第70章 瞞天過海
妍冰雖剛起床還有些暈乎,但見庶姐三番兩次的提出要見外甥,想抱抱他倆,終於覺察出不對勁來。
誰吃飽了撐的會大清早跑來看孩子?昨個惦記事兒沒功夫瞧瞧,今天難道就不惦記事兒了?
正僵持中,忽聞東側間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妍潔心頭一喜,順勢便抬腿挪步想要過去。
“站住!”妍冰把手中正欲插戴的透雕卷花蛾紋梳往妝枱上一摔,匆匆起身攔在了她身前,橫眉揚聲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俗話說為母則強,任憑妍冰心腸再好也容不得有人打她兒子的主意,她寧願捕風捉影喝止庶姐,也不想讓孩子擔一絲風險。
下一瞬,妍冰就知自己並未料錯,因為妍潔明顯動作一僵,露出緊張神色。
連隨侍婢女都看出了不對來,本欲端水出門的雅香趕緊倒轉回來,放下銅盆站在了妍冰身側,隱隱露出守護姿態。
正收拾首飾的暖香更是緊張,直接去了東側間與正房相通的門口,伸手便扣住門框瞪視妍潔,一副警惕模樣。
兩姐妹則互相凝視呈對峙之姿。
半晌之後,妍冰見庶姐迴避自己視線不願開口,她索性主動問道:“四娘,你究竟想做什麼?想對我兒子做什麼?”
她甚至在猜妍潔是不是因自己落胎失了兒子,因嫉恨而想作怪。一時氣急,因而語氣特別不善。
誰曾想妍潔卻答道:“我無意傷害外甥,只想借來用用……真的,就是借來用用!”
“借來用用?這是什麼鬼話?!怎麼用?綁架了帶出去?你究竟有何苦衷說出來便是,為什麼要起這種心思。”妍冰聽了庶姐的說辭簡直頭皮都快炸了,當場便跳了腳怒喝出口。
妍潔卻露出滿腹委屈的模樣,落了淚哭道:“我沒法啊阿冰,毛坤銘說要見到你兒子才還我阿娘。”
“什麼?!到底怎麼回事?”妍冰一再追問之後,終於從庶姐手中摳出一張已經揉皺了的紙條,說是昨夜裏不知誰扔在院中,今早發現的。
據說是毛坤銘親筆手書,不外乎就是綁架犯那一套常見說法:你娘在我手裏,三日之內拿榮文淵的兒子來換,否則後果自負。
看了紙條,妍冰更是氣得手抖,忍不住推搡着妍潔罵道:“這叫什麼話?你阿娘被他綁了憑什麼拿我兒子去換!你我雖不同母,可在心裏我還是認你為阿姊的,你說說看,昨日進門以來我哪點待你不好?你就這樣恩將仇報的?”
“……真是對不住,我也是實在無法可想……”妍潔原也不想做忘恩負義之人,本就滿心糾結。被識破之後更是無法可想,只得軟了聲拉住妍冰衣袖哀求她諒解。
還說毛坤銘肯定只是想讓文淵幫助他出京逃跑,並不會對孩子做什麼。
妍冰覺得自己真是差點氣得七竅生煙,無語道:“你良心被狗吃了嗎?這種鬼話也說得出口,誰知道他會不會發瘋?!”
“不僅沒良心還沒腦子!毛坤銘這話竟也能信?他這會兒正是拖人墊背的時候,你不去死一個,你去了死一雙。”忽然一道氣急男聲從窗外傳來,姐妹兩人齊齊回首望過去,只見文淵從室外快步入內,大冬天的竟急得滿頭大汗。
他雖然開口罵了妍潔,但見兒子沒事也算是放了心,長喘幾口氣后又勸妍冰道:“你也別生氣了,值不得。好在禍事並沒發生,咱們商議一下徹底解決了便好。”
一見文淵回來,妍冰頓時找到了主心骨,也不再和妍潔置氣,只靠在了丈夫身側求安慰。
“沒事,有我在呢,”文淵輕輕拍了拍她後背以作安撫,又伸手道,“紙條給我看看。”
文淵從妍冰手中拿過那東西一看,卻發現是不易浸水的油紙,這東西很少被用來寫字,他心中頓時有些疑惑。
隨後,文淵又去客房、圍牆各處查看東西究竟是怎麼遞進來的,正在此時,興益也后一步趕了過來幫襯。
兩人通過各種蛛絲馬跡,判斷出紙條應當是清晨宵禁解除之後,從圍牆旁大榕樹上射進來的,用的或許是冰錐,天亮冰化為水因而才沒看到箭矢。
“不是有人直接進了院落嗎?”妍潔聽了這結論滿目驚訝。
方才婢女拾了紙條給她看時真是嚇壞了,還以為毛坤銘找了來無影去無蹤的江湖遊俠來作案,今日遞紙條,若不照辦明日說不定就得要自己的命。
原來,並沒有進來,只是虛驚一場?
“肯定沒有啊,”妍冰搖着頭,牟定道,“雖是客院但也有婆子巡夜的,哪有那麼容易進來卻不被察覺。”
文淵則是直接冷笑:“他要有本事直接闖進來,何不親自綁了我兒子走?哪還需威脅你幫忙。嚇唬人的小把戲而已。”
此時此刻他真是慶幸,因為妍冰早產還在恢復期,文衡偏又去了外地赴任,連個幫襯人都找不到,所以他們依舊借住養父家沒有回自己小屋。
大將軍府哪怕是側院,那也比自己那邊沒幾個家丁的住所守衛更森嚴。
當然,此處房屋佈局被毛坤銘只曉得一清二楚,這卻是個不容忽視的問題,往後還得加強戒備。這話倒不用對妍潔提,省得她又一驚一剎。
從院落回了廳室,文淵又指着紙條問妍潔道:“這上面並沒說地址,若你當真得了手,會去何處交接?”
“他若不在家,那便應當是去了外室住處。”妍潔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而後解釋道,毛坤銘之前迷戀上一位青樓女,那等下賤人自然是不能接家裏來住的,他就在平康里置了一處小宅院,既安置了那女子,又可做待客之用。
“私窯?”妍冰聽後面色立即黑沉,沒想到他居然還做這種骯髒勾當,真是不要臉。
“欲做大事,按慣例用錢權美色來賄賂倒也說得通。”文淵倒是覺得司空見慣,順口這麼一說,立即收穫妻子白眼數枚。
妍冰冷哼一聲反問道:“不用錢權美色賄賂就不能幹大事了?”
“不不,當然不是。我說的是他這種不正派人的做法。”文淵捏着鼻翼訕訕一笑,趕緊換了話題,扭頭看向妍潔,詳細詢問毛坤銘私宅地址。
問好之後,他便說自己要去大理寺了,說不定夜裏也不能按時回來,隨即看向興益拜託他暫歇一宿,關照一下幾姊妹。
“行,沒問題。”興益立即打了包票。他才值了個通宵,按慣例可休息兩日再去當差,正好能陪陪妹妹。
見文淵拔腿欲走,妍潔頓時急了,快走兩步追過去急道:“那我阿娘怎麼辦?!”
“我這就是要去想法抓捕毛坤銘,希望能順利擒獲他,救出奚姨娘。”文淵義正言辭如此回答。
他心裏卻在想,重點是抓捕毛坤銘,萬一救不了人,也只能算她命不好。
“可千萬別讓他狗急跳牆傷了我阿娘,求求你!”妍潔先求了文淵,卻又覺得他多半會鐵石心腸不管不顧,趕緊又側身看向妍冰,滿目哀求。
妍冰心裏雖對妍潔還有氣,可事關奚氏卻還有那麼一絲憐惜之情,她隨即看向丈夫微微點了點頭。
“好吧,”文淵見妻子也流露出請求神色,又擔心妍潔一時衝動又做傻事,只得承諾道,“若實在無法,我會去借一個男嬰好與你交差,以此做餌,誘捕毛坤銘。”
待文淵一出門,妍冰壓根兒不想和妍潔大眼瞪小眼共處一室,立即讓她自去休息或尋妍清說話,只邀請了胞兄興益同去看一雙幼子。
兄妹倆逗弄着小嬰孩又說了些私房話,而後妍冰就讓興益去客房休息,她自己給兒子做了會兒虎頭帽,又盤了點心鋪知味齋的賬目,以此消磨時間。
黃昏時,文淵果然沒按時回家。
天光漸暗,偏又飄起了鵝毛大雪,北風呼嘯卷着樹梢枯黃殘葉在院落中打着旋兒,妍冰穿得厚厚的坐在屋中,只往外一望都覺得四周透着一股涼意。
她趕在宵禁前打發了人去大理寺,給文淵送去熱雞湯與狐裘厚披髮,童僕竹露卻撲了個空,說是出門辦事去了。
究竟去了哪兒門子說不清楚,不過,此人卻滿臉巴結似的提點道:“回去問你郎主段大將軍唄,我瞧着榮少卿是與一大隊天承軍官兵同行,急匆匆的,大概是要去抓人吧?”
竹露回府之後把這話一學,妍冰並未去打攪養父,一猜就知文淵多半是能者多勞又被楚王抓了壯丁,守着天承軍去搜捕毛坤銘,圍府抄家。
她只得帶着牽挂自己先睡了。
次日一早,天放了晴,耀眼日光映照在齊小腿深的白雪上,亮得直晃眼。
趕在用早餐時,文淵風塵僕僕的回了家來,妍冰趕緊起身迎上去,至門邊親手為丈夫抖雪取下披風,還順勢拉了他的手一同去就坐。
這一摸之後才發覺,他雙手竟冷得凍人。
妍冰心疼得緊,立即絮絮叨叨問道:“夜裏做什麼去了?一直在外面嗎?怎麼凍成這樣?給你做的皮手套沒戴?”
“戴了的,大約是因為沒功夫烤火吧,沒事的,搓搓就好。”文淵滿不在乎的擺擺手。
入座之後急急喝了幾口熱粥,這才開始解釋自己為何一夜未歸。
果不其然是因謀反一案逮人——由天承軍忠武將軍孫挺帶了人去圍了毛宅與定越郡王府抄家。
毛坤銘命好逃了,兩處宅院都沒尋到人。只抓了長史賈純甄連夜拷問,可惜他嘴硬,暫時沒法直接指證定越郡王也參與其中,還有文書小吏在郡王府繼續查找蛛絲馬跡。
至於板上釘釘的毛坤銘,文淵吃喝完畢后,又尋了妍潔說話,讓她好好想想,除了那平康里的外宅他還可能藏身何處。
“沒了呀……會不會是已經逃出京城了?”妍潔搖了搖頭,一時間也有些茫然。
文淵搖了搖頭道:“當天就戒嚴了,雖未通緝但各處城門口都打了招呼。他要逃得出去何苦要你去綁架幼童?”
有着多年看偵探片經驗的妍冰忽然靈光一閃,提了一個疑問:“親戚朋友家找過沒呢?”
“找了,一晚上都在折騰這破事。”謀反涉及九族之事,怎可能放過親戚?文淵嘆了一口氣,而後總覺得肯定有一處妍潔知道的地方被遺漏了,又看向她連連催問。
“你若不知道,那綁了人往哪兒送?”這話相當有道理,妍潔無言以對。
妍冰絞盡腦汁后忽然想起初識毛坤銘,是因為那個噁心巴拉的案子,立即高聲問道:“他外祖家,在城內有住處嗎?”
“綢緞鋪子!”文淵與妍潔幾乎異口同聲的得了結論。
那位於西市拐角處的店鋪足有三層,居高臨下易守難攻,周圍還有權貴入了股的別家絲綢綉庄,沾不得火、油,沒法隨意強行圍捕。
“這地方可真選得好!”文淵冷哼一聲,只得選了最麻煩的一個辦法,誘捕。
他轉身就去了善堂,挑選之後借來一位剛出生就被拋棄的男嬰,交給妍冰用自家衣物襁褓裝扮。
因家裏一雙兒子為早產,雖滿了月卻也不比尋常新生兒大多少,給那男嬰換好衣物倒也像模像樣,再帶上楚王那兒淘來的另一枚相仿平安鎖,幾乎能以假亂真。
唯一的問題只是妍冰又有些心軟,看着那替身難受道:“我捨不得自己兒子去做人質,可換成旁人依舊覺得殘忍……你說,他活下來的可能性大么?”
“這孩子天生沒有谷_道,本來就活不了幾天,若是去了,咱們好好為他做一場法事便好。”文淵選人時就已考慮了生死之事,他不可能允許自己被戳着脊樑罵“冷血、薄涼”,哪怕事實如此。
“……啊?竟是這樣……那,也好,至少救得一個算一個。”妍冰看向那孩子一臉驚訝,這即是說,他患了□□閉鎖之症,在沒有外科手術的年代確實活不下來。
“好了,現在的問題是,戲該怎麼演?”文淵說完就看向了妍潔。
而後,他以一種正經思考的神情上下打量大姨姐,蹙眉問道:“你有把握送了孩子去卻不露破綻嗎?能不能冷靜與毛坤銘斡旋,誘使他孤身到窗口、門口?或者口才好點,說服他放了你阿娘?”
說不定,還得說服他放你自己?
妍冰也同樣看向自己庶姐,滿目同情。她總覺得就算有了這個可以矇混過關的孩童,任務也不輕鬆,似乎處處都是死亡陷阱。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即將完結咯,好雞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