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上漠北

093 上漠北

夜,漆黑如墨。

車軲轆綁着破布,馬車悄無聲息一路緩行,直到出了梅花村,阿柴馬鞭輕揚,馬兒撒開蹄子全速奔跑,直往天橋鎮而去。

車廂里,伸手不見五指,娘幾個緊緊抱成一團,低泣不止。

許久,霍氏淚眼汪汪摸着葉如陌手臂,哽咽道,“陌兒,這些日子,你到底上哪去了?娘想你想的好苦。”

葉如陌淺笑,“娘,我不是在您面前了嗎?”聲音空靈,仿若天賴,一如當日離家時一樣,巧笑倩兮。

霍氏狐疑,“為了接我們出來,費了這麼大的周折,住了那麼多年的房子也燒了,只為詐死出逃。陌兒,你說,到底出了什麼事?”莫嬸給自己送兔子時,說葉如陌是在逃婚,這麼匪夷所思的事,自己怎會相信?

真的逃婚,怎麼沒有人上門說道?

到底是許了戶什麼樣的人家?年前出門時,不就是去鎮國將軍府給老將軍診病嗎?且是他嬸子帶去的,後來家裏無緣無故有人送了一些聘禮來,說是要陌兒嫁入將軍府。

那些天,她大嬸林月娥連帶着她奶奶何氏天天往自己茅草屋裏鑽,說祖宗顯靈了,葉如陌是福星下凡,以後葉家可就指望她光宗耀祖了,過不了多久,耀祖也有后了。

再後來,就沒影了。

她大嬸林月娥沒來了,奶奶何氏也沒來了,再見面時又成了以往陰陽怪氣的模樣了,陌兒也杳無音信了。

心急如焚,想盡了辦法,也沒有從她們嘴裏問到什麼消息。最後托莫離到鎮上打聽,陌兒沒有嫁給病危的老將軍,已經跟着王爺離開了天橋鎮。

一直想不通,跟着王爺是多大的榮耀,為何離開天橋鎮時,不回家一趟?今夜再次見面又是這種情景,到底出了什麼事?

陌兒是有擔當的人,這一點她一直深信不疑。

這麼多年來,因為她,日子才有了一絲盼頭,所以在莫嬸說道之後,沒有一絲猶豫,娘幾個下午時候演了一場大戲,把多年的棲身之所燒了,給全村人看,更是給隱在暗處的敵人看。

黑暗中,葉如陌輕吸酸楚的鼻頭,她何嘗不知道,娘親一把火燒的是茅草屋,其實是燒了全家人的後路,從此以後,便跟着自己這個不孝女四海為家了。

這一份信任何其沉重?她又如何擔當得起?

許久,緩緩說道,“娘,女兒不孝,讓您擔心了,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了。”事情這麼複雜,一下子怎麼說的清楚,只得硬着頭皮把講給莫叔聽的那個故事,又重新複習了一遍。

真是逃婚?

霍氏將信將疑,想着以後天天見面了,以後再問也可以,便收了聲。

一旁的小弟和小妹一直緊抱着自己,好不容易瞅着有開口的機會,撒着嬌,輕晃着葉如陌的手臂,急急說道,“大姐,自從你走了之後,我們好久沒吃肉了。”

葉如陌喉嚨哽咽,輕撫他們的前額,“以後,大姐天天給你煮肉吃。”

小弟和小妹相擁而笑,“耶,以後有肉吃了。”說罷,兩人在一旁摸着手指頭,數着自己能吃多少去了。

葉如陌搖頭淺笑,說到吃,只在這兩個小子面前自嘆不如。

大妹在角落裏靜靜地坐着,見大家都問的差不多了,才出聲,“大姐,這段時間,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呀。”

葉如陌嘴角微勾揚起一抹淺笑,“大妹,大姐這叫行走江湖呢。”車廂里漆黑如墨,葉如陌俏皮的聲音回蕩在車廂內,讓人忘了身處險境。

“行走江湖?”

一家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云。

小弟更是拍手叫好,這不就是去玩嗎?

一時間,車廂內氣氛活躍了許多,重逢的喜悅沖淡了逃亡的恐懼,瀰漫在心頭的陰霾頃刻間煙消雲散,姐弟們興奮不已,爭相咬耳討論。

……

天橋鎮,昏暗的街市上,馬車緩緩前行,天際邊隱現一絲魚肚白。

車廂里,景象模糊可見,霍氏瘦小的身子隱在車廂一角,望向面前活潑可愛的孩子們,神情安逸,盛着滿滿地幸福。

望向葉如陌時,幾次欲言又止。

葉如陌心底一動,“娘,您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霍氏坐直了身子,眼眸里閃過一絲異光,“陌兒,莫叔和你提起過你爹的事嗎?林雀她娘家小叔從軍營回來了,聽她說,見過你爹,他還活着。”

言語裏滿是驚喜,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

穿過來一年多了,娘親給自己的感覺一直是病懨懨的,眼神黯淡無光,只有在談起爹的時候,才會有一絲神采,卻從未像今日這樣容光煥發。

做為飽受情傷的人來說,怎會不明白其中的滋味?

“嗯,我聽說了。”

爹當年從軍時,正值兩國關係緊張,前線戰火紛飛,噩耗不斷,人人提心弔膽,那些日子最怕的就是見到官家人,那一點撫恤金,怎能慰藉失去至親的心靈,有的還是家中頂樑柱,就像葉如陌的爹。

最終是,撫恤金沒來,人也杳無音信了,也罷,守着一絲希望總比萬念俱灰好。

“陌兒。”霍氏低着頭低喚了聲,昏暗的車廂里,神情晦暗未明,聲音里含着滿滿地期許,其她幾個孩子都沒有長大,唯一的希望都在陌兒身上。

都說女兒是娘的貼心小棉襖,就算她想不出辦法,和她說說也好。

“娘,女兒也想爹了。”葉如陌低低地應了一聲,爹離開時,原主還小,僅有的一些記憶已經模糊,但是面對娘親殷切的眸光,自己怎能忍心拒絕。

娘親的想法他豈能不知,就像當初墜崖時,自己發瘋似的尋找奚辰逸一樣,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只是線索太少,林雀娘家小叔子在漠北軍營時,遠遠地瞧了一眼,似曾相識,當然,鑒於兩人曾一起入伍,在新兵訓練時又被分在了一起,兩人關係自然非同一般,因此,他說的話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

漠北,與雪莽國交界,近幾年兩國交好,貿易昌盛,特別是中心城鎮穆州,聽說商賈雲集,車水馬龍,比京師差不了多少。

只是路途遙遠,又沒有熟人,自己手無縛雞之力,要是遇上突發情況,怎好?兩國交界,向來管理最是混亂,荒野之地平空出現一具死屍,沒人過問的。

當然,後面的情節是自己腦補上去的。

這事還得好好籌劃籌劃,畢竟這麼一大家子人。

霍氏見葉如陌回了一句,沒有下文,也不再開口詢問。

她知道,陌兒已經不是當初的陌兒,在外面待了這麼久,做事早有主見,再說下去,便成相逼了。

今夜情況如此,可見陌兒現在的境地並不如人意,她相信自己的女兒,只要情況允許,一定會義無反顧地去找尋他爹。

如果不是她,大半年來怎麼會有這麼舒服的日子,自己或許早已不在人世,更別說留下這點念想了。怪只怪自己的身子不爭氣,沒有能力讓孩子們過好。

陌兒小小年紀便要承擔起一個家庭的責任,現在的她,哪裏還有半點女子嬌媚,十足的女漢子。

霍氏低垂着頭,黯然神傷,雙眸微眯,靠在車壁上假寐。

馬車緩緩前行,車身穩穩噹噹,沒有半點顛簸。

心道,阿柴接受能力這麼好,才兩趟下來,馬車駕駛的這麼嫻熟了,這次跟着出來,真是幫了大忙了。除了傻子,全車都是老弱婦孺,全部指望着他了。

夜色下,遠遠地瞧見了客棧的指路燈籠,馬車穩穩地停在了客棧門口。

葉如陌示意娘親她們不要下車,畢竟這麼多人這麼早出現,難免有人生疑,為免節外生枝,還是在馬車內待着。

天色漸漸亮了,偶有人群走動。

兩人下了車,葉如陌才叫阿財去把吳嬸和奚辰逸叫出來,自己去櫃枱處結了帳。天橋鎮地處邊陲,雖然比不上大鎮,但也魚龍混雜,掌柜瞧幾個老老實實地樣子,未曾生疑,直接把帳結了。

車廂不是很大,只得讓奚辰逸坐在馬車外,怕人生疑,又給他加了一件大氅,把頭髮給弄亂了,在臉上塗了些污泥,一番收拾,整個人成了個干苦力的。

奚辰逸一直吵鬧着,要和葉如陌坐在一起,勸了好一陣,才停了下來。

車廂里坐的霍氏和吳嬸,還有葉家幾姐妹,加上些簡單的行李略顯擁擠,好在大家都是些營養不良的人,所以沒那麼佔地方。

街市上,行人多了起來,阿財坐在馬車前,等着葉如陌發話。

幾天相處下來,在阿柴的心裏早已認定葉如陌不是一般的人,別看他個小,年紀小,做起事來思路清晰,沉着,就算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男子未必比得上。

“去漠北穆州。”車簾未曾掀起,葉如陌柔柔地聲音自車廂里傳了出來。

“好咧。”阿財未曾質疑,揮鞭前行。

馬蹄聲傳來,車后,揚起陣陣黃塵。

娘親的表情從驚詫轉成了驚喜,眼眶裏涰滿了熱淚,聲音顫道,“陌兒,你。剛才說去哪兒?”

大妹一旁接了話,“娘,大姐剛才說,去漠北。”

娘親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娘,漠北是哪裏?是不是那裏有怪物?要不我們去別處吧。”小弟仰着小臉驚道。

娘親擦了擦眼角的淚痕,摸了摸小弟的頭,“傻孩子,娘是高興地哭了,大姐是帶我們去找爹呢。”

話音剛落,車廂里傳來了歡呼聲,大妹、小弟抱着娘親笑個不停,只有小妹在一旁滿臉茫然,她是個遺腹子,從未見過爹長成什麼樣,又怎麼高興的起來,只不過見到大家這麼高興,獃獃地坐了會,也跟着歡呼起來了。

車廂一角,吳嬸抱着小妹,滿臉慈愛,雖然兩家人相處不到一個時辰,儼然已經熟絡。和娘親相比,她的相貌黝黑些,典型的鄉村婦人。

嘴裏啜着笑,“他嬸子,去找他爹是好事,怎麼哭了?”

娘親嘴角微揚,揚起一抹苦笑,“都幾年沒見面了,心裏怪想的。”

“一個婦道人家,拉扯這麼多孩子,真是難為你了。”

霍氏輕撫額前青絲,“我還好,只是苦了陌兒,從小爹就不在身邊,小小年紀便要承擔起家中一切,誒。”

“娘。”葉如陌嗔道。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就是原主,原主就是自己。

……

窗欞格外,遠處天際邊一縷陽光穿過雲層灑下大地,薄霧散去,面前豁然開朗起來。

車廂里,景物愈見明朗。

葉如陌坐在門口處,清晨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原本白皙的膚色黑了不少,一身粗布衣裳包裹着單薄的身子,活脫脫的一個農家小子。

“陌兒,你…的臉是怎麼了?”霍氏驚道。

此前,光線昏暗,不曾見着葉如陌的真容,現在乍一看清,都嚇了一大跳。

這副模樣用得着逃婚嗎?

剛去鎮國將軍府時,眉目傳情,膚若凝脂,村裡人都說,陌兒是萬里挑一的大美人,怎麼現在除了那雙靈動的眸子,和聲音還能識別出來,其它都變了。

葉如陌咧嘴笑道,“娘,不是和你說了,這一次事出突然,自然是要重新裝扮一番。”說罷,手向臉上搓去,果然指腹輕撫過的地方,露出了嬌嫩如皙的膚色。

霍氏長吁了口氣,“哦。”

吳嬸笑道,“難怪我總瞧着小公子,總是不愛洗臉。”

“小公子?”霍氏望向葉如陌一身男裝,驚道,難道吳嬸她們不知道陌兒是女子?

葉如陌嘿嘿地笑着,別過頭去,霍氏壓下滿臉狐疑,和吳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

馬車走了沒多久,弟弟妹妹們一個個東倒西歪地睡著了。

葉如陌望向窗外,風聲赫赫,兩邊的樹木呼嘯而過,任由思緒神遊天外。

雲奚國相比其他鄰國富裕些,漠北集天時地利與人和,自然商貿發達,各路人等都想着在這裏分一杯羹,自然複雜些。在這個朝代,交通不便利,信息更不可能暢通,能從莫叔哪裏打聽到這些信息已經很不錯了。

情況究竟如何,去了才知道。

依葉如陌前世經驗來說,像這種邊境地區,除了軍隊必然駐紮在這裏,從行政的角度來講,管理應該跟不上,畢竟魚龍混雜,只要不是什麼大事,當地官員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朝廷沒說要打仗,誰又敢在邊境挑起事端,製造矛盾,搞不好自己就會成了替罪羊。

對自己來說,這種地方最適合自己待,大隱隱於市嘛。

雲奚國不需要路引、照身貼什麼的,但政府自有一套管治這些天南地北趕過去做生意的人,榨取稅收,以應付龐大的軍務開支。像天橋鎮這種小地方,如果突然出現幾個來歷不明的人,自會引起官家的注意。

像穆州,這種邊境大鎮就不一樣了。

商賈雲集,好不熱鬧,誰有空去管你?

只要按時上交稅收,自然太平無事,至於待多久,等找到爹再說。

說實話,這一次去漠北尋找爹,心底是沒有把握的,感覺像是大海撈針。漠北在哪裏,沒見過,軍營在哪裏,不知道,爹在幹什麼,不知道。

心底縱使有一萬個不知道,看到娘親哀怨和黯然無光的眸子,便忍不住心軟了。

同為女人,為情而殤的心情她如何不知,就算是丁點希望都要一試,更何況找着了,好歹也得叫他一聲爹。

簾隨風動,隱約可見奚辰逸坐在馬車一側,身形俊逸挺拔,不由得想起無名島上兩人相守的那一夜,雖然短暫,溫暖猶在,換成是他失蹤了,自己也會千里尋人。

任由思緒飄移,葉如陌暈暈沉沉似睡非睡,靠着車廂內壁假寐,養好精神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未知前程。

一路上緊趕慢趕,花了整整十日,才進入漠北境內,一個個暈頭轉向,奚辰逸足足瘦了一大圈,葉如陌心疼的不行。

好在身上銀子充足,遇到小鎮就投宿,平時採買些東西,有時在路上將就着吃上一餐了。

趕到漠北穆州鎮時,剛好是上午,偌大的街市上,貨物林立,人們着各種奇裝異服穿梭其間,人頭攢動,吆喝聲此起披伏,笙旗飄飄,好一番熱鬧的場景。

阿柴看得眼都直了,大妹他們一個個從窗欞格上探出頭去,眼裏滿是欣喜,這比天橋鎮的集市可大多了。

馬車停了下來,實在是走不動了。

“客官,要住店嗎?”一個穿着錦衣長袍,粉頭粉腦的年輕小夥子湊了上來,操着一口勉強可以聽懂得的話。

阿柴一怔,車廂帘子已經掀開,葉如陌探出頭來,望向面前的年輕男子,“謝謝,不用了。”

初來乍到,什麼都不知道,就隨着人去了,要是被賣了都不知道。

這裏除了自己和阿柴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其他人都是老弱病殘,要是有個什麼事,跑都跑不動。

年輕男子依然巧舌如簧,倚在車廂門口,眼眸向裏面,“客官,別看我長得油頭滑腦,心好着呢。要是我帶您去住,絕對划算。”說罷,胸膛拍得作響。

霍氏和吳嬸臉色煞白,身子直往裏縮。

兩人嘀咕着,“這是什麼地方呀,人怎麼都跟強盜似的。”

“嗯,還是天橋鎮民風淳樸些。”

……

葉如陌見這人像是沒完沒了,心底起了氣,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向著外面輕聲說道,“這位小哥,我們是辰河決堤逃過來的難民,所有家當都被洪水沖沒了,一路上也是餐風露宿,所以…。不好為難大哥了。”話至尾聲,聲音低了去。

年輕男子似乎將信將疑,半晌回道,“辰河決堤倒是聽說過,聽說死了不少人,怎麼你們這馬車倒是挺好的?”

葉如陌神情黯然,低聲回道,“水是夜裏漲的,混亂中,也不知道這是誰停在路邊的馬車,反正無人認領,我們便借了過來。初一十五什麼的,都得給馬車主人上柱香,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哪。”

男子聞言,腳步生風悻悻離去,半晌又停了下來,轉過身。

葉如陌一驚,這人沒完沒了?

年輕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們要是沒有住的地方,就去官辦的收留所吧,那裏免費吃住。”

免費吃住?

這麼好的事?但是自己也不敢哪,指不定追殺自己的人裏面就有官家的人。

車廂外,阿柴輕聲問道,“陌老弟,我們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

葉如陌望了望外頭呆坐不動的奚辰逸,和車廂內歪歪扭扭的幾個人,輕聲回道,“先找個地方住下來,把大家都安頓好。”

一大家子人,不找個地方住下來,還能怎樣?

折騰了一會,日頭似是更毒了,車廂里更是悶熱無比,葉如陌索性將車簾掀了起來,走了出去,“阿柴,你在這裏待着,看一會,我上前頭看看。”

“好的。”

奚辰逸嚷嚷着要去,阿柴拉着他和小弟做起了遊戲,轉移了注意力,總算沒跟過來了。

葉如陌下了馬車,徑直向前走去,心裏沒有底,不敢走太遠,身後還有一車人,放不下心。

好在這裏商賈雲集,自然客棧林立,葉如陌瞧着一家裝修中等的客棧,正想走進去。

剛才還熱鬧不已的街市上傳來一聲驚呼,“有人暈倒了。”緊接着,就是一陣哭喊聲,“公子,你怎麼了?”

葉如陌腳步頓住,返了回去,怎麼?有人暈厥了?

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圍的水泄不通,葉如陌瘦瘦的身子哪裏鑽的進去,只得在一旁看着。

人群議論紛紛。

“這不是俞府三公子嗎?”

“聽說他,身子一直抱恙,今日怎麼出來了?”

“哎呀,暈倒在這裏,可怎麼辦?這裏連個大夫都沒有。”

“頭都磕破了,出血了。”

……

俞府?

不認識!

正想離去,人群突然靜了下來,一個身着錦衣長袍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五官硬朗,眼眸呈藍色神秘而深邃,神情凝重眉頭緊皺,眉宇間霸氣外泄,大步走向前來。

手執兩串糖葫蘆,畫面彆扭卻毫無違和感。

人群自動向兩邊散去,讓出一條道來。

有人輕聲嘀咕道,“大公子來了。”

葉如陌腳步未停,干我何事?自己還有一大家子人在那裏等着呢。

突然,一聲驚呼傳來,“三弟,你怎麼了?”聲音急促,發顫。

轉瞬間,一個約七八歲的孩子已被剛才的男子抱了起來,驚呼,“有大夫嗎?幫忙救救我三弟,酬金一百兩。”

人群嘩然,向後退去。

一百兩?

葉如陌瞪圓了眼,腳步頓住,返過身。

這次在路上,前前後後銀子用了不少,這麼一大家子人,以後用錢的機會還多着呢。

一百兩擺在面前,不掙是傻子。

只是人群怎麼了?不進反退?有銀子掙,反而像見了鬼似的?

偌大的街市上,一瞬間空了下來,只有葉如陌一個人迎着男子走去。

也好,剛才里三層外三層,擋住了病人呼吸新鮮空氣,現在正好不用叫他們離開了。

男子望着迎上前來的葉如陌,眼眸里閃過一絲詫異,更多的是驚喜。

葉如陌沒有心思去關注這些,眼裏只有男子懷裏昏厥過去的男孩,醫者父母心,竟然自己決定出手,當然要盡最大的努力,更何況還有一百兩銀子擺在那裏呢。

“你…。”男子先開了口,卻是滿臉狐疑,面前的這個小子懂醫術嗎?

一聲粗布衣裳,身子單薄,像是一個逃難的小乞丐。

“把他放下來,躺好。”葉如陌輕聲說道,別人眼光怎樣,她現在無暇顧及,只知道,在沒有確診男孩病症之前,這樣抱起來並不好。

輕柔的聲音仿若加了一劑安定葯,男子倉皇的神情緩了些許,按照葉如陌的要求將男孩平躺在夯土上,下面墊上自己的外套,只是站起身時,手掌緊攥微微發顫,看來是在極力遏制自己的情緒。

旁邊一個侍從裝扮的下人,低着頭,眼神里閃着驚悚,面色蒼白,緊咬嘴唇,讓自己的身子不至於癱軟下去。

葉如陌單膝跪地,緊掐男孩子的人中穴,過了一會,男孩子悠悠地醒了過來,望向男子,輕聲喚道,“大哥。”

還好,只是中暑。

男子面色一緊,立馬蹲了過來,“三弟,你怎麼了?好些了沒有?”

兩人相對而蹲,面容近在咫尺,葉如陌眼角斜睨男子,面龐呈古銅色,五官菱角分明,有一絲混血兒的味道。頭髮微卷隨意扎着,髮絲凌亂,長長的睫毛呼閃着,望向躺着的小男孩,眼裏滿是柔情蜜意。

“大哥,我現在舒服多了。是他救了我嗎?”小男孩聲音微弱,望向面前的葉如陌。

眼珠圓溜溜的,睫毛長長,眉宇間和面前男子有幾分相似,只有少了那份煞氣。

“嗯。”男子頭也不抬,低聲說了句,“謝謝。”

“不用謝,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這點小事。把他放到陰涼處躺會,再喝上一碗綠豆湯裏面放點鹽,便好了。”葉如陌說罷,將手伸上前。

這人真不帶貨,說好的一百兩呢?

現在人醒了,診金這回事像是沒有了,雖然病症較輕,好歹自己也是靠技術吃飯的。

人群似是竊竊私語。

“這小子還想要診金?”

“不會吧?”

“前段時間有人上門要債,生生被打斷了條腿。”

“那還算輕的,我聽說有人上門去要債,有去無回了。”

……

啊!

這是什麼情況?

難怪大家往後退的時候,只有自己傻乎乎地向前來,面前這人是流氓地痞?惹不得?

稍作沉吟,葉如陌伸出去的小手立刻縮了回來,故作自然抓了抓頭皮,輕咳了兩聲,“那個,如果沒事,我就先走了。”說罷,腳向後退去,想溜之大吉了。

初來乍到,有些事還是避着些好,不就是百兩銀子嗎?以後再掙,保命要緊,更何況還有那麼一大家子人在等着自己。

“站住。”男子粗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葉如陌身子一顫,顫悠悠地轉過身,“您在叫我?”周圍的空氣像是凝結成了冰,炎炎日光下竟讓人生出絲絲涼意。

“不叫你叫誰?”男子面色沉沉,沉聲說道。

我去,這麼對待自己親弟的救命恩人?

葉如陌滿腔怒火,生生壓了回去,看來今日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本想着賺這百兩輕鬆銀子,現在倒好,白做好事,人家也不幹了,這就是傳說中的極品惡霸?

暗自啐了一口,總不可能要自己給他錢吧?

訕訕一笑,低聲回道,“爺,還有什麼事?”

“我三弟現在還沒好利索,你不能走,本人身上也未曾帶銀子,不如,你和我回府一趟吧。”極品男直接說道,語氣霸道,根本不給他任何拒絕的機會。

回府?

葉如陌扶額,這是什麼情況?自己一家人怎麼辦?

“爺,跟您說實話,我和家人剛來貴地,都沒有安頓好,這樣去了,恐怕不好吧?”

“有什麼好不好的?我三弟要是有事,你小命都沒了,還有機會說這些。”極品男冷哼一聲,涼意更甚。

人群攢動,望向自己,眼眸里滿是擔憂。

葉如陌心底一顫,我這招誰惹誰了?早知道和剛才和那攬客的男子去住店了,就不會惹上這些麻煩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嘴唇啜笑,輕聲說道,“這位爺,您給我一刻鐘,我安頓好家人再說,行嗎?”

橫豎逃不了,先把家人安頓好,再說。

“不行。”極品男回答的很乾脆。

葉如陌心裏騰地冒出一團火,娘的,老子忍你這麼久就夠了。

剛想開口,極品男已經向身後的小侍從說道,“冬青,你去將這位小哥的家人安頓好,如有問題唯你是問。”

“是。”冬青應得很快。

葉如陌無語,只得領着冬青上馬車前,和大家稍微交待了幾句,任由冬青領着大家去投客棧,奚辰逸免不了又鬧騰了一番,直到葉如陌答應他,給他買冰糖葫蘆,才算應承下來。

等返回去時,極品男已經將小男孩抱入一處茶館偏棚處的軟塌上,邊上圍滿了人,像是掌柜和全店的小二都到場了,又是倒茶,又拿點心,忙的不亦樂乎。

“少東家,您今日有幸到茶館來,真是日頭打西邊出來了。”

“少東家,這是剛做的蜜餞,嘗一嘗,很好吃的。”

……

什麼狀況?

極品男是包租公?

無論掌柜如何殷勤,極品男只是哼哼兩聲,算是完事了。葉如陌站在一旁瞧着那一碟碟點心,肚子咕咕直叫。

思緒遊離間,已經傳來極品男冷冷的聲音,“坐吧。”

葉如陌腿腳抖抖瑟瑟地坐了下去。

“吃。”

葉如陌抬眸望向極品男,深邃的眼眶裏,除了涼意,就是刺骨的涼意,本想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想起人群議論這廝的極品做為,哪裏吃得下。

“你不是說遠道而來嗎?如果餓死了,我三弟怎麼辦?”

可能是覺得自己確實有那麼一絲不盡人意,不想把葉如陌嚇壞,得留着這條小命救自己的三弟,語氣稍微輕柔了些。

雖然聽在耳里,一樣的刺耳,但在掌柜和小二的眼裏,已經受到天大的恩慧一樣。

個個面面相覷,眼眸滿是不可置信。

一旁軟榻上的小男孩喝了綠豆湯之後,面色像是好了許多,蒼白的面容上有了一絲紅暈,輕聲喚道,“大哥。”

“三弟,你醒了?”頃刻間,極品男已經換上了一副柔情蜜意的面容,仿若軟塌上的三弟是他的情人。

葉如陌扶額,這到底是什麼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嗯,你沒欺負人家吧。”說罷,眼角瞥向低垂着腦袋坐在桌前的葉如陌。

極品男輕撫男孩額角,“三弟,你注意自己的身子就行了,其他的事交給大哥。”

“大哥。”小男孩聲音上揚了些許。

“好—好—好,大哥答應你,不為難他。”

小男孩聞言,放心地躺了下去。

沒過多久,來了幾個彪形大漢將小男孩抬上了軟轎,葉如陌跟着極品男上了一輛馬車。

車廂里,極品男坐在主位上,葉如陌坐在角落裏,兩人斜對着。

極品男眸光深邃,像是要將葉如陌吞進了肚子裏,許久,沉聲問道,“你說,你是初來這裏?”

葉如陌心底一緊,老老實實回道,“回爺話。辰河決堤,洪水將我們的家沖走了,我們逃難過來的。”

極品男稍作沉吟,“辰河決堤,我們都聽說了,幹嗎要逃這麼遠來。”

“在下略懂醫術,聽聞漠北穆州貿易昌隆,商賈雲集,想必這裏生病的人也不少,想着過來混口飯吃。”這貨是怎麼回事?凈想着發民難財的節奏嗎?

極品男眉頭微皺,眼眸像是X光直射葉如陌,好在這貨與奚辰逸切磋無數次后,演技明顯大有長進,心底豪氣衝天,連個古人都對付不了,還混什麼混。

“略懂醫術?怎麼剛才三弟暈倒,你只是在鼻尖處掐了幾下,怎麼就醒了?”

葉如陌撇了撇嘴,果然隔行如隔山,“爺,剛才令弟因為體質虛弱,加上天氣炎熱引起的中暑,我掐他人中只是讓他儘快蘇醒,這種昏厥不礙事,喝道鹽水湯補充體力即可。”

那麼嚇人的事,到這小子嘴裏竟成了稀鬆平常的事了。

“初來乍到,是投靠親友?”

葉如陌老老實實地回道,“沒有。”和這種人玩心眼,簡直是找死。

極品男略微沉吟,“住客棧?住處還沒有?”

“嗯。”葉如陌垂首應道,人都是極品男叫人領過去的,怎好否認,只是不知道這極品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問東問西的。

“既然這樣,那就來我府上吧。”

啊?聽錯了嗎?

去他府上?

葉如陌連連擺手,“謝謝爺的關心,我們一大家子人,住進去不好吧。”特意將一大家子幾個字強調下,從剛才集市裡大家對這極品男的態度來看,可以肯定,這人定是極品到了什麼程度,怎麼有這麼好的事?

“看來小公子是誤會了。離俞府不遠,有一座小院荒廢已久,想請小公子一家子住進去,要是三弟以後需要小公子照看的地方,還請幫忙就是了。如何?”

葉如陌腦子裏快速地轉動着,這可是筆好買賣,極品男吃定了自己目前沒有住的地方,拿這個引誘自己,想讓自己給他三弟看病,要知道憑自己的醫術,在雲奚國來說,可是屈指可數的,更何況是在這邊垂地區。

他會算賬,自己又何嘗不會?

現在一大家子人吃住在客棧,身上這點銀子,還沒開始用,就會沒了。

怎會有錢做其他的事?

人海茫茫,線索又少,便宜爹也不知道在哪裏,要想找人,首先還得熟悉這裏,有了極品男撐腰,至少沒人敢欺負自己,至於他人品差,關自己什麼事?自己只是一個醫生,現在他還有求於自己,又總不可能殺了自己吧。

“行。”這一聲應得很痛快。

“果然是聰明人。”

葉如陌嘿嘿一笑,“爺三弟的身子儘管交給我好了,至於房子的事那就勞煩爺快點,因為…。逃難來的,…沒銀子。”到底是留了個心眼,裝成一個銅板都沒有的可憐貨。

------題外話------

可憐的陌陌為了家人不得不再次委屈求全,陷入……~嗷嗷嗷~謝謝親愛的,可愛的139**1083,小棲驛站,1142284676,手手,竇小爺,張萌芽,你們用實際行動再次證明了陌陌確實可愛,謝謝你們哦~抱一個~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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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王賴上神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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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3 上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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