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曹剴定
寧江躺在床上,聽着著露院方向的吵鬧,知道七大姑八大婆們都已經到了。
七大姑八大婆一到,這件事濟叔就算想壓都壓不下去。
他很清楚,在大周王朝,殺人是重罪,但死的畢竟只是一個丫鬟,如果在場的只有寧府這些人,濟叔壓一壓,自然無人敢說出去,只要沒有苦主報官,官府就算聞到一些風聲也不會管。就算有苦主,用銀兩打發收買,大多數時候也都是可以擺平的。
當然,有時也會遇到不要錢財、只要殺人者償命的苦主,死都要報官,縣裏不管就往府里告,那就麻煩了。但是這種人畢竟少,會讓家中的女兒給人家做丫鬟的,多半也都是窮人家,嚇一嚇也就怕了,收到錢也就忍氣吞聲了,畢竟原本也就是賣出去的女兒。
然而,只要真往上捅,命案就是命案,按照大周律法,哪怕殺的是個丫鬟,該償命的也要償命。七大姑八大婆一到,很快全城都會知曉,又有人去報了官,這種情況下,就算是縣老爺也難以壓得下來,畢竟涉及到命案,他也沒有辦法隻手遮天,他不管,被人捅到府里去,連他這官也都難做。
人,當然不是寧一誠殺的,但可惜的是,寧一誠就算有理也說不清。他怎麼解釋他這分家的少爺,出現在主家姑娘的閨房裏?他怎麼解釋他脫了褲子,趴在主家姐兒的丫鬟身上?他要是敢告訴別人,他真正有意的不是丫鬟,而是小姐?那他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了。
主家的小姐兒,還是同姓的堂妹,他竟然生出非分之想,單是這一點,在這個禮教殺人的時代,就足以毀掉他一輩子。更何況他把這齷齪心思說出去,也還是沒有辦法洗掉他的殺人嫌疑。
對於寧一誠和葵兒,寧江自然不會有半分同情,或者說,讓他們就這樣死,都還是輕的了。
他猶記得,在他以“破乾坤”逆轉時空,重生前的那一世里,他從西嶺修成邪武歸來,是怎麼對待這兩個人的,千刀萬剮,讓他們如同血蟲一樣在他的腳下爬動,連哀求的哭聲都是干啞的,而現在,在他的慈悲之下,讓葵兒死得這般乾脆,想要給寧一誠的下場,也不過是個斷頭台。
只是,雖然對此刻被他陷害的寧一誠,他沒有一點同情。但一想到,小夢這個時候,在人群中一定被嚇壞了,他心中就很是過意不去。雖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小夢越是被嚇到,越是不知所措,別人就越不會懷疑到她。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突然遇到這種事情,被嚇壞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他知道,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
“縣老爺來了!”
隨着有人低聲說道,整個著露院安靜下來,就連剛才還在喧嘩的七大姑八大婆們,也一個個的不敢吭聲。
高鎖知縣曹剴定帶着一批人,進入院中,環視一圈,冷哼一聲,天人交感,眉心印府里的文氣化作無形官威,發散而出,一下子壓制全場。
自八百年前,大儒董天舒率天下儒者於泰山之巔“鑄聖”成功,文聖孔丘以聖人之尊駐入紫薇星府,紫薇星改稱文帝星后,罷黜百家,獨尊儒道。而科舉則是儒道的基本法則,只要考中“秀才”,便能在眉心祖竅開闢文曲印府,與文帝星天人交感,得到文氣,又曰“聖人之氣”、“浩然正氣”。
而隨着在科舉中的成就越高,通過天人交感得到的文氣也越強。這文氣,與武道不同,它並不會增強個人的力量,但卻帶給人無形的氣運,用之刑罰,可化官威,用之戰場,可振奮三軍氣勢。一名武將,哪怕是宗師級別的武將,也不過就是百人敵、千人敵,一名進士出生的儒將,卻是真正的“萬人敵”。
一萬名臨時召集的普通新兵,在宗師級的武將的帶領下,不過就是一盤散沙,個人的武勇在戰場上的作用不能說沒用,但終究是沒有大用,但是在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進士出身的儒將的帶領下,文氣庇護,氣運滔天,卻可以跟最精銳的北方蠻族英勇作戰而不弱下風。
也正因此,在文帝星府開闢,“獨尊儒術”之後,整個大周王朝的風氣就是重文輕武,而北方蠻族、西嶺苗人雖然強悍,卻始終無法威脅到大周王朝。
知縣曹剴定是舉人出身,此刻官威發散,自是滿場噤聲,在他問話之前,無一人敢開口喧嘩,即便是最潑辣的婆娘也不例外。
“大人!”提前到達的捕頭趙宏上前拜道。
曹剴定看着他:“出了何事?”
趙宏做了一個“請借一步說話”的恭敬手勢,來到一旁,將情況說了一下,低聲道:“寧家小姐兒的丫鬟葵兒死在床上,被發現時,這寧一誠正在床上對她施暴,屬下已經查明,丫鬟葵兒是被人活生生扼死,如此看來,正是寧一誠因奸施暴。”
曹剴定皺緊眉頭:“寧一誠如何解釋?”
趙宏說道:“他自然是死不承認,但是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他卻是支支吾吾,其言閃爍,東拉西扯,不吐實言,顯然心中有鬼。更何況被人逮住時,他還在急急忙忙的穿褲子,他不是兇手,卻是何人?”寧一誠雖然大叫冤枉,但哪個犯人不喊冤?人證俱在,至少“嫌犯”是沒得跑了。
曹剴定踱了兩步,忽道:“寧一誠或有不軌之行,但有人看到他行不軌,卻也無人看到他殺人,又或是有人將葵兒先行殺了,放在床上,寧一誠不知,對她施暴?”
“雖也有這種可能,”趙宏道,“但我也問過周圍的其他人,園中的婆子老僕在那個時間點,都聚在一起,瞞着他們的主子或賭或聊,都沒有作案的時間,寧家的小姐兒雖然沒有不在場的證據,但她一個女孩子,又不曾習過武,葵兒站在那裏讓她掐她也掐不死,除了寧一誠還有何人?”
曹剴定往被兩個老婆子攙扶着坐在那裏的女孩看去,見她已是嚇得身如篩糠,哭個不停,且不說她沒有那個力氣,就算有那個力氣,也沒人相信她有殺人的膽量。他目光一凝,再往趙宏看來,忽道:“寧江呢?”
趙宏答道:“據說白日裏落湖之後,到現在都還沒有醒來,寧府的小姐兒就是在陪着他,才無人證。”
曹剴定冷笑道:“看看去!”帶隊往寧府少爺所住之處走去……
寧江躺在床上,聽着外頭動靜,已經知道,知縣曹剴定到了。
不但到了,而且正往他的屋子走來。
重生后的寧江,自然已經知道,曹剴定幫寧濟爭奪本應屬於他的家產,絕不僅僅只是被寧濟買通那麼簡單,曹剴定的背後,有着更深層的、連寧濟也不知道的目的。而因為那個目的,曹剴定無論如何都要讓寧濟成為高鎖縣寧府的家主。
寧濟的兒子出了問題,對曹剴定來說也是一個麻煩。如果他進入屋子,發現寧江已經醒來,那麼,不管有沒有證據證明寧江有殺人嫌疑,曹剴定都會設法把他牽連進去,先下入牢獄再說,剩下來,無非是屈打成招的問題。
但是要在他們面前裝睡,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捕頭趙宏原本就是一個練有內力的武者,深通運氣之道,一個人是真睡是裝睡,他一查便知。
曹剴定雖然不懂武道,但卻是個眉心祖竅開闢了文曲印府的舉人,同樣難以應付。
要在這兩個人面前裝昏,幾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