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國民夫夫30

222.國民夫夫30

?(一)

我和沈續認識大概有七年了罷。我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恩,準確的日期應該是七年一個月零九天。當然了,沈續那獃子是不會記得的,他眼裏就只有那些藥草而已。

我百無聊賴地盯着葯婁看,有人敲門進來,沈續又該出診了,雖然那獃子每次都是免費給人看病,還得搭上一堆藥材。

這是一間醫舍,簡簡單單,並沒有過多裝飾,只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苦丁味,角落裏的爐子這會正冒着白煙。我就坐在那幫他看着火,偶爾在沈續看過來的時候沖他扮個鬼臉。

“有勞沈大夫了。我家裏的情況您也知道,這診金……”一身粗布麻衣的中年婦女局促地搓了搓手,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尷尬,眼神希冀。被她牽在手裏的小孩也可憐兮兮地望着櫃枱上幾個褐色紙包。

沈續張了張嘴,嘆口氣,很快露出一抹笑,“張大娘,你放心,我不收你銀子,這些葯你趕緊拿回去給小豆子熬了吧,喝下去就會好,趁着現在還不太嚴重。”

“是是是,我就知道沈大夫你是個大好人,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婦人趕緊道謝,臉上笑開了一朵花,那小孩也是個機靈的,朝着沈續直鞠躬,未愈的蒼白小臉上帶着滿滿感激。

看着那兩個人的背影消失在醫舍門口,我終於忍不住從凳子上蹦了起來,跳到沈續面前,手指狠狠戳他額頭,恨鐵不成鋼地道,“沈獃子,你又讓人來白吃……不對,白看病,沈家這點老底遲早要被你做人情給敗完了!真是氣死我了!”

我一屁股坐到櫃枱上,晃着腿不再搭理他,沈續小心翼翼揉着被我戳疼的額頭,腆着臉湊過來輕輕拍我,一副討好的語氣,“阿臨,好好的你怎麼又生氣了?我哪裏又惹到你了?”

我扭頭看沈續,突然發現這獃子其實長得還挺好看的,俊逸的臉龐,柔和的眉。當然,這張臉上最讓我滿意的還是眼睛,沈續有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墨黑的顏色,泛着漣漪,看人時就跟星子一樣閃爍。

“阿臨,阿臨……”似乎是發現我在走神,沈續連着喚了我幾聲。

“說話就說話,湊這麼近幹什麼!”我一巴掌拍開沈續那張越貼越近的俊臉,耳朵尖卻偷偷紅了,我應該慶幸還好有鬢髮可以掩飾嗎?要不然可就丟臉丟大發了。

“阿臨,你臉怎麼紅了?是太熱了嗎?還是說你生病了?”還沒等我從喘勻氣,沈續卻像是發現了什麼奇珍異寶一樣,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喋喋不休地發問。

“沈續,你丫的別亂碰我!我是花妖!怎麼可能會像你們這些脆弱的人類一樣生病!”吼完之後我就有些後悔了,偷眼瞧着沈續手上被我拍出來的醒目紅印,心裏面突然湧上一股奇異的感受。

沈續倒是毫不在意的模樣,只拉了拉衣袖遮住那道紅痕,抬頭又對我笑得燦爛,“阿臨,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誰,誰擔心你了!我才沒有!”我收回視線,故作不屑地把頭撇過去。

“好好好,阿臨說沒有,那就是沒有。阿臨你先自己玩,昨日在山上採的藥草還沒整理,我得趕緊去庫房看看。”沈續用着哄小孩子一樣的語氣,溫柔又寵溺。他本來是想摸摸我的頭,見我齜牙瞪他,這才收回手,訕訕一笑。

“沈續你個混蛋!”我吸了吸鼻子,像是賭氣般,衝著他背影恨聲罵道。

我看見沈續微微一頓,然後他就跟什麼都沒聽見一般繼續往前走了。沈續明明沒有轉頭,可我就是能輕易想像出他那張臉上的寵溺笑容,甚至他眼睛裏的溫柔漣漪。

我狠狠揪着手裏的苦丁葉,心裏想,真是討厭,沈續果然是這世上最討厭的人了,沒有之一。

我叫銀臨,正如你所想,我不是人。我是一隻花妖。

銀臨花,無葉之花,生長於懸崖峭壁,形似星辰,層層疊疊,盛開時滿目銀光,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尤其是千年銀臨花,據說已成精,食之可永葆青春,長生不老。

而我呢,就恰好是那麼一株千年銀臨花。

初見沈續的時候,那獃子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正為了一株靈芝在爬懸崖,單薄瘦弱的身子被風吹得晃晃悠悠。

我坐在半山腰的一顆歪脖子樹上,杵着下巴興緻勃勃看他。至於嗎?不就是一株靈芝,再這麼下去怕是得把命搭上了。

當然,我可不是什麼爛好心的妖,不可能就因為那點微薄的憐憫出手救他。

在我看膩了打算回去洞裏修鍊時,變故陡生,他腳下一打滑,石壁上嘩啦啦掉下許多細碎的石子,我看見他的身子一趔趄。

心裏頓時感覺可惜,這人腰間還掛着個葯簍子,稀稀拉拉放着幾株綠色藥草,這麼年輕的大夫,看來是活不成了。

下面深不見底,不知堆了多少白骨,單是看那瀰漫的白霧心裏便滲得慌。

我撇了撇嘴,有些無趣地移開視線,準備換個地方去找點樂子,卻突然感覺腳踝處多了個重量。垂眸一看,竟然是那個模樣俊朗的小少年,那會,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只是覺得他一副獃獃的模樣,索性叫他獃子。

他額頭上蒙了一層汗,正單手掛在我棲身的那顆歪脖子樹上,大氣也不敢喘,下半截身子幾乎是懸空的,似乎風一吹便會直直掉下去。

我綠色的衣衫不知什麼時候被勾在了樹枝上,他那一抓恰好緊緊拽住了我衣擺。

這可是我用好多寶貝才從紅玉那隻小氣吧啦的吝嗇狐狸那換來的,一直都捨不得穿呢。

“放手!你個獃子!”我朝他瞪眼,見他還是膽戰心驚地掛在那,才恍然想起來自己隱了身,旁人是看不見的。

正想施力硬拽出來衣角,就聽見咔擦的響聲。

倒霉,我暗暗咒罵一聲,身子已經被那獃子拉扯着往下墜落。

該死的,慌亂中,我現出身形,掐指喚出一團白色煙霧托着兩人穩穩落在崖邊。

“多謝仙女姐姐救命之恩,我叫沈續。”耳邊傳來少年清脆的語調,我卻只顧盯着裙擺上拳頭大小的窟窿,完蛋。

“你,你你你……”我伸手指着他,哇的一聲毫無預兆就哭了出來。邊哭邊用帶着鼻腔的聲音嚷,“嗚嗚嗚,你賠我裙子!這可是我用好多寶貝才換來的!你賠我!”

“好,我賠你!別哭了成么,被人看到會以為是我欺負你。”我記得沈續當時的表情無奈又透着幾分好笑,不過他努力繃著臉做出一副嚴肅認真的表情。想來他大概是知道盛怒中的女人最是不講道理。若是他笑了,我肯定會毫不留情把他扔下懸崖去。

“看什麼看,本來就是你欺負我了!”我吸了吸鼻子,咬牙切齒看他,眼眶還濕漉漉的,我在他墨黑的瞳孔里很清晰就看見自己那張糊得跟花貓一樣的小臉,趕緊拿袖子胡亂抹了一把,繼續瞪他。

“是是是。”沈續好脾氣地朝我笑,又低頭看他手裏面緊緊握着的東西。我一瞧,正是那害他差點丟了性命的半株靈芝,紫紅的色澤,看起來誘人得很,大概是有幾十年了罷。

毀了我裙子的罪魁禍首,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劈手奪過來就要往懸崖下面拋。可看見沈續那可憐兮兮的小眼神,一下就心軟了,撒氣一般□□了幾把他肉乎乎的小臉,狠狠把那靈芝丟到他懷裏。

“我告訴你,要不是看你這麼小,可憐巴巴的,我非得吃了你。”邊說著我邊做出一個猙獰的表情嚇唬他。本來以為那小破孩會被我嚇哭,哪裏知道他竟然一臉感激地拉着我手,“仙女姐姐,你可真是個好人!不止救了我,還把這百年靈芝給我!”

神啊,這小孩該不會是腦袋有問題吧……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這就是我和沈續的初遇,為了讓他賠我裙子,我毅然決然地收拾包袱,離開待了千年的萬窟山。跟着他來到人間,住在那間小小的叫做仁和堂的醫舍里,這一住就是七年,再也沒離開過……

(二)

難得的一個晴天,安平這個小縣城已經有數月未見過太陽了,一直烏雲籠罩,飄着綿綿細雨。

那把老舊的青藤躺椅被我挪到了院子裏,這會,我正躺在上面悠哉悠哉地吸收日光精華,藤椅一晃一晃的,被我搖得咯吱響。

“阿臨,快過來搭把手。”我扭頭看過去,沈續正哼哧哼哧地移木架子,白色的單衣已經被浸透了,濕乎乎的黏在後背。

事兒多,我小聲嘟囔一句,翻了個身,指尖彈出個小光團,木架子晃晃悠悠自動飄到了應該擺放的位置,砰一聲重重落下。

銀臨,跟你說過好多次了,別隨便用妖法,這是在人間,不是萬窟山。沈續的表情一下嚴肅起來,幾步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眼神認真地看我。他那雙好看的眼睛跟墨一樣黑,就像有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知道啦知道啦,下次不會了。我移開視線,敷衍地朝他擺擺手,心裏面卻不怎麼在意,我可是千年花妖,怎麼能跟尋常妖物相比。

我知道沈續是在擔心我,前些日子,縣城裏來了個道士,大家都以為他是混飯吃的江湖騙子,哪裏知道他就真的從那開布店的方大牛家抓了只狐妖。方大牛嚇得冷汗直冒,他是沒想到,自己朝夕相處的妻子竟然是只長着毛茸茸大尾巴的妖怪。不過那道士也就十多年的道行,只能對付對付麗娘那樣的小妖怪,要換了我,一根手指頭就能碾碎了他。想起來,我還是覺得麗娘太可憐,愛上人類,傾盡一切卻落得這般下場。

沈續見我不願意理他,嘆了口氣,走過去整理晾曬着的藥材。

我本來都捲成一團,昏昏欲睡了。沈續突然提起來我和他第一次見面的那會,我還以為人類的記性都很差,他早就忘了呢,不由屏住了呼吸,偷偷束起耳朵聽。

阿臨,你知道嗎?我當初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遇見了山上的仙子,漂亮得跟副畫兒一樣,簡直比我娘還好看。聽到這裏我嘴角悄悄咧開了一個弧度,沈續的娘親叫白靈,年輕時可是這安平縣出了名的大美人。

然後啊,我就說了一句話你就開始哭,到後來,越哭越大聲,哄都哄不住,眼睛腫得跟倆核桃似的,說話都帶着鼻音,甚至打了好幾個嗝。若是讓人看見萬金難求的千年銀臨花妖就是這副模樣,准得笑掉大牙。沈續說這話時,眼睛變成了兩彎月牙,我氣呼呼地咬牙,然後走過去,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糊在他那張俊臉上。哼,反正都過了那麼久,那樣丟人的事我才不會承認呢。

果然,阿臨還是要這樣有精神一點才好看。沈續揚眉朝我笑得燦爛,他的一頭髮絲未束,盡數披散在身後,鬢角微微被汗水濡濕,眉眼溫柔,肉粉的唇抿着小小弧度,露出裏面隱隱約約的白色貝齒。

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視線一對上,心口便微微發燙,趕緊把視線下移。大概是天氣太熱,沈續白色的裏衣領口開得極低,我可以很輕易就看見他精緻的鎖骨,再往下,是若隱若現的兩點櫻紅,該死的誘人……

沈續,你丫的能不能好好穿衣服!我臉頰發燙,一手蒙眼睛,一手指他大開的衣襟,氣急敗壞地吼道。

沈續的性子一貫溫柔,低頭一看,本來是有些羞澀的,可見了我難得的面紅耳赤,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阿臨,你臉跟猴子屁股一樣。

沈獃子,你給老娘等着。該死的,丟臉丟大了。我不再看他,跌跌撞撞朝屋子裏跑去。

沈續還欲說話,一件青衫猛地從門口飛來,兜頭蓋在他臉上。

阿臨這丫頭,倒是越來越像人了。沈續無可奈何地笑笑,扯下青衫披在身上,抬腳正要進屋看看,門卻砰地一聲關了個嚴實。同時傳來我怒氣未平的大吼,沈獃子,你就待在外面好好反省吧!

我背抵着門板,努力平復躁動不已的心緒。真是奇怪,原來妖也是有心的,這會,我的指尖可以清晰感受到那顆鮮活的心臟正在不安地跳動……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我和沈續,就我們兩個,一人,一花。

萬一,要是沈續遇到了喜歡的姑娘,我就祝他們幸福,洒脫地揮揮手離開,回萬窟山去繼續修鍊。雖然心裏面肯定會難受,可我銀臨是誰,千年花妖,哪裏會那麼小家子氣,最多,再送他們一些我收藏的寶貝當新婚賀禮。

我問沈續的時候,他一臉愕然。我只好耐着性子又重複了一遍,獃子,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溫柔小意的?還是美艷潑辣的?又或者是……我本來想說,或者是柳妙妙那樣的。可沒等我說完,沈續就笑着點了點我額頭,他只用了半分氣力,冰涼的溫度還殘留着。沈續聲音里透出股無奈,問我道,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我捏着衣角,半晌才漲紅了臉,使勁瞪他,還不是那什麼柳姑娘,你們那天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她喜歡你,媒人都找上門來了,還想瞞着我。你說人一個姑娘家都這麼豁得出臉面了,你還裝什麼矜持。說到最後一句話,我心裏突如其來的怒氣壓也壓不住,語氣不由變得尖酸刻薄。用人間的話來說,就是活生生的一妒婦。

沈續眼神一僵,愣了好久才反問我,你,你……那天真的都聽見了?我沒有回話,只冷哼了一聲,心裏想我不止聽見,還看見了呢。柳妙妙那大半個白花花的胸脯都快貼你臉上了,我還真是頭一回看見柳妙妙這樣不要臉的女人。最最最讓我生氣的,就是沈續那獃子,竟然還用那種溫柔的眼神看柳妙妙,連拒絕的話都說得跟欲拒還迎似的,難怪柳妙妙還不死心,把媒婆都請來了。

見我臉上露出怨憤的神情,沈續嘴角竟扯開了條笑弧,肉粉的唇瓣抿出極好看的角度,眼睛裏閃過一簇莫名的微光,似悲似喜,明明不定。我聽見他不同以往的嗓音,有股說不出的悲傷。阿臨,我的確有喜歡的姑娘,可是,我們大概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畢竟……

後面的話沈續並沒有說完,可不管我再怎麼追問,沈續都閉口不再談,只是說自己不會娶親。我看他態度堅定,好像我再多說一句便要跟我翻臉,只好悻悻然住了嘴。雖然我心裏很清楚,沈續那樣溫柔的人,根本不可能對我發火,可我潛意識裏還是希望他不成親的吧……

(三)

要是,一直如此就好了。等到沈續垂暮之年,我守着他,直到在他墳墓前撒下一片銀臨花種。

沈續會去投胎轉世,下一個他可能不再叫沈續,也可能不再記得那個叫銀臨的花妖。我呢,會在萬窟山繼續修鍊,慢慢忘卻他,這一切,就像是做了場夢。人生的短短几十載,對妖而言,只不過瞬息。

然而。在我和沈續相識七年九個月零三天的時候,一場瘟疫,突如其來,毀了所有……

阿臨。沈續叫我第一聲的時候我沒有答話,我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腦袋昏昏沉沉。

就在幾個時辰以前,柳妙妙那女人又來了,明明沈續都跟她說得明明白白,不會娶親,更不願意娶她。可柳妙妙就是不死心,沈公子,我對你是真心的,從第一次見你我就忍不住……瞧瞧,這話說得多露骨,我當時就狠狠咳了一聲,虎視眈眈盯着柳妙妙,差點忍不住把葯碾子砸在她那張本來就不怎麼漂亮的臉上。還好沈續趁着我還沒發火,就直接把那柳妙妙推到了門口,冷聲道,柳姑娘,以後別再來了。我不喜歡你。還有,姑娘家,還是矜持一些好。

哼,沈續這獃子還算識相。我揮手掀起一團青煙,厚重的木門被緊緊關上。

柳妙妙捂着額頭上被撞出來的一個紅包,終於忍不住淚珠子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我朝着緊閉的門比畫了個咔擦的手勢,也不管那柳妙妙看不看得見。哼,反正要是再敢來我就吃了你!

我沒有猜到的是,柳妙妙就真的再也沒有來。她感染了瘟疫。不過短短几個時辰,清秀佳人就已經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阿臨,我要出去,去行醫救人。沈續走到窗邊,他的腳步聲透出從未有過的凝重。窗戶被他推開一條細小的縫隙。我順着他視線望出去,外面是安平有名的古道街,本該是鬧市,人群熙攘,這會卻看不見一個人影。家家戶戶都關緊了門窗。稀稀拉拉的幾個攤位,地上碎屑被風颳起,有股說不出的寂寥。霧蒙蒙的,什麼也看不清,天空也一片陰沉之色。安平,已經被可怕的瘟疫所籠罩了。

沈續,你瘋了!我瞪大眼睛看他,甚至緊張地用上了瞬移術,一把攥住他衣襟。我滿以為他會像往常那樣,伸手笑着彈彈我額頭,對我說,逗你玩的,傻阿臨。

可是,他沒有。

沈續朝我笑,比以前更加的燦爛,可他說出來的話卻讓我心裏陡然一涼,如同墜入冰窖。他說,阿臨,你知道的,我們沈家世代行醫。更何況,古語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沈續你個獃子!我打斷他話,咬牙切齒道,是,你們沈家世代行醫,你娘就是因為不小心醫死了一個病人,被那家人懷恨在心,活活打死,扔下你一個人!還有你自己,你忘記當初朱猛是怎麼對待你這個救命恩人的了嗎?他狠狠踹了你一腳,甚至說你不過是個臭要飯的,還真以為自己有幾分本事。他也不想想當初他爹是怎麼求着你救他的,翻臉就不認人了!你別跟我說什麼人性本善,妖怪都知道報恩,可人呢?狼心狗肺不說,還恩將仇報!你這一出去,就算沒有感染瘟疫,也會被他們害死,說不定還把瘟疫的源頭定在你身上。我可先說好了,我才不會跟着你出去救人,我還沒那麼聖母,當初不知道有多少貪心的人類傷害我們妖族。我嘟囔着,眉毛緊緊皺成一團。

我哪裏會知道,我隨口說的一句氣話,不過是想嚇唬嚇唬沈續,後來就真的應驗了。

沈續還是義無反顧出了醫舍,準備去解救天下蒼生。臨走時,他背着藥箱子,安撫性地對我說,阿臨,我若是僥倖活下來便去萬窟山尋你,我們再回來一起把那埋在老槐樹下的幾罈子梨花酒挖出來。七年多了,想來味道該是不錯的。

我冷冷拍開他伸過來的手,心裏暗想,什麼僥倖,你一定會活下來,有我堂堂銀臨大人在,小小瘟疫算什麼,我定會護你周全。說實話,我就是看不慣他這副爛好人的模樣,明明只要自己好就足夠了,為什麼非要去管別人。

我不止一次這樣反駁沈續,他總認為人心都是善良的,只要你對別人好,就一定會有好結局。或許妖本來就無心吧,自然涼薄。

沈續的背影慢慢消失,我眨了眨眼睛,心裏莫名酸澀。沈續你個獃子,你明明知道的,只要你稍微求我一下,我就肯定會跟着你去的。即使我討厭人類,即使我並不喜歡救人。

我知道,他要去京城。那裏是瘟疫的源頭,如今,也是感染最嚴重的地區。

沈續只用半日便到了京城,途中他救了五個病人,其中一個是位富家老爺,因為感激沈續救他妻子,便讓僕人用馬車將沈續送到京城。

我一路跟着沈續,在他身上布下防護罩,以免感染瘟疫,又替他解決了幾個心懷不軌的賊人。

我猜沈續那樣聰明的人大概是知道了罷,一路上,他回頭不止十次,每每都是差一點便被他發現,幸虧我隱身術用得及時。

於是,我索性不再跟那麼緊,往後又退了幾百步。我看着沈續坐的那輛馬車進了城門,這才慢悠悠從林子裏出來。

姑娘,這京城不太平,已經有好多人被瘟疫感染,若是來探親訪友,還是別進了吧。

啊?你在跟我說話?我本來是大搖大擺往城門裏走,卻突然被那拿着刀戟,一身輕便盔甲的年輕士兵擋住。我有些難以置信地指指自己鼻子,正好對上他憐惜的視線,那雙眼睛裏映出來個一身綠色衣衫的清麗美人。可不就是我嗎?完蛋,竟然忘記隱身,我敲了敲自己腦袋,忍不住懊惱。

最後的結果就是,我用了招聲東擊西,巧妙地從他手裏逃脫。然而,我得意的表情才堪堪露出個雛形,整張臉就一下垮了。只因為,城牆根那,沈續正倚着棵老槐樹朝我笑,那張俊臉看起來該死的可惡。

阿臨,我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放心不下我一個人,還裝作那麼一副兇巴巴的表情。沈續托着腮看我,眉目舒展,唇角的笑像是春風般,柔和得不可思議。

停。我那只是……怕你傻乎乎的被人騙了還得幫人數錢呢。對,就是這樣,還不是因為你這獃子太笨了!我抓了把盤子裏的糕點塞進嘴裏,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氣沖沖地反駁他。白色的碎渣噴了沈續一臉,哼,我就是故意的,誰讓沈續那傢伙老說一些引人誤會的話了。

沈續他,他竟然舔乾淨了!天,我以我妖的尊嚴發誓,我絕對沒有看錯。沈續那傢伙竟然直接伸出舌頭把嘴上沾到的糕點碎渣舔了個乾淨,末了,還挑眉朝我笑得燦爛,阿臨,這芙蓉糕果然味道不錯,要不要再來一塊?

我的臉一下就紅了,眼神獃滯,抖着手哆哆嗦嗦指向他,半晌才憋出來一句,沈續你不要臉!那驚天動地的吼聲,足以把客房積累好幾年的灰塵都抖落下來,幸好我反應快,及時設置了結界。

後來,我就跟在沈續身邊,陪他在京城裏行醫救人,他替人把脈看診,我就在一邊熬藥,偶爾替他擦汗。

我們救過窮困潦倒的乞丐,也救過朝廷官員或者富商貴胄。沈續說,人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只是出身不同罷了。我似懂非懂,妖就不需要理會這麼多,只要實力強悍就足夠了。

沈續常問我,阿臨,你覺得救人如何?是不是要快樂許多?我看着他溫柔的墨黑色瞳孔,不由自主點頭。其實我心思早飛了。那時,我像是着魔了一般盯着他那張淡色的唇不斷開合。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世人與我何干,只要沈續在我身邊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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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才是真絕色[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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