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茶舍被擄-金瓜子
站在一旁的大郎聽了那漢子的描述,同樣心裏一個激靈,下意識的火速伸手拽緊了舒冰衣袖,將其用力向下一拉。
因為,他看見妹妹穿着袖口短了一寸還沒來得及改的新衣,一聽大漢說到紅痣就立馬打算抬臂瞅一眼。
拉人之後大郎又立刻懊惱咬牙:遭糕!露痕迹了,這不是明擺着有問題么?
果不其然,那兩個從者原就是遠遠看見了舒冰身形和失蹤小娘子年紀相仿,這才本着“寧肯弄錯,不能放過”的心態過來查看,一見他倆的舉動便起了疑心。
不曾開口的那較高壯那人立即一個箭步跨到舒冰身前,倏地扣腕抬臂,將那露在衣袖外的紅痣瞧得分明。
還沒等他再開口詢問,周圍便有好事的農夫大笑道:“你們可找對人了,我常來喝水,這囡囡以前從沒見過,最近十來日才突然冒出來。”
“正是,正是!我們一個村的,都知道她是榮家兄弟剛撿的!”
“聽說撿到的時候穿的衣裳可貴氣了——是你家丟的吧?”
……
兩大漢互望一眼,高壯者立刻走出茶肆,沖遠處馬車隊中觀望的某管事揮了揮手。
另一人則看向付三娘以牟定的語氣求證道:“大娘,這位小娘子確是走失無疑了?請務必告知真相,若真是某所尋之人,家主必有重謝。”
還沒等付三娘答話,二郎就趕緊撲上前來環抱住了舒冰,仰視大漢吼道,“這是俺妹妹,就是俺妹妹!不是你們家的!”說完還怒目環視四周的八卦人群。
當然,這並沒有什麼用,反而引起眾人更熱鬧的討論、調侃,頓時氣得小男孩紅了眼圈。
自知做錯了事的大郎則緊咬住唇,默默攬住弟妹,他知道,這從天而降的妹妹怕是保不住了。
與之同時,舒冰也是心亂如麻。
她自幼父母離異親情淡漠,反倒是從付三娘以及榮家兄弟身上得到了不少溫暖,眼瞅着分離在即,她很有些不舍。
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雖不富裕,但也蠻有滋有味有盼頭,再換個環境還不知道能不能如此自在。
此時此刻,反倒是付三娘很鎮定的開了口:“她確實是大郎從山裏帶出來的,只是前塵往事、父母家人盡忘卻了,現在識不得人。我們無需酬金,你們卻不能空口白話的就把人帶走,總得有點證據,我才能放心。”
她是成年人,思維方式自然與孩童不一樣,覺得將舒冰交還給有權有勢的家人對她更好。如此聰慧的美人胚子,她和榮家兄弟平民而已,沒本事去守護。
三娘這一番話不卑不亢且言之有理,豈料方才一直不曾開口的高壯者卻嗤笑道:“你可知某家主是何人?堂堂定越郡王世子難道還會惡意誆騙你?見着這個還需什麼證據?”
此人語氣中帶着濃濃的不屑,說完他還取出一黑底鎏金的精緻腰牌用力拍到木桌上。
眾人一聽到郡王兩字紛紛傻眼,三娘也是立時呆住,心道:這阿舒莫非還是個什麼縣主?
在短暫的靜默之後,周圍頓時炸開了鍋響起陣陣驚嘆聲,有艷羨的,有嫉妒的,有當看戲瞧熱鬧的。七嘴八舌熱議小山坳里居然能落下個金鳳凰!又說付三娘要發大財了,榮家兄弟真是好手氣,撿個人都能是皇親貴胄。
一開始要水的漢子眼見八卦勢頭收不住,在狠瞪了豬隊友之後趕緊喝道:“休要胡說!即便確認是真,這小娘子也只是與家主未婚妻有些不遠不近的關係,並非擁有皇室血脈。萬萬不能胡亂攀扯。”
“不是啊?哎!”眾人不由發出噓聲。
雖說郡王名頭聽起來很威嚴需敬畏,可畢竟車隊正主離得遠,此處就倆從者,缺乏震懾力,村民們自然不怯,依舊是嘀嘀咕咕擠眉弄眼說著閑話。
與之同時,當事人舒冰終於抽空尋了機會自己開口問道:“究竟是啥關係?”她拉着付三娘裙裾,冒出半個頭忽閃着大眼睛,看向那位言行舉止稍微靠譜一點的從者。事已至此,她也想知道“自己”身世。
看在小娘子基本板上釘釘是苦主的份上,大漢也不欺她年幼,躬身客氣回答:“家主未婚妻姑丈的外甥女,前陣子被拐了。”
即是說,自己有極大的可能是與前頭路上那貴人沒血緣關係的,一表三千里的姻親家的表妹。所以,這倆人應當只是出於道義立場過來隨意問問,哪知瞎貓碰到死耗子就這麼撞大運了。
舒冰有些鬱悶,所謂時也命也便是如此,旁人不經意的一個舉動就打破了她所有規劃和期待。
轉念又一想,或許這就是天意,自己佔了小姑娘的身,總得替她做些什麼未盡事宜以慰在天之靈。譬如盡孝,亦或是復仇查出被丟棄的真相……?
正當她滿腦子胡思亂琢磨時,從郡王世子車隊中又來了一輛青篷馬車,以及一行二十來位僕從、婢女。
眾僕從騎馬擁在中間的是一個戴着月白頭巾的瘦削中年文士,他來到茶肆前並未立即下馬,只默默看向馬車。
只見四位年輕貌美的素衣婢女有的挑帘子,有的置腳凳,恭恭敬敬從車中扶下來一位胖大嫂,此人帶着素銀牡丹頭飾,一副慈眉善目貴婦模樣。
她下車便笑眯眯沖舒冰張望,嘴裏親切道:“小娘子可否讓老身仔細端詳一番?”
方才還眾口囂囂的茶肆頓時鴉雀無聲,甚至還有人開始琢磨着是不是該跪拜一下貴人。
舒冰猜測此人應當是個體面的管事嬤嬤,雖排場不小,她也只是默默扭頭並未上趕着熱情配合——總覺若自己表現得太急切,會傷了榮家倆兄弟的心。
胖婦人卻並不在意小姑娘的抗拒,就在問話同時她已經看清了舒冰容貌,立即沖中年文士點頭道:“是她,沒錯,和舒刺史家的小郎君長得像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定是舒五娘子無疑。”
瘦削文士這才翻身下馬徐步走來,向半摟着舒冰的付三娘沉聲道:“某乃定越郡王府長史,這小娘子確是主家所尋的舒刺史之女,還請大娘將她交還。”
“你,你說是就是了嗎?證據呢?阿舒是俺妹妹。”榮家大郎緊緊拉住舒冰的手不肯鬆開,話題又繞回了起初僵持的癥結上。
郡王府長史微抬下巴,眉頭微皺,面露不耐煩之意,反問道:“方才某已經說了,舒刺史。你們稱呼小娘子‘阿舒’想必是見過一串有款識的平安鎖鏈子,這不就是證據?請諸位拿上酬金放手吧。”
說完他便沖身後揚了揚臂,立刻有彪悍從者拎着香瓜大小鼓囊囊的織錦袋走上前來,欲往付三娘手中硬塞。
大郎見狀趕緊護到三娘與舒冰身前,推搡着從者手臂道:“俺們不要錢,你們帶走阿舒是要送她回家?俺們也要去,想親眼見到她找到家人、過得開心。”
隨着“啪嗒”一聲輕響,無人拿取的織錦袋掉落地面,從鬆開拉繩的口子裏滾出了幾枚杏脯大小黃燦燦的金幣。
在一眾圍觀者的驚嘆聲中,長史俯視大郎面露寒光,冷笑着質問:“怎的,想賴上舒刺史家嗎?一袋金瓜子還抵不了十幾日的食宿費?”
說完他便示意僕從上前拎開兩男孩,命婢女們徑直去摟抱舒冰搶人。
榮家兄弟與三娘自然奮力反抗,甚至包括舒冰都很不甘願的又踢又踹,可惜弱質女流與孩童又怎可能是對方二十幾人的對手,幾乎是剎那間幾人就已被遠遠分開。
淚眼盈眶的舒冰被一壯碩婢女扛在肩上疾步走向馬車,心裏難受得緊,覺得自己不是走失兒童獲救,而是在被人販子強行擄走拐賣——這場景簡直荒誕。
直到被塞進馬車遠遠駛開,她還能聽見二郎痛哭着撕心裂肺的叫喚:“妹妹、還我妹妹!”
舒冰掙扎着撲到窗前遙遙望去,竟見大郎被人壓跪在地,即便如此,他卻依舊倔強揚着頭顱目送自己。
滿眶淚水頓時噴涌而出,她不管對方是否能聽到,反覆高聲吶喊:“哥!去念書!來找我!”
如此一遍又一遍,直至聲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