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番外之一

第155章 番外之一

鳳翔府位於北方,其內有一處小縣,名曰千陽。

縣內的王大嬸某一日發現自家隔壁的那所一直空置的二進小院被人給買了。隨後便又有人過來修葺原本破敗不堪的小院各處,但只是一直都不見有人進來住着。

王大嬸是個喜歡探聽旁人私事的人,於是某一日在路上恰巧碰到了房牙子的時候,她便拉着不讓走,只細細的問着房牙子,那院子到底是被賣與了何人。

——她家隔壁房子的主人一開始便是將這院子賣給了這房牙子的,隨後又被這房牙子另加了銀子賣與了他人,他好中間得利的。

這樣的事,也不曉得這個房牙子已是做了多少次了。總之原本這千陽縣裏的房子還是賣不到現如今這樣高的價錢的,可奈何前兩年滿縣裏的房牙子都聚集在了一處,成立了個什麼會。隨後但凡得知縣城裏有誰要賣房子了,大家便湊錢先將那人的房子買了過來,隨後加了銀子再轉手賣與他人,這樣中間得到的利潤,豈非比只從中間提成多得多了?

而說到那處二進小院子的時候,房牙子也是滿面春風的。但隨後他便神神秘秘的告知了王大嬸,只說買那處院子的人是個傻子。

王大嬸對他這話自然是不明白的,忙又問着緣故。於是房牙子便哈哈大笑。

他們賣房子的時候,一早定然是要將價錢定的高高兒的,然後等着對方來還價。直等對方還了一個自覺已經很低的價了,但其實依然是高於房牙子一開始自己花了銀子買這房子的價的,可房牙子縱然是心中再欣喜,但面上卻還是要裝作了為難的樣子出來,糾結個三番五次的,然後方才一臉痛心的鬆口說著這樣的價格以往是再沒有的。算了,這次就當我虧了,一分錢都不賺的,無非是想要交你這個朋友之類的巴拉巴拉的話,然後才同意將這房子賣了。

可是那日過來尋他,說要買這處院子的人,當他報了一個高價出來,在那等着對方還價的時候,那個人卻是一個子兒都沒有往下壓,直接就是當場掏了銀票出來說要買這處院子的,隨即便催促着他立時就要去府衙過了房契到自己的名下。

房牙子當時就愣住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只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定然是個傻子。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瞧着就是個英武不凡的,又是出手就拿了這樣多的銀票出來......

房牙子當時就想着,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去府衙過房契的時候自然是需要對方出具戶貼的。當時他悄悄的瞧了,只見上面寫的名字豁然便是齊大。

隨後房契過到了齊大的名下,他隨即也就拿了銀票給房牙子,又拿了一錠銀子出來給他,說是辛苦他了,這銀子就讓他去買酒喝之類的話。

當時房牙子一雙黑眼珠子見着了這白花花的銀子,哪裏還會有其他的想法?只喜的屁滾尿流的,雙手捧着銀子笑的眉開眼笑的就走了。

可到底還是在心中覺得這人是個傻子的。

而王大嬸聽了房牙子的這一番話之後,越發的對買了她家隔壁小院子的人好奇了起來,於是此後她無事的時候便日日的觀察着隔壁的動靜。

先時還是有人過來修葺的,又買了各樣的傢具擺設進來。這些人倒也都是本地人,王大嬸問了他們,只說他們也是東家雇了過來幹活的,但東家也甚少露面,只給了銀子,吩咐他們如何辦事也就是了。

及至後來這院子修葺好了,連着安靜了一個多月,卻依然不見有人來住,兩扇黑漆的院門終日都是鎖着。

直至某一日清晨,王大嬸早起出門,端了一盆衣裳準備去河邊洗,忽然就聽到了隔壁傳來了吱呀一聲輕響。

她被唬了一跳,忙轉過頭去看時,只見隔壁的兩扇黑漆院門竟然是被拉開了,有兩個人正從裏面走了出來。

當先的那人着了一身玄色的勁裝,如房牙子那日所說,生的確實是英武不凡。而在他身後的那個人......

當王大嬸看清那人的面貌時,禁不住的就屏住了呼吸。

那人約莫三十歲的年紀,生的清雅雋秀,氣質澄澈乾淨,實在是教人過目難忘。

這處小縣城裏倒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出色的人,王大嬸當時就看直了雙眼。

而那人見着王大嬸這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非但是沒有着惱,反倒是甚為和善的對着她點了點頭,同時溫聲的稱呼着她為高鄰,自稱姓徐,隨後又說了一些客套的話。

王大嬸傻傻的點頭,傻傻的發笑。等到那兩人都已經遠去了之後,她方才回過神來一般,也顧不得洗衣服了,轉身就跑進了屋子,搖晃着她家的老頭子,只說著:“了不得了,咱們家隔壁竟是住了一位仙人呢。”

只是仙人每日早早的就出去了,等到日頭下了山才會回來,王大嬸瞧着他好像倒是在等什麼人,且隨着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他面上的神情也是越來越焦急。

隨後又過了一個多月的功夫,王大嬸某一日猛然的就聽到了隔壁有女子的聲音傳來。

據她所知,隔壁一直都只住了那位仙人和他的長隨的,又哪裏來的女子了?且聽着那女子的聲音,嬌嬌柔柔的,想來定然也是生的不差的。

可巧這日王大嬸家烙了一大摞子的餅,她想了想,便裝了一盤子烙餅,跑到了隔壁的院門前敲了敲門。

很快的就有人過來開門了。

開門的便是房牙子說的那個叫做齊大的人,身後還跟了個丫鬟模樣打扮的人。後來那個仙人和另一個女子也慢慢的走了過來。

待王大嬸望見那位女子的相貌時,便又發了一會兒怔。

這下子這小院子裏非但是有仙人了,又有個仙女來了。

仙女瞧着不到二十歲的年紀,生的嬌美妍麗。見着王大嬸的時候,她笑容滿面的上前同她問着好,自稱是徐仙人的妻子。

其實縱然就是她不說,王大嬸也是曉得她是徐仙人的妻子。因着從頭至尾,徐仙人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她,望着她的目光中也滿是溫柔之色。

想來這些日子徐仙人一直在等的人也就是她了。

同時王大嬸又眼尖的瞧見了仙女微微隆起的小腹,於是便曉得她這是懷着孩子呢。

等到後來兩家人處的熟了,王大嬸便稱呼着徐仙人為徐官人,稱呼着那仙女為徐娘子。

徐官人是個話不多的人,日常做的最多的事也就是陪着徐娘子侍弄侍弄花草,看看書,天氣好的時候就扶着肚子漸大的徐娘子在周邊走一走。而徐娘子卻是個話多的,沒事的時候倒經常會過來同着王大嬸嘮嘮家常,向她請教如何烙餅之類的事。有時也會聽她說一些縣內的趣事,時常是在她家一待就能待一個上午或是一個下午的。到得後來總會是徐官人親自過來,對着王大嬸歉意的笑了笑,然後扶着徐娘子慢慢的回去。

王大嬸有時也會瞧到徐娘子對着徐官人發脾氣。

也是,畢竟是有身子的人,那脾氣自然是陰晴不定的,偶爾一個不順心了,抱怨兩句總是有的。而每當此時,就見徐官人總是好脾氣的笑,隨即就輕言軟語的哄着徐娘子。

似乎王大嬸從來沒有在徐官人的面上看到過他對徐娘子有不耐煩的神色的時候。即便是有時候徐娘子賭氣不吃東西了,嫌棄着做的東西都不好吃了,她聞着有異味了,徐官人也是從來都不說半個字的,只會一遍遍的又重做了給徐娘子吃。甚或有一次,徐娘子犯了饞,想吃她做的烙餅,徐官人也是二話就不說的,親自過來請求着她做烙餅,隨後道着謝,捧着一盤子烙餅回去了。

這樣的一個人,王大嬸幾乎都要以為他是從來不曉得發脾氣的。可中秋那日徐娘子貪玩,帶了身旁的丫鬟,偷偷的跑到了集市上去玩,卻並沒有提前對徐官人說知,徐官人當時瘋了似的滿縣城的找她。找到了之後,徐官人便是沉着一張臉,一句話也沒有說的拉着徐娘子回來。

也是,王大嬸想着,徐娘子都這樣大的肚子了,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會臨盆了,哪裏能和小孩子一般,見着外面集市裡有熱鬧就跑出去逛呢?

且這次多少是有些動到了胎氣。原本依着徐娘子說來,算了日子,她腹中的孩子應當是在中秋之後才會出來的,可當晚徐娘子就提前發動了。

畢竟是頭一次生孩子,那自然是艱難的。且徐娘子瞧着嬌嬌弱弱的一個人,平日裏有時候在王大嬸的面前也會憂心忡忡的說著她害怕生孩子這樣的話。可是這話她自己又是不敢對自己的夫君說的,怕他會擔心,所以每日裏反倒要在自己夫君的面前做了什麼都不怕的模樣出來。

但這樣年紀輕輕的一個女子,怎麼會不怕呢?生孩子歷來就是有命喝雞湯,無命見閻王的事,更何況又是頭一次生產......

徐娘子整生了兩日兩夜才將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

這兩日兩夜裏,徐官人竟然是顧不得忌諱,一直守候在徐娘子的身旁。到得後來縱然是口中含了參片,可徐娘子到底是體力不濟,意識開始模糊,漸漸是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眼皮也漸漸的要闔了起來,眼看得就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在一旁幫忙着的王大嬸就見得徐官人痛哭出聲,聲音都是在發著顫,只一聲聲的喚着妍兒,懇求着她不要死,不能死。說著她死了,讓他怎麼辦之類的話?隨即又狀若瘋癲的對接生的婆子說著:“我不要孩子了,我不要孩子了。我只要妍兒。”

可是臨到了這個份上了,哪裏是說能要哪個就能要哪個的呢?且若是說保孩子不保大人還要容易些,畢竟若是不管大人的死活,不拘直接伸手進去掏了孩子出來,還是直接開膛破肚將孩子取了出來,孩子總是能保住的,可是保大人這樣的話......

但凡只要孩子還在大人的肚子裏,那怎麼樣才能做到只保大人不保孩子呢?孩子他都這樣大的月份了,畢竟是要想法兒的弄了出來的啊。

但後來也許真是蒼天可憐見的,又或許是徐官人的哭喊終於是叫徐娘子聽了進去,就見徐娘子猛然的睜開了原本快要闔起來的雙眼來,雙手更是緊緊的握着徐官人的手,狠聲的說著:“我就不信我這輩子這樣的命苦。前些年過的那樣身不由己,後來好不容易的遇到了你,咱們之間又受了那樣多的磨難,又好不容易才有了現如今這樣的安穩日子,我怎麼能這時候因着生孩子的事死了呢?我必定是要將這孩子好好兒的生了下來的,然後好好兒的同你和咱們的孩子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的。”

徐官人淚流滿面,緊緊的反握着徐娘子的手,不住的顫着雙唇親吻着她的手心。

隨後徐娘子發了狠,額頭兩側的青筋都掙的高高的鼓了起來,半晌之後終於是聽到一聲響亮的啼哭聲,孩子順利的生了下來,而徐娘子也平安無事。

王大嬸當時在旁邊瞧了這樣感人的一幕,也是激動的忍不住的落了淚。

徐娘子這一胎生的是個女孩兒,因着生她的時候,小院裏的一株木芙蓉開的正好,所以徐娘子便給這女孩兒取了個小名,喚做芙蓉。

小芙蓉生下來的時候雖然是皺皺巴巴的一團,前幾個月也是黃瘦黃瘦的,可百日之後,卻是日漸的白凈滾圓了起來,瞧着實在是惹人憐愛的緊。

王大嬸便想着,徐官人和徐娘子都是這樣的人物相貌,這小芙蓉長大了以後容貌定然是個不差的。可不現下就是越長越討人喜愛了嘛。

徐娘子愛小芙蓉愛的跟什麼似的,見天兒的就抱在手裏,動不動的就要親她的臉頰一下。又給她做了許多好看的小衣裳,做了好些兒好玩的玩意兒給她。

日頭好的時候,徐娘子便會在院子裏鋪了氈子,擺放了許多的玩意兒在上面,看着小芙蓉在上面爬來爬去的拿着這樣那樣的玩意兒。又或者是抱着她,周邊到處去串門子。

徐娘子是個愛笑活潑的人,來了這裏沒多少時日,倒是都與這些鄰居熟悉了的。又是這樣的人物相貌,未語先笑的,誰不樂意同着徐娘子往來的?

只是與徐娘子對小芙蓉明顯的喜愛相比,徐官人對着小芙蓉的態度就要冷淡了許多。

日常眾人見着他總是一臉冷漠的望着小芙蓉,任由她在氈子上或者地上爬,也是一些兒要抱她起來的意思都沒有。於是周邊的鄰居見狀便都紛紛的感嘆着,只說這徐官人面上瞧着是那樣喜愛徐娘子的,可到底因着小芙蓉是個女孩子,這徐官人心中是不喜她的。

男人嘛,可不想的就是個傳宗接代的事?若是小芙蓉是個哥兒就好了。

便有這等好事的人,悄悄的將這樣的話同着徐娘子講了,意思是要徐娘子再生一個哥兒下來,這樣徐官人就會高興了。

但徐娘子聽了,卻是笑着說道:“還生?我生完小芙蓉之後,我家那口子就對我說了,這輩子是再也不要我生孩子了。”

鄰居不解這話是何意,問着徐娘子。但徐娘子偏又不說,只是抿了唇一直笑。

隨後到底還是王大嬸隱隱約約的猜到了一些兒。

那日徐娘子生小芙蓉難產的時候,徐官人在旁邊那樣的着急痛哭,只說他寧願這輩子都不要孩子,也要徐娘子好好兒的。徐官人這心中約莫是覺得小芙蓉讓他當時差些兒失去了徐娘子,所以心中對她多少還是有幾分惱意的呢。

眾人聽了,皆是覺得不可置信。

這世間的男子,皆只認為著女人如同那牆上的石灰一般,颳了一層又可以再刷一層的,自然是傳宗接代更為重要一些了,而妻子則是大不了就可以再娶一個的,又怎麼會如同這徐官人一般,寧願一輩子都不要孩子,只要着徐娘子一個人呢?

但覺得不可置信的同時,眾人也都羨慕着徐娘子,只說徐娘子實在是好運氣,竟然能找着一個對自己這樣好的夫君。

而隨後,直至小芙蓉滿了一歲,曉得邁着兩條小短腿蹣跚的走路的時候,徐官人對着她的態度終於是慢慢的好轉了一些。至少有時候王大嬸還是會看到他抱着小芙蓉,輕聲細語的同着說著話的。只是小孩子嘛,尿尿也是不曉得說的,所以有時候小芙蓉就會尿了徐官人一身。

尿完了之後她自然也是不曉得說的,也絲毫無愧疚之感的,反而是望着自己的父親咧嘴直笑。而徐娘子此時則是會在一旁撫掌大笑,直笑的手撐着腰,哎喲哎喲的叫喚個不住。

而每每此時,就只見徐官人望望懷裏的小芙蓉,又望望笑的不可自制的徐娘子,眼中滿是無奈的笑意和縱容。

這樣的一家子,誰看了不羨慕呢?

等到小芙蓉一歲半的時候,王大嬸某一日見着有一男一女尋了過來。

那男的同着齊大生的有些兒像,見着齊大的時候也是呼喚着哥哥,於是王大嬸便曉得這人是齊大的弟弟了。而隨着他一塊兒來的那個女子便是齊二的妻子。王大嬸聽得過徐娘子喚這女子為聽楓。

齊二和聽楓尋過來之後,不曉得同徐官人和徐娘子說了些什麼,總之徐官人和徐娘子是很高興的。徐娘子更是說這下子她終於是可以到處去走走看看了。

而隨後他們便將這小院兒賣給了當初的那個房牙子,又低價處置了一些院裏的物品,也分送了一些給周邊的鄰居。

王大嬸曉得他們這是要離開這裏。她心中極是不舍的,只問着徐娘子這是要到哪裏去。

徐娘子便笑着說到處去走走看看。王大嬸就勸着她,便是走到了天邊,那也是要一個家的啊,做什麼要賣了這小院兒呢?留了這小院兒在這裏,這裏就是你的家啊,隨時都可以回來的。

徐娘子聞言,便抿唇一笑。隨即她伸手,指着正抱了小芙蓉站在香樟樹下的徐官人,笑道,這就是我的家。

正是初夏時節,日光照在香樟樹上面,金子似的閃着。有風拂過,香樟樹幽幽的香味傳遍了整個小院。

此心安處,即是吾鄉。但凡只要我夫君和我孩子在的地方,那就哪裏都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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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不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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