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美人美
眾人一時隨着老太太往園子裏去了,蘇嬌跟在蘇灝身後,嘴唇動了許久,才吶吶的吐出兩個字,“大哥。”
蘇灝聽到蘇嬌的聲音,身子一頓,淺淺的回了頭,淡淡道:“五妹妹。”
蘇嬌上前一步走到蘇灝身側,纖細的身姿位於蘇灝肩膀處,微微仰頭看着面前那張清俊雅緻的面容,“大哥,我聽說史姨娘要幫你說親?”
“嗯。”蘇灝低頭看了一眼蘇嬌,應了一聲。
不憚於蘇灝的冷淡,蘇嬌繼續再接再厲道:“說的是寧遠侯府二房的嫡女金臻臻?”
蘇嬌人小步子也小,跟在蘇灝後頭有些氣喘,蘇灝見狀,微微放緩了步子。
“大概是吧。”
大概?蘇嬌側頭看了看蘇灝漫不經心的俊雅模樣,伸手扯住他的寬袖道:“那金臻臻不好,大哥換個吧。”
蘇嬌清楚的記得,那金臻臻進門之後,撒潑耍橫,毒打丫鬟,擺足了一副名門侯女的派頭,實讓人不喜,而且最重要的是,半年之後,寧遠侯府全府上下五百多口人,被那心狠手辣的敬懷王全部處斬於市口,地上的血跡流了三天三夜,也足足刷了一天一夜才堪堪抹去一半。
“娘的事,我做不得主。”蘇灝說罷,略微有些怪異的看了一眼蘇嬌,轉身便轉了彎,穿過細流處的一樁小橋,去了隔岸的世家公子處。
蘇嬌被留在了這頭,暗暗的咬了咬唇不作聲,但不過片刻,卻是氣惱的垂了垂自己的腦袋。
怎的重活了一回還是這般蠢笨,如此大刺刺的當著蘇灝的面說金臻臻的不是,人家還當她是在挑撥離間呢,不過若是讓她舔着臉去與那史氏說去,還不得被那史氏指着鼻子說她故意要壞他家兒的前程。
只那史氏也不想想,雖蘇灝只是一個庶子,但他們慶國公府大房現在只蘇灝一子,如若許氏這回懷的是女胎,那蘇灝接掌爵位的機會可是大的很呢,如若蘇灝接了爵位,就說那寧遠侯府的二房老爺在朝廷上只不過捐了一個閑差,娘家勢力又不足,能幫的上蘇灝什麼,真是個眼見低的。
不過蘇嬌知道這回許氏懷着的是一個雙胎,一男一女,其後被老太太取名為蘇寶和蘇珍,為掌中珍寶之意。
蘇嬌記得,那兩個孩童生的玉雪可愛,觀音座下童子一般,但蘇嬌只一想到許氏為了那蘇寶,竟聽信遊方道士之言,說自己克了蘇寶的命,才致使蘇寶一出生便氣弱,將自己活活燒死於房中就只為蘇寶驅邪去病時,蘇嬌的心早就隨着那熊熊大火一同被燒毀殆盡。
“五姐姐…”蘇妗扭頭看到身後呆站着的蘇嬌,提着身上的裙裾小碎步跑到她的身邊。
“六妹妹…”蘇嬌伸手替蘇妗整理了一下跑亂的髮髻,抬眼看了看前方進了四角亭子的各人,語氣溫和道:“六妹妹一道走嗎?”
“可以嗎?”蘇妗抬着下顎,眼中滿滿都是蘇嬌那張絕麗的容顏。
“當然。”蘇嬌伸手牽起蘇妗的手,眼中滿滿都是柔意,“等老太太開了宴,去我院子裏吃些糕點可好?”
“嗯。”
兩人牽着手入了座,老太太笑意盈盈的宣佈開宴,隔着一條小溪,那邊的氏族貴子也在慶國公的邀請聲中入了座。
一片歡聲宴宴之中,蘇嬌伸手攏了攏身上的衣物,透過不遠處稀鬆的樹木看到對岸細流處那一身白月色襦袍的男子,在暈黃色的燈光下高大英俊,儒雅和善。
可蘇嬌知道,那人不過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中的偽君子,上一世壽宴之時藉著酒醉之名意欲強佔於她,雖然被僕人及時發現,但是她的名聲卻是被這人給毀了。
蘇嬌可恨,可恨自己空有一張惑人顏,卻偏得是那可悲紅顏命。
但是重活一世,蘇嬌明白了,是上一世的自己太過執念,以為有了一張臉,便能攀登上那頂峰,太過不可一世的下場,讓她償還不起。
“敬懷王到……”一陣嘹亮的通報聲穿透人群,響徹整個壽宴。
壽宴之上頓時鴉雀無聲,只餘下那瑟瑟的細風吹着花草葉子,留下一陣簌簌風聲。
拱門處漸漸行來一個身形挺拔的男子,穿着一件黑色窄袖交領勁衣,玉帶束髮,鎏金寬袖,一串刻着佛紋的檀香手珠掛在手腕處,皮膚白皙,面容俊挺,腳蹬一雙皂角靴,更襯得人身姿英挺,寬肩窄腰。
老太太聽到那門口的通傳,早就讓胡氏扶着自己往外去了。
蘇嬌摟着蘇妗伏跪於地,偷眼看着老太太顫顫巍巍的對着那敬懷王行了禮,又將自己的上座給讓了去。
那敬懷王也不客氣,徑直坐了老太太的上座,目光深沉的往下掃了一眼。
這邊都是女眷,按理說應該是要避嫌的,但那敬懷王是什麼人,活生生的閻王轉世,是個一言不合便會大開殺戒的瘋子,哪裏管這些俗世陳規,只靠在老太太鋪着軟墊的座椅上漫不經心道:“今日母親讓我來看看老太太,順便帶份禮。”
這敬懷王之母是老太太的第四個女兒,被送進了宮,當了淑妃,生了這敬懷王,按輩分來說,蘇嬌看到這敬懷王還能稱的上一聲姑表哥,但蘇嬌是個惜命的,哪裏敢往那瘋子面前湊,她只一想起上輩子聽到這敬懷王因為那國舅府的嫡孫子孫瑜當面罵了他一句,便命人將那孫瑜綁了,掛在城門口三天,最後硬生生的拿着這隻剩下一口氣的人剝了皮,做了一隻人皮燈籠掛在了國舅府的門口,差點沒將那國舅老爺氣死。
蘇嬌乖順的垂着腦袋,一點不敢往那敬懷王面上湊去,耳邊只聽得一旁自家老爹慶國公帶着一群氏族公子哥過了來請敬懷王的安,便順着眾貴女名秀一齊挪了地方。
隨着一眾姐妹進了側邊的小園子,蘇嬌有些疑惑的想着這上一輩子老太太壽宴的時候敬懷王可是只送了一份禮,沒有來人的。
“五妹妹,薔姐姐提議我們作詩助興,你瞧如何?”蘇瑾與一瑰色華裝少女站在一處,笑意盈盈的詢問着不遠處的蘇嬌。
蘇嬌接觸到蘇瑾的溫和視線,纖白的手指伸出擋住自己額角,語氣虛弱道:“承蒙二姐姐厚愛,我覺得自己身子有些不適,想先回去歇息了。”
蘇瑾還未答話,一旁的李薔卻是勾起了唇角,目露不屑的看向下手處的蘇嬌道:“蘇五姑娘好大的架子啊,難不成是不想與我們這些人一處?”
李薔作為安國公府的嫡女,上有一個做皇貴妃的姑母,傲氣的很,端手坐在那處,通身的氣派也是很足,身上服侍華麗,妝容精緻,但蘇嬌只一想到那安國公四十幾歲的年紀還想娶剛剛及笄的蘇妗,便不怎麼喜愛這個李薔,而且不知為何,看到這般模樣的李薔,蘇嬌便是會想到上輩子的自己。
“薔姐姐誤會了,實在是蘇嬌腹內墨水不足,不想自取其辱罷了。”蘇嬌不想與其多費口舌,目光四下轉了一圈,未曾看到蘇妗的身影,心下便有些焦急。
今日老太太壽宴,男女頗多,蘇妗雖然年歲尚小,但是男女之防不可不防,今日敬懷王的到來便是已經打破了蘇嬌上輩子的記憶,也不知蘇妗會不會和她一樣遭遇不測。
想到這裏,蘇嬌便是更坐不住了,只朝着身後的秀錦揮了揮手,秀錦會意,上前攙扶住蘇嬌。
“姐姐妹妹們可心玩樂,蘇嬌身子不適,先回院子裏去了。”說罷,蘇嬌也不管她人難看的面色表情,只攏着披風往外去了。
一出了園子,蘇嬌一側頭便看到了平日裏跟在蘇妗身後的椿桃,便喊住了道:“椿桃,你在這處做什麼?”
“五姑娘。”椿桃滿面焦色,聽到蘇嬌的問話,趕緊邁着步子過來了,“我家姑娘剛剛錯眼沒看顧,便不見了影。”
蘇嬌皺眉,撥開身邊秀錦的手道:“去,你找幾個人一齊去找找,對了,不要驚動老太太。”今日是老太太的壽宴,如若蘇妗鬧出了什麼事,受責罰的怕還是這小姑娘。
“是。”秀錦應聲,轉身去了。
“多謝五姑娘,多謝五姑娘…”椿桃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聲音哽咽着道謝。
“莫怕,快去找找,你從這走,我從這走。”說著,蘇嬌裹着身上的披風,隨手拿過一旁的琉璃燈籠便往一側去了。
前頭是壽宴,熱鬧的很,比前頭相比,後頭便是靜悄悄的,蘇嬌聽着耳側的簌簌的風,踩着自己腳下的影子和身側高高低低的樹影子,莫名的感覺心裏發涼。
不怕,不怕,都是死過一遭的人了,還怕這作甚。
暗自給自己鼓了氣,蘇嬌一邊走着,一邊輕聲的喊着蘇妗的名兒。
“啊…哈哈…美人…美人…”蘇嬌轉過一個房廊轉角,抬頭便看到喝的面色發紅的男子跌跌撞撞的朝着自己衝過來。
蘇嬌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容,口中發澀,身子僵硬的厲害,想起上輩子的事情,也是這個男人,毀了自己的名聲,毀了自己的一生。
原本想着今日早早回去院子避開就是了,沒成想被蘇妗的事弄的倒忘了這人。
捏着琉璃燈把柄的手愈發重了幾分,蘇嬌用力的掐了一把自己,使力將手裏的琉璃燈往外扔去,提起裙擺便慌不擇路的往外跑去。
“美人,美人…”男人的眼中只有那提着一盞琉璃燈,於燈下盈盈而立的絕麗女子,此刻見美人轉身就走,心下惶然,趕緊追了過去。
蘇嬌跑了幾步路,身子便瑟瑟的發起了抖,大口大口的喘起了氣。
這該死的嬌弱身子!
暗罵了一句,蘇嬌側頭往後看了一眼跟着跑過來的男人,心下焦躁,提着裙擺便爬上了身側巨石雕砌磨打而成的石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