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41.第 41 章

第41章

凌珣吃飯的時候,阿茶拿着那封信回了自己的房間。

信封沉甸甸的,裏頭除了兩頁信紙,還有一支玉簪——正是那次落水她夢到母親時,在她頭上看到過的那支青玉蓮花簪。

簪子質地不好不差,瞧着有些發舊,該是常年被人用手撫摸,才會連幾處本該尖銳的稜角都變得圓潤了。

阿茶怔怔地看着它,一時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直到酸澀的淚珠滾出眼眶,她才發現自己哭了。

這是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觸摸到與母親有關的東西。

不是聽姥姥說起,也不是憑自己臆想,而是真實的,可以碰到的。

腦海中關於那個美麗女子的影像似乎又清晰了幾分,阿茶忍不住將那玉簪緊緊地貼在了心口,又想着母親是遭奸人所害才含恨自盡的,小姑娘心頭不由大痛:“娘……”

許是情緒太過激動,眼前突然閃過了幾個交錯模糊的畫面,阿茶心中一驚,飛快地凝神去細想,卻是腦袋一疼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關於她娘親的死,她總覺得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可為什麼就是想不起來呢?

阿茶咬着唇,許久之後才捶捶抽痛的腦袋,低頭展開了那封信。

信不長,可從那蒼勁有力卻稍顯凝滯的筆跡中可以看出,這封信里的每個字,都是斟酌而落。

和阿茶預料的不一樣,信中沒有很多解釋,寥寥幾句暗藏忐忑與思念的問候之後,便都是對她和姥姥往後生活的安排。

上頭列了好幾條路,每條路的終點都是不同的生活,每種生活的細節都安排得十分詳盡,不管她和姥姥選擇哪一條,都能過得安寧富足。

他……不止是什麼都想到了,還給了她自由選擇的權力。

阿茶愣愣地看着最後的落款——父庭舟,心中複雜至極。“父親”這個稱呼對她來說太陌生了,曾經她對他僅有的感覺也不過就是厭憎而已,如今一朝逆轉,她竟不知該如何對待了……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一下子將小姑娘從呆愣中驚醒,她慌忙地擦去臉上的淚痕,將那信與簪子收好放到枕頭底下,這才深吸口氣,快步打開門走了出去:“凌大哥吃完了?”

小姑娘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哭過,凌珣忍不住擰了一下眉,半晌才道:“嗯,你要不要再吃一點兒?”

“不了,我,我剛吃了些零嘴,這會兒還不餓。”

她神色懨懨的,顯然是不開心,凌珣想哄哄她,可他從前並沒有過哄姑娘的經驗,一時竟有些不知該從何下手。

甜言蜜語?別說他不會,就是會,說了怕也只能嚇到她……

青年沉默片刻,最終只擠出了一句乾巴巴的“好像要下雨了”。

剛說完他就額角跳了一下,恨不能收回去,可阿茶卻是陡然一驚,忙抬頭看了看天,而後緊張道:“真的暗下來了,我得趕緊收菜乾去!還有院子裏的雞鴨也得趕回棚子,凌大哥你自便,我,我先去過去啦!”

凌珣:“……”

罷了,好歹是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我幫你。”快步跟上,青年彎腰在院子裏趕起了雞鴨。

阿茶一邊收拾笸籮里的菜乾,一邊忍不住偷瞄那動作有些生疏,卻半點不減瀟洒的青年,見他不過片刻便得了要領,越發利落起來,心跳又“撲通撲通”地加快了。

抓雞趕鴨的姿勢都這般英俊……

要命呀。

***

與此同時,阮府,主屋。

“你說什麼?父親被斬,全家被流放?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我不信,我死也不會信!阮庭舟,你在騙我是不是?你一定是在騙我……”

看着眼前四肢被綁,狼狽地倒在地上,露出滿臉驚懼之色的關氏,阮庭舟靠坐在太師椅上,輕輕撫摸着袖子裏的軟鞭,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愉悅:“是不是騙你,過兩日你就知道了。”

不等崔氏反應,他又以手撐額,偏頭笑了一下,“不過,若不是得到了確切消息,我怎麼敢這麼對你呢?”

“我不信!你,你把我的人都弄到哪兒去了?來人!來人吶!”關氏心中有不祥的預感,這預感叫她心頭髮顫,忍不住放聲尖叫起來,可叫了半天,外頭依然沒有半個人影,她終於忍不住慌了,“阮庭舟,你到底想做什麼?你到底把他們弄到哪兒去了?!你,你難道你不想要小賤人和那老不死的命了……”

啪!

重重的一鞭子抽在關氏臉上,抽歪了她的髮髻,抽破了她的臉蛋,也抽停了她的尖叫聲。

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個哪怕揮鞭抽人也像謫仙般清俊優雅的男人,關氏終於不得不接受了自己家破人亡,父母遭難的事實。

“不……不!”她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心頭的劇痛伴隨着臉上的刺疼叫她臉色變得慘白,淚珠也滾滾而落,糊了精心描繪的妝容。

“是……是你?”她顫抖着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漸漸地浮現了怨毒的恨意,“是你做的對不對?是你毀了我關家!害死了我父母!是不是?!”

“當然是我。”纖白的手指輕輕拂過鞭尾的血跡,阮庭舟輕笑道,“逼死晴兒,逼走阿茶,你們叫我家破人亡,永失所愛,連唯一的女兒也不能相認,我自該好好回你們一份大禮不是?”

他雖然在笑,可眼底卻滿是冰冷的恨意,關氏驚恐地瞪大眼睛,失聲道,“你,你知道當年趙婉晴上吊的真相了?!”

若非如此,他絕對不敢與關家作對……關氏心中寒意頓生,可又生出了更多的恨意來,她一直都知道他有多麼在乎趙婉晴那個賤人,從前也就罷了,他不過是在心裏念着,如今,如今他竟為了那個賤人毀了整個關家!

阮庭舟眼底閃過一抹血色,抬手又是一鞭子:“你不配喊她的名字!”

關氏哀嚎出聲,她素來嬌生慣養,合適受過這樣的苦,頓時滿地打滾起來,涕淚流了滿臉。再也受不住那種疼痛,她哀聲尖叫了起來:“有本事,有本事你就連我一起殺了!”

“殺了?”阮庭舟卻突然停手笑了起來,聲音溫柔,似情人間的呢喃,“不,我怎麼會殺你呢?”

死亡多痛快呢,他是要叫她生不如死的。

看着他清俊好看的笑容,關氏一愣,紅腫的雙眼突然亮了亮:“阮郎,我,我就知道你對我是有情的!我就知道你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我知道錯了,當年,當年叫人糟蹋趙氏的主意是我爹娘出的,與我無關啊!他們,他們如今都已經受到了懲罰,你就原諒我好不好?我是這般愛你啊……你,你原諒我,我往後定然與你好好過日子,我,我再不惹你生氣了……好不好……”

阮庭舟一愣,而後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撐着腦袋笑出了聲。

關氏猛地僵住,臉上的期盼與愛意隨着他越來越大的笑聲重新變回了惱羞與恨怒。

阮庭舟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抬起頭,清俊的臉上笑容不再,只剩下透明凄然的淚痕,伴隨着森然的恨意蜿蜒而下。

“我這一生做過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年在街上救了你。”他說著,眼神冰冷如刃,見關氏似是開口想說話,又抬手一鞭子抽了過去,“廢話,我一個字都不想多聽。說吧,當年對晴兒動手的那個人是誰?”

關氏痛得眼淚都蹦了出來,她惱羞成怒,心中恨得厲害,雖然這劇痛叫她生出了些許畏懼,可到底強勢慣了,不甘低頭認輸,便只咬着牙冷笑道:“你是說當年強上了趙婉晴,給你戴了好大一頂綠帽的那個男人?”

啪!

又是狠狠一鞭子,抽得關氏耳鳴目眩,口溢鮮血,險些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關家被抄,你父親過幾日便要問斬。你母親,你那些兄弟姐妹,男的都已經在流放崇州的路上,女的都已經被收入教坊充作官妓。這阮府也已經被我收拾得一乾二淨,你身邊那些伺候的人,全都已下地獄去見閻羅王了……”此刻的阮庭舟就像是一個墮了魔道的仙人,清俊出塵的臉上滿滿的全是陰鷙殘忍的殺意,他輕輕說著,最後又笑了一下,“你看,你是不是乖一些好呢?”

他彷彿是在和她打商量,可關氏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地害怕了起來。

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阮庭舟。

這樣雖然笑着,卻彷彿惡鬼一樣的阮庭舟。

初遇時,他雖冷淡,卻也是斯文有禮的。那日她帶着丫鬟逃家出來玩,半路險些被街頭惡霸拖到小巷子裏欺負,他正好路過,聽到她喊救命的聲音,便叫自己手下的官兵出手救了她。

她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個午後,他負手立於喧囂的街口,淡聲問她有沒有傷到時的樣子。

那樣英俊,那樣美好,叫她一眼便記在了心上,從此眼中再也看不見其他男子。

第二次見到他時,他字字鏗鏘地拒絕了他父親要他停妻再娶的命令,她躲在屏風後面偷偷看着他,心中又氣又恨,卻又忍不住生出了更多的心動。

身邊的男人全都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她從未見過像他這樣全心全意只對妻子好,連逢場作戲都不願,都高官厚祿都無法打動,如同青蓮般乾淨磊落的男子。

第三次見到他是在一家酒樓里,他帶着妻子和女兒在那裏吃飯。他為她們剝蝦,替她們夾菜,為她們擦嘴,逗她們開心。笑容清淺,目光和煦,溫柔好看得像是一個夢。

她開始嫉妒,那趙氏不過一個村姑,哪裏配得上這樣美好的男子?

她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得到他。

於是她不吃不喝,以絕食逼着父親使用了強硬的手段,欲逼他就範,她有自信可以打動他的心,只要給她接近他的機會。可誰知,她一番折騰,最終卻只換來他自殘雙腿也不願背棄髮妻的消息……

她越發不甘,漸漸地便成了執念。

於是,她故意叫在自家作客的那個貴客見到了趙氏。趙氏容貌絕色,那人果真動了慾念,且不知為何念念成災,甚至主動找她合作,後來……

她和那人都如願了。

趙氏死了,她掐着阮庭舟女兒和岳母的性命,終於如願以償成了阮夫人。

可整整十年,他對她都不曾有過半分的軟化。哪怕是新婚之日,他也是神色淡漠,似水冰涼,不帶一絲溫度。

她百般討好,他卻始終視如無物,連圓房都不願和她圓。她愈發不甘,終於忍不住給他下了葯。可他卻毫不猶豫地喝毒藥自殘,拼着下半生都無法再人道也不願碰她。

她倍感屈辱,執念更深,越發不願放棄,便尋了許許多多療傷的葯逼他喝,企圖治好他的隱疾。那時他是怎麼樣的?

——面無表情地接過喝下,哪怕其中許多葯是虎狼之葯,會損及身子,他也只管一飲而盡。只因她說,他若不喝,她就派人毀了他的女兒。

好像不管發生什麼,他看着她時,臉上都只有冷漠與麻木,哪怕在外頭與她逢場作戲,他也是冷着臉,眼裏看不進任何東西。旁人都以為他是天性使然,可只有她知道,他是沒有心。

漸漸地,她越發不甘也越發寂寞——這樣的日子,過得太累了。

終於某一天,她心煩之下喝醉了酒,意亂情迷之中,被來看望她的娘家表哥半強迫地帶着做下了有違婦道的事情。起初她心中是愧疚不安的,可誰料他發現此事之後竟只是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淫賤”,而後髒了眼似的轉身離去,半分在意都不給她。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她終於恨極怒極,開始變着法兒折騰他,甚至當著他的面與他人交.合,打罵他侮辱他。

可他始終不曾對她露出過冷漠麻木之外的神色,更別說是笑容了。

那樣無情,又那樣叫人不甘心。

如今他終於對他笑了,可她卻寧願沒有看到。關氏閉了閉眼,突然瘋狂地大笑起來:“你想知道是吧?好啊!我告訴你,那人就是我隨便從街上找來的乞丐!又臟又臭,渾身還長滿瘡的爛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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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那個壞獵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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