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當瑾娘睜開眼,看到的是既熟悉卻又陌生的場景,簡陋的屋頂,清晰的能看到破舊不堪的木樑,上面結着個些蜘蛛網,如仔細觀察還能看到網上捆着一兩隻蒼蠅,這樣的場景再熟悉不過了,幾年來她怕是最懷念的就是眼前的場景了。
瑾娘眼裏有些激動,隨後又頗是疑惑,難不成她沒被大夫人打死,被爹娘接了回來?
喉嚨酸癢難忍,瑾娘忍不住咳了起來,一時屋內咳聲連連,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漸漸傳來,屋內的門帘被撩了開來,一束陽光透了進來讓屋子暫時有了一絲的光亮。
撩開門帘的是一位半頭華髮的老婦,只見老婦滿是皺紋的臉上儘是關懷,身體有些微顫的走了過來,望着自家女兒說道:“瑜娘醒來了?”
瑾娘聽着娘的聲音本該高興的心情卻瞬間揪了起來,不過四年,娘怎麼老了這般多,還有怎會糊塗起來認錯了人,怎把她當成了妹妹瑜娘。
瑾娘躺在炕上欲起身看看娘,起到一半便被婦人匆忙的扶了起來,就這麼個起身瑾娘就覺得好是乏力,有些疲憊,感覺臂膀上娘的手又乾瘦了幾分,瑾娘內心一陣酸苦,想來家裏的日子依舊難過,不然娘的手怎會這般瘦弱。
母女倆還未張口說話,屋外就傳來喊聲,聲音有些尖銳刺耳,“哼,我就說她慣會裝病,洗個衣服都能掉進河裏,真是個討債鬼!
就說這家裏的錢非得給她花光了她才能好,你看看可不是怎的,這家裏沒錢了她也好了,我看在攢點錢她還得掉次河裏大病一場,生來就是向咱們趙家討債的,還不如讓她早死早超生,省得拖累了咱們家。”
瑾娘明顯感覺到娘的手緊了幾分,又慌忙的鬆開,忍不住在咳了兩聲,瑾娘這才勉強開口問道:“娘,大嫂這是怎麼了?誰掉到河裏了?”
趙母聽了小女兒的話面上悲苦,說道:“瑜娘,都是娘不好,不能護着你......你跟娘說,你是怎麼掉進河裏的,可是有人推了你?”
趙母話音剛落,瑾娘還沒來的急反應就見門口的門帘被打了開來,大嫂怒目而視,手叉腰的吼道:“娘,哪裏有人推了她,這丫頭平日裏慣是個不會做活的,洗個衣服掉河裏那也是她蠢的掉了進去的。
不是我說,娘有些話可不能亂說,這要是被人聽了去還以為咱家是想訛誰呢,蠢的自己掉進河裏還想賴上誰,沒得惹了一身的笑話,以後阿良也不用在村裡抬頭做人了。”
趙母看著兒媳,眼裏有些躊躇,到底是低着頭說不出一句話來,有些微顫的手顯然是怕了這個兒媳的。
瑾娘看着眼前的場景目瞪口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娘怎會這般怕嫂子……
整整五天瑾娘才真真弄了個明白,自己就像戲文里,魂魄離了身附在自家妹妹瑜娘的身上,想來妹妹瑜娘已經......瑾娘心裏止不住的自責難過。
五天裏瑾娘躺在炕上昏昏沉沉中總是能看到些零碎的畫面,待腦子清醒時仔細想來怕是自家妹妹僅剩下了那麼點的回憶,於是,瑾娘格外集中心思記住夢中的畫面。
就這般記了五日腦中在沒有閃現過絲毫的畫面,那些斷斷續續的畫面好似是妹妹這輩子印象深刻的記憶,畫面中雖不算完整卻有兩件事能串連起來。
一件是她走後的沒幾個月娘懷了身子。
她十二歲那年大嫂進門,就嚷着家裏日子難過,爹娘面上過不去,對大嫂漸漸的變得忍讓了起來,適逢那年城裏的商戶李府開辦了紡織廠,要買一批丫頭當工人,明令簽的是死契,就是怕教會了這些下人反倒要挾主家,誰也不願白白教了別人手藝。
被賣了便是賤籍,爹娘自然不願自家好好的閨女就成了賤民,大嫂卻想着法的勸着爹娘把她賣給李府,說是能學了手藝,幹個幾年的活把自己的工錢贊起來也就能贖身出來,爹娘聽了有些猶豫,可大嫂說的一嘴的好話,連她聽了都有些心動。
那會兒家裏的日子說不上好卻也沒窮的飯都吃不上,大嫂娘家的條件比自家好上幾分,嫁進來明裡暗裏的都含着幾句嘲諷,時不時的說她們娘家怎樣怎樣,時間久了,爹娘自然心裏覺得委屈了人家閨女,對大嫂格外容忍幾分,大哥更是覺得委屈了自己媳婦兒,倒是心疼起來,一時大嫂在家中可謂有臉面。
就這般,大哥開口說賣了她,對大家都好,自己那會兒什麼心思。瑾娘都覺得當初自己蠢的狠。
家中沒了瑾娘,趙家大嫂可謂是除去了一個眼中釘,在她看來這小姑子沒個兩三年就要嫁人,那嫁人可是要陪嫁嫁妝的,她看着公公婆婆那厚實的性子,想來收的聘禮也得給了她們家閨女不說還要搭進去不少銀子,這家裏才有幾個子,那不還都是她男人累死累活掙得,這養老又養小的非得累死她們兩口子,她可不這般傻,能賣出一個是一個。
趙家大嫂還沒高興幾日,不想趙母老蚌懷珠肚子裏就那麼有了個,都已近四十的趙母都有些臉紅,生怕村子裏的人笑話了去,還沒等村子裏人笑話,趙家大嫂這個兒媳就先開始鬧了起來。
那一段時間,趙家可以說是雞飛狗跳了,因此已有十歲的瑜娘記得非常清楚。
大齊朝是不許百姓私自滑胎,若是被官府知道是要行牢的,再者說,趙母那般的年齡生孩子已然是要去半條命更別提滑胎,弄不好就是個一屍兩命,趙家大嫂只能作着想把這孩子給作沒,奈何已經生過三個孩子的趙母硬是把這胎坐的穩穩噹噹的。
趙家大嫂那一年裏時不時急出一嘴的火泡也只能眼睜睜的盼着她婆婆生出個閨女來才好,好似老天爺專愛戲弄她,孩子落地那天是個帶把的,當時產婆這麼說時,趙家大嫂直接就昏了過去。
好在大夫過來看說是懷了身子勞累過度以致昏了過去來遮掩,要不然她在這村子的名聲怕是要不光彩幾分,誰家婆婆生了個兒子,結果她那兒媳聽是個帶把的一下子昏了過去,你說這家兒媳是怎個意思?不管怎個意思,這村裡從來就喜歡八卦,便是沒什麼心思也能編出幾個心思來。
然而趙家大嫂天生就不是會遮掩的人,醒來就是在院子裏大吵大鬧,拿着行李死活的要回娘家,可那大門她是一個步子也沒邁出去,卻是在院子裏扯着嗓子叫罵,話里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這村子說大不大的一會兒就聚齊了不少人,趙家在村裡算是真真的給人看了一場大笑話。
小小的瑜娘那會兒便對這個大嫂又恨又怕了起來。
其中又有些個畫面,大多都是大嫂那刻薄的嘴臉,可見妹妹是有多麼的恨這個大嫂了,可經那一事,趙父趙母在趙家大嫂面前更是矮人一頭,老來得子雖說喜歡,可眼前的事實卻不得不面對,她們兩口子老了,這老兒子說到底還要仰仗他大哥大嫂,一時兩口子在趙家可以說算是忍氣吞聲的過活了。
短短的幾年,老兩口硬生生的被磨的老了幾歲。
趙家是王家村裏的外來戶,在這落腳不過十餘年,趙父趙母具是老實淳厚之人,在王家村人緣還是不錯,可自從娶了這個兒媳后,王家村裏的人漸漸的與趙家疏遠了許多,趙家大兒媳那性子在王家村裏面算是出了名的刁婦,淳樸的村民誰願意與這樣的人打交道,沒得惹了一身的閑。
村裡人看着趙父趙母那包子樣嘴上說著造孽、可憐,可心裏有幾個瞧得起的,被兒媳拿捏成這樣也是蠢的,這兒子養老子幫持小的那都是天經地義的,誰家不是這麼過來的,要是她們家兒媳是這樣的,非得休回娘家,在問問那娘家人就是這般教養閨女的?
趙家的名聲臭不臭的不說,瑜娘樣貌算是清秀,在村子裏也算是一朵嬌嫩嫩的花骨朵,可誰家也沒打過趙家閨女的主意,有那麼一個娘家不是給自家找個摞爛回來的。
娶親娶親,娶的便是兩姓之好,日子過得紅火首先你是要開門過日子,誰家過死門子了那都是要招笑話的,誰家不想找個能互幫互助的親家,兩家人結親一家,人脈都廣了一圈,以後誰有個難也能互相幫襯着點。
明眼人都知道瑜娘的親事不好找,可在趙家大嫂眼裏,這個一天一個模樣的小姑子沒個兩三年怕也是要成親的了,一時,心裏又起了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