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已經去世了
簡青接到陸司墨電話的時候,她已經在溫陽的家裏住了好幾天了。
住得都有些捨不得回去。
老媽在,身邊還有兒子。蔣玥也就在不遠的對門,一個電話就能把她叫下樓來,兩人再帶着各自的兒女一起出去散步玩耍。
日子悠閑而又平靜。
只是陸司墨的電話突然打來,她就不得不把送陸琰回去的日程,提上來了。
陸司墨開口就是問她,什麼時候把陸琰送回來?
“就今天,中午吃了飯,下午我就會帶他回去了,會直接送到你家的,放心吧。”簡青以為他是忍不住了才打了這個電話。
這幾天沒有音訊,她還真以為陸司墨都不在乎陸琰什麼時候回去了呢。
結果……
陸司墨說了一聲“知道了”,又不急着掛電話。
“還有什麼事嗎?”簡青的語氣客套又疏離。
“沒事,我先掛了。”陸司墨比簡青還快掛了電話。
簡青摸不懂陸司墨的意思,跟着收起手機陪陸琰看動畫片去了。
陸司墨看着手上已然黑屏的手機,連助理安雅從外面走進來都不知道。
她送來了一份資料,需要陸司墨審閱之後簽署意見。
“老闆,這份資料……”
“放在那兒吧。”陸司墨頭也不抬。
安雅猶豫之後開口解釋:“是其他助理姐姐哥哥們都太忙了,才讓我進來的!”她以為老闆不高興是她進來送資料了。
陸司墨眉頭蹙起。
“出去。”他不想再重複第二遍。
安雅只能衝著陸司墨鞠了一躬,然後轉身小跑,在門口的時候還跌了一跤,摔得有些慘兮兮的,趴在地上,還哎喲了一聲。
陸司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並沒有聽到安雅的動靜。
她在地上趴了一會兒,才徐徐坐了起來,回頭看了一眼。
背對着落地窗的陸司墨,在逆光中,身影渲染成最風雅清俊的水墨,一筆一觸都恰好點在她心裏,讓她心頭如小鹿亂撞,砰砰直跳。
安雅臉紅得不敢看陸司墨,埋着頭衝出去了。
陸司墨全然不知這一系列動靜,他一直在回憶昨晚與劉澤在一起時,他拍着自己肩膀說的話——
“你有打算要找其他女人度過下半生嗎?就算是,將就湊合湊合?”
“沒有,不喜歡。”或者說討厭。
“那你這輩子是非簡青不可咯?”
“我……不知道。”
“可你這既沒打算要找另外一個女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這輩子非簡青不可,那說明你就是想跟簡青複合呀!”
“你這是,什麼邏輯?”
“順理成章的邏輯!怎麼樣,我的話是不是戳到你心裏去了?”劉澤一臉的得意洋洋,一如多年來欠扁的姿態,“話說回來,你和簡青,本就是莫名其妙分開的。人家明明是懷了你的孩子,你卻以為人家是拋棄了你,這說明一切都只是一個誤會啊!現在你去把她追回來,你們倆繼續重新在一起,過上沒羞沒臊的生活,多好!天下太平!”
說完“天下太平”,劉澤提起伏特加嘴對瓶子猛吹。
純粹是興奮的。
而代價就是今天頭疼得爬不起床,只是從今天早上還有力氣給陸司墨打電話譴責他不阻止傻缺行為的話看來,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但是陸司墨的腦子裏卻一直在回蕩那句話。
去把她追回來!
去把她追回來?
行嗎?
一直思索這句話的結果,就是身為工作狂的陸司墨,今天早上工作進度沒有任何進展,他素來冷靜克制的腦中,如今卻好似塞滿了亂糟糟的棉花,沒了多餘空間,別的東西一點兒也鑽不進去。
陸司墨索性起身,打電話給唐遲,讓他準備車。
他也沒帶司機和唐遲,獨自一人開車回了家。
家中飯廳的玻璃櫃中,擺滿了各種好酒,一些是他自己買的,一些則是別人送的,琳琅滿目,幾乎炫花了人的眼睛。
陸司墨打開下面的柜子,從最裏面,翻出一個精緻的木盒。
打開之後,黃布墊着的,是用白玉般的瓷瓶裝着的一小壇酒。
酒名,梨花醉。
是他六年前從金陵帶回來的。
那時候,爺爺怎麼想要,他也只是分了一小壺給他老人家,雖然也有考慮老人家身體原因在內,但歸根結底,是因為他想把這酒,送給簡青的父親。
既然送禮,要送到位,也要投其所好。
陸司墨自從知道簡父很愛喝酒,甚至嗜酒如命后,便上了心。
當初在金陵,若不是瞄上了那位老先生的珍藏梨花醉,也不會出手跟老先生對弈數局,把老先生斬殺了個落花流水。
酒是拿到了,只是最後想要送的人,卻沒有了。
陸司墨想,現在也不遲。
帶着酒,陸司墨親自開車去了溫陽。
幾乎一路上,思緒都沒有清凈下來的他,一直在想到底要怎麼開口,這一想,不知不覺一個小時的車程過去,他到了溫陽,並且輕車熟路地找到了簡青家的小區。
一開始還用了導航,但是在看到熟悉的路之後,他連導航也直接棄之不用,全憑記憶也找到了目的地。
六年前來過這裏兩次。
一次見了她父母,一次卻是因為兩人在爭吵。
無論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一切都歷歷在目,就好像六年的時光不過只是彈指一瞬間。
只可惜,世事無常,早已經不是六年前的模樣。
陸司墨把車停在簡青家樓下的時候,心頭難得生起一絲躊躇猶豫,就像是,近鄉情怯?
他坐在車內,看着這熱鬧的小區大院,樓下有不少老人坐着閑聊,旁邊還有四處跑着玩耍的小孩子。
當然沒有看見陸琰,不知道他是不是現在還跟他媽媽在家裏。
陸司墨看了一眼手錶,十二點半,差不多正是午飯時間。
他扭頭看了一眼放在副駕駛上的木盒,逐漸篤定,也可笑自己竟然也還有畏懼不敢向前的時候。
正打算推門下車,一個熟悉的人從另一棟樓走了下來,穿得很休閑,手上還拿着手機在打電話。
“媽,我知道了,保寧醋嘛,我還能買錯嗎?我又不是傻子!”蔣玥一邊打電話,一邊不耐煩地撇着嘴,很是不爽自家老媽看低她的行為,“元宵?我讓她一個人在家裏看電視呢。行行行,知道了!”
蔣玥正掛了電話,一個人便走上前來。
“蔣玥!”
蔣玥驚了一下,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怎麼可能在自家小區樓下聽到陸司墨的聲音呢?
可抬頭一看,竟然不是幻覺!陸司墨還真在這裏!
“你怎麼會?”蔣玥倒吸了口氣。
陸司墨說道:“我來接陸琰,順便見見簡青的爸媽。”
蔣玥這才注意到,他手上還提了一個盒子,應該就是給簡青家裏帶的禮物了。
她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能嘆了口氣:“你接陸琰,打電話讓他下來就是,還是不要上去了。”
她怕簡母看到陸司墨會受刺激。
陸司墨當然不解:“為什麼?”
蔣玥當然不肯說:“能有什麼為什麼,你現在跟簡青也沒有什麼關係,上去拜見她爸媽是個什麼理由嘛!”
陸司墨看蔣玥眼神飄忽,就知道她是在找借口。
敏銳的他直覺認為這裏面必然有古怪,正打算問個清楚的時候。
一個穿着碎花布衣的老大媽,搖着蒲扇從旁邊經過:“喲?蔣玥?什麼時候回來的?”
蔣玥一看,碰到的居然是院子裏面嘴巴最大俗稱擴音器的陳大媽,頓時就暗道一聲不好:“陳大媽,我回來看我爸媽呢,帶着女兒回來住兩天。您剛買完菜回來啊,小孫子還在家裏等着吧?”
所以就趕快走吧,快上樓!千萬別多說一句!
可事情的發展往往事與願違。
“你是該回來看看你爸媽咯,聽說跟你玩得很好的簡青也回來了?昨天她還在跟我打招呼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結的婚,還帶了一個小孩子。”陳大媽感嘆地搖着扇子,“當年他們家出那麼大的事情,幸虧都挺過來了哦,看樣子簡青也過得不錯,應該嫁得挺好的!”
蔣玥頭都大了:“陳大媽!”
陳大媽還不解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聽見身邊那個高大的年輕人,沉着聲問道:“大媽,你說,簡青他們家當年出了很大的事情,出了什麼事情?”
陳大媽這麼大年紀看到陸司墨的臉,也忍不住驚艷,一愣一愣的:“這麼俊的小夥子?你是誰啊?”
蔣玥想要阻攔:“他什麼也不是,就是隨口問問……”
陸司墨可不是隨口問問,他直覺這裏面必然有大問題。
“我是簡青兒子的父親。”
“原來是簡青的老公啊!”陳大媽拍着大腿,上下打量了陸司墨一番,“長得真不錯,怪不得小兒子長得那麼漂亮喏!”
蔣玥恨不得上去捂住陳大媽的嘴:“陳大媽,您別說了,這個人什麼都不是,他就是隨口問問,隨口問問。”
陳大媽被弄得一頭霧水。
陸司墨沒有去糾正陳大媽的“誤會”,再次鄭重其事道:“大媽,請您告訴我,簡青他們家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陳大媽最快,還沒等蔣玥衝上來捂住她的嘴,就脫口而出:“簡青她爸得了癌症啊,家裏困難得都賣房子了,整個院子的人都知道呢。”
蔣玥扶着額頭,嘆道今天果然不宜出門!這是倒了什麼大霉!
陸司墨如遭重擊,喃喃重複:“得了……癌症?”
“這件事情你不會不知道吧?你是簡青老公居然不知道這些事?你這個丈夫也太不稱職了吧!”陳大媽作勢就打算好好數落陸司墨一番。
陸司墨一直沒有回過神來,而蔣玥卻眼疾手快地拉開了陳大媽,不能讓她繼續說下去,順便幾句打發走了這位最快的大媽。
回過頭來的時候,蔣玥就知道這件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就結束了。
但她還是說:“剛才的事情,你就當沒聽過吧。你現在和簡青也沒有什麼關係,那些事情也都已經過去了,你沒有必要再去問她。”
陸司墨怎麼肯:“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蔣玥當然不肯說:“就是簡青她爸生了病而已,現在不是好好的嗎?陸司墨,你是以什麼身份和立場問這個問題的?”
“當初簡青是為了拿錢給她爸爸治病,所以才離開的?”陸司墨身為頂級律師,思維何等敏捷,抓重點的能力也不是一般。
蔣玥作勢就要跑開:“你想多了!真的想多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她撒腿就跑。
陸司墨沒有去追她,而是怔愣在原地,許久,許久。
半晌。
他沒有上樓,而是回了車上,給唐遲打了電話。
“立馬查一下,六年前C市所有醫院的癌症病房,有沒有一個叫簡經國的人!仔細查一下他的近況,還有六年前是否有轉院的情況。”
“是。”
唐遲得了指令,立馬開始動作調查。
律師事務所收集各方信息,是基本能力,而陸司墨調查的這點資料,對於東墨律師事務所來說,也不過是小菜一碟。
陸司墨直接開車回了C市的東墨律師事務所。
此時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他也隨之問起了調查的情況。
“目前只搜集到了一部分信息,尚不完全,boss現在要看嗎?”唐遲跟在步履匆忙的陸司墨身後,亦步亦趨。
“拿過來。”陸司墨快步進了辦公室,在唐遲送來資料之後,讓所有人都不準進來,也不許打擾!
當他翻開資料的時候,神情又恢復出了那種冷靜克制。
陸司墨,身為目前國內最頂級的律師,實力自然不用提。他以快速的思維能力和敏銳的洞察能力,很迅速便從這些雜亂的資料中找到了自己要的信息。
肝癌末期……
肝移植手術……
五十萬……
轉院至京城……
一行行信息從他眼中掃過,不斷組合拼湊,那個事實真相幾乎就要浮出水面。
唐遲敲了敲門,見裏面沒有動靜,便直接推門進來。
看似冷靜的陸司墨竟然順手拿起手邊的一堆文件便砸向門口,像是暴怒的雄獅在咆哮怒吼:“我不是說不準打擾嗎?!”
他的質問和怒喝在整個辦公室回蕩。
而別說是唐遲本人,就連辦公室外的秘書室那些人,也是被嚇壞了。
他們第一次看到陸司墨這般憤怒的樣子,那怒火幾乎要成了實質,所謂君王一怒浮屍千里,現在的狀況也就差不多,他們也都快嚇成屍體了!
唐遲在陸司墨的怒火之下瑟瑟發抖,幾乎不敢上前,說話的時候連牙齒都在打架:“是,是關於您要調查的簡經國的最新的消息,這位,這位簡先生,在五年,五年前的時候,就已經,已經去世了。”
說個話都結結巴巴的,但也算是說完了自己要彙報的內容。
正當他連爬帶滾打算跑出去的時候,陸司墨輕飄飄一句——
“什麼?”
唐遲顫抖着回過頭,不得不留下來,再次重複一遍,不過這次要顯得鎮定些,瑟瑟縮縮地上前了兩步:“這位簡經國先生,在五年前已經去世了。”
怎麼會這樣?
陸司墨愕然在原地,高大的身軀幾乎凝化成一尊雕塑。
去世了?怎麼會去世了?
“為什麼會去世?不是做過手術嗎?”他脫口的聲音平靜理智,完全不像是從他身體裏發出來的。
“簡經國先生在六年前接受了其妻子的肝移植,在京城一醫院完成了移植手術,術后還未及時調養便已經出院。術后一年產生排異反應,情況惡化太嚴重,最終去世。”唐遲也找回了自己的冷靜。
寥寥幾句,但陸司墨卻幾乎能夠推斷出當年事情的經過。
簡父得了病,簡家的情況讓簡青不得不選擇用交易來得到給父親治病的錢。而對於陸辛來說,一切正中下懷,帶走了陸琰,並且以不能再見到自己為代價,承諾把簡父轉到了京城的醫院,並且安排了手術,解決了一切問題。
手術之後,簡家一家人按照約定的離開,而他也所里當然的“被分手”……
原來,這才是事情的真相。
原來,這就是為什麼簡青會一聲不吭的離開。
他能說怨嗎?怎麼可能!他不可能逼迫簡青在他和她爸爸之間選擇他!也不可能強求她要為了愛情,犧牲自己的親人。
簡青的一切做法都無可厚非。
只是,那時候簡青在知道了自己爸爸得了肝癌,還是晚期的時候,該多多麼害怕啊?她膽子不大,連外面下雨打雷都能嚇得躲到他懷中去,又是怎麼在當年那麼大的變故中,強撐下來的?
那個時候,應該就是他們因為出國留學的事情吵架的時候吧。
簡青不想太依靠他,而他卻不理解她的選擇,居然還想要以冷落她的方式,逼迫她答應。
不接她電話,不回她的信息,後來更是直接離開了C市。
大概連簡青想告訴他,都沒能找到機會。何等急迫的心情,面對的卻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冷落。
她是以什麼心情去找了陸辛,答應他的條件呢?又是以什麼心情,決定放棄懷胎十月的陸琰,遠走他鄉?
而他,居然什麼也不知道,還帶着似怨似恨的心情,氣了她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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