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多喝點，來來。”
林默將啤酒堆到邵言身邊，又塞了一瓶到他手裏。
邵言盯着羊肉串瞧，表情深沉，他才吃了三串，已經喝了四瓶了，如果這不是羊肉串而是高檔西餐，他會以為她不想讓他吃。
林默吃的也很少，也只吃了三串，她不着痕迹地看時間，邵言眼角的餘光掃過，抽出餐巾紙優雅地擦嘴，扭頭喊道：“老闆！再來二百串羊肉串！”
“……”
林默有點琢磨不透他的意思，她好像痕迹太重了，只怪她太心急了！這樣一想她有點不安了，邵言抽紙擦手，淡淡說道：“你慢慢吃，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是，謝謝老闆款待，老闆，您還行嗎？還找的到付錢的地方嗎？”
林默搶先提點出，她有點擔憂，可別喝了就走了，連錢都忘記付了！
邵言動作頓了一下，表情有點莫測，細細擦着手指慢條斯理地說：“我想起來了，我忘記帶錢了，這頓你請吧。”
“……”
林默眼珠一轉立刻想到對策，苦着臉說：“老闆，我也沒帶錢啊，要不您刷卡吧？我連卡都沒帶。”
“你不是剛賣了很多花么。”
“……”
林默矜持地笑，點頭說：“是是是，剛一慌忘記了，那我付吧。”
四百串肉，要二千塊，林默捏着包的手都在抖，這些錢都是孩子們一點一點辛苦包出來的，她們還在等她買紙和筆回去，她竟然一頓飯吃沒了。
林默連偽裝都維持不住，一張張數着錢，五塊，十塊，二十塊，手帶着錢一塊哆嗦。邵言盯着她的手瞧，突然笑了聲說道：“我忘記了，這家店可以刷卡的，本來就說請你吃飯的，我來付。”
林默一顆心頓時安下來，唰地將錢塞回包里拉上拉鏈，她臉有些燒，覺得邵言在故意耍自己一樣。她清了下嗓子，故意笑得傻缺，“謝謝老闆。”
“這些夠嗎？還要別的不要？”
林默連忙搖頭，邵言還是讓老闆又打包了二百串，一共六百串讓她拎回去，林默拎着四個大袋子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來。
邵言還坐在那裏看她，她拎着袋子微微鞠了個躬轉身快步離開。
邵言愣了下，盯着她開車離開，這才回過神來打電話：“長風，我在海口街這邊的香客來烤肉店，我沒帶錢，帶點錢過來。”
“我靠，你混成這樣了！這要讓你的后媽知道，估計都能上頭條了。”
邵言直接掛斷電話，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林默離開的方向，奇怪的女孩……
林默開車回去，吳素青正等的焦急，看她回來這才鬆了口氣，迎上去念叨着說：“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了？我還以為出事了呢。”
“我能出什麼事啊，青姨，我今天命特別好，還免費賺了一堆吃的！”
林默拎着袋子跳下車，一股烤肉香撲面襲來。
蘇雅立刻吸了口口水，咬着食指盯着袋子瞧，林默從袋子裏拿了六串給她，笑罵道：“小東西，不睡覺原來在這等着我呢，趕緊睡覺去。”
蘇雅用力點頭，林默將腰包直接塞給吳素青，一塊往院裏走，“青姨，都賣光了，這是我朋友送的肉串，一會我把肉都弄下來，明天用辣椒炒一炒給孩子們加餐。”
走到吳素青的辦公室，林默拿了個杯子將蘇雅手中的肉串都剝下來，“這樣吃，別拿着簽子，容易戳到人，雅雅，該去睡覺了哦。”
“嗯，我拿去給波波妍妍她們吃。”
蘇雅捧着杯子回去睡覺了，林默坐在矮凳上剝肉串。
吳素青看着她，她的臉瘦削蒼白，那是長期營養不良加疲勞所致，吳素青心裏一陣發酸，啞着嗓子說：“默默，你也長大了，該為自己考慮考慮，別每次都把工資都交過來，用不着的。”
林默動作頓了下，繼續剝肉串，笑着說：“青姨你說什麼呢？我是在這裏長大的，這裏就是我的家，不要家不管親人死活的事我做不出來，再說了，我不是好好的么。”
吳素青低下頭，不由想到另一個相似的孩子，她低聲說：“默默，陌寧已經給了我們錢，夠孩子們過一段時間，他讓我別再用你的錢。”
“……”
林默沉默，捏着簽子說不出話來，突然房門被敲響，吳素青打開門，裡外的人都愣住，林陌寧沒想到她會在，看到袋子裏的肉串，臉一下沉下來。
“是默默的朋友送的。”
吳素青連忙解釋，林陌寧臉色緩了幾分，笑着說：“孩子們的紙和筆我買回來了，以後再缺什麼再和我說。”
“嗯，陌寧，默默忙一天了，一會你送她回去吧，你勸勸她，讓她自己攢點錢，換個房子，那地方那麼亂，你現在又不在，我天天想着都提心弔膽的。”
“林默，走吧。”
林默哦了一聲，起身和林陌寧一起離開。
孤兒院的燈光昏黃幽暗，照出周圍幾近與世隔絕的殘破，林陌寧停下腳步抬頭看路燈，林默站在他身旁，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在地面拉長。
這情景這般熟悉，林默記得，從前都林陌寧牽着她，背着她，從不會說話到長大成人，直到23歲，她每一次孤單的時候地上也都是兩道影子，除了今年。
“這裏的事以後都有我來打理，你不用再操心了。”
林陌寧手插在口袋裏，說話的時候頭也不回，聲音冷厲，林默沉默了一下，淡淡地說：“我們說好的，一起守護這裏，你用你的方式，我用我方式。”
“你有什麼方式！”
林陌寧一下火了，猛地扭頭看她，步步逼問：“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我怎麼跟你說的？人活着要先顧自己！你看看你都成什麼樣了？要是你病倒了，病死了！才是真辜負曾經養你的人！”
林默沉默，林陌寧靠在路燈上，臉上透着煩躁，他抽了根煙點燃，幽幽地問：“哪個朋友送你那麼多肉串？”
“我們老闆。”
林默挨着他靠着，故作輕鬆地笑起來，“人挺好的，陌寧哥，你別擔心我，我從小就這樣不是一樣長大了么？你和青姨都想太多了。”
“默默，我求你了，這裏的事你別再管了。”
“哦，你最近過的好嗎？”
林默不願意再在這個話題上和他爭吵，隨口換了個話題。
林陌寧吐出一口煙霧，眼角眉梢都透着黯淡，他說：“挺好的，不愁吃不愁穿，我這輩子嚮往的日子就是這樣的。”
“既然和陸箏在一起，就好好待她，我們拿人錢，能拿什麼報答就拿什麼報答，這樣下輩子投胎，也會抵幾分罪。”
林默臉色黯然，想到陸箏，想到邵言，莫名有點難過的感覺。
林默算是個罪人吧，從前也遇到過邵言這樣的，她都是能騙就騙，明目張胆的貪財，很快那些人就厭惡了她。她一直讓自己不去在乎，不在乎才有勇氣繼續騙，才能有錢，她們很需要錢。
林陌寧笑了下，帶着點不屑的意味，捏着煙冷冷地說：“抵罪？我們有什麼錯，錯的是那些拋棄自己孩子逃脫責任的人，還有那些從別人血肉里往外撈錢的畜生！這世上哪有什麼善惡有報的說法！惡人拿着錢逍遙幾十年，就算被抓到了，不過是一條命抵着。”
“陌寧——”
“很晚了。”
林陌寧截住她的話，扔了煙直起身，“我送你回去，以後青姨不會再收你的錢，我說過，這裏我來負責就行，你以後專心過你的日子。”
林陌寧的車很漂亮，銀白色跑車，林默不認識車牌卻也知道是名貴的車，她盯着車看了三秒，眼神黯淡。
“不用你送我，我車子在這要開回去，不然明天不好上班。”
林默推着車子過來，林陌寧看到她的車臉色變了變，林默不可能買這樣昂貴的車，除非是別人送的，他一下想到她口中那個好心的老闆，心尖驀然疼了一下。
“這車子也是你老闆送你的？”
“嗯，他撞壞了我的車所以賠了一輛給我，走吧，我也該回去了。”
林陌寧嗯了一聲，走了幾步突然回頭說道：“默默，別再讓人輕看我們，我們不卑賤。”
林默愣了下，輕輕點頭，突然跑上前撲到他背上，緊緊摟住他的脖頸，嘿嘿笑道：“陌寧哥，你送我回去，我們把電動車塞後備箱裏。”
林陌寧笑起來，握住她的手輕聲說了個好字。
後備箱塞不下整個，只能開着，幾百萬的名貴跑車，塞着電動車一路張着嘴開離孤兒院。
邵宅——
邵言靠在椅背上，隨意點着鼠標，書房的門被推開，邵曾波端了杯牛奶進來，溫聲說：“很晚了，該休息了。”
“嗯，謝謝。”
邵言接過牛奶沒再說話，邵曾波色黯淡幾分，父子倆二十幾年都是這樣淡漠的相處方式，他有心增進，邵言卻總將他隔離在外。
“今天胡家的女孩，處着怎麼樣？她家世還不錯。”
“分了。”
邵言收攏手指，沉默的尷尬在父子倆之間漫溢。邵曾波緊了緊手，輕聲說：“你三十歲了，該想想婚事了，我也不好逼你，你阿姨找的人都還算不錯。”
“這件事我已經在做打算，你讓她別操心了，我不喜歡這樣強迫的方式，爸，我累了，想休息了，您先回去吧。”
“……”
邵曾波沒再說話，悄然合上門。
邵言將牛奶放到一旁，扭頭看向窗戶，那裏放着一盆弔蘭，開着白色的小花，粉黃的花蕊，很漂亮。
從前他媽媽就很喜歡吊蘭，自從她去世邵曾波再沒養過，只有他堅持，口口聲聲說著是深愛，卻在他母親屍骨未寒時就娶了別人。
人啊，有時候虛偽的連自己都不曾察覺，所謂山盟海誓，到頭來不過就是段漸漸被忘卻的記憶。
邵言合上電腦，再沒看那杯牛奶，起身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