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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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娘消失的頭一天晚上,三娘子六神無主,偎在姬瑤身邊尋求安慰,水漉漉的大眼睛透着不安,任姬瑤說盡好話,她也不肯回房去睡覺。

“阿姐,廂房太黑,誰知道今晚會不會有人來,說不准我阿娘一時迷了路,晚上能摸着回來。”三娘子垂着腦袋說話怯怯的,阿姐板着面孔定是在氣秋娘丟大家的臉。

早知道如此,讓她留在府里什麼事也沒有,三娘子輕咬嘴唇又想哭。

“倘若秋娘回來,她也不必再住回國公府,我在城郊有一處莊子,地方僻靜人也少,院子也修的不大,前後小五進,讓秋娘帶着人住過去。你若想了,隔月喚她進城一回。”姬瑤話里不無透着嚴厲,三娘子的頭又低了低。

對自己的嫡親妹妹用心機,姬瑤還是頭一回,一直以來她對三娘子寬厚優待,發自內心疼這個妹妹,連帶對秋娘也寬容許多。

可人家把她的真心和臉面當成開敗的花兒一樣扔在地上踐踏,姬瑤又不是死人,心裏存着氣。

不管真像如何,小梁氏說秋娘私奔,姬瑤也當成是事實來對待。鎮國公府和她們姐妹出醜又不是一天兩天,也不差秋娘這一檔子事,她在籌劃怎麼給三娘子博個好聽的美聲,好讓妹妹將來在婚事上少受挫折。

姬瑤解開三娘子的髮髻,多挑出一縷頭髮垂到她額前,自己左右打量,叮嚀一句:“回去后,讓奶娘照這個樣子多剪出一股額發,最好是長一點,半遮住你的眼睛。還有,要是別人問起秋娘的事,你要知道該怎麼答。”

三娘子似懂非懂,絞着手裏帕子,絲帕勒得她手骨節發白,過了好半天才下定決心說道:“她要偷要盜毀壞姬家的名聲,那是自甘下賤,我全當生自個的娘親早死了。”

三娘子越說越艱難,到最後捂着嘴巴溢出細細的抽泣聲。

姬瑤定定地看着妹妹,心裏萬分疼惜不肯表露在臉上。秋娘是她們姐妹身上的一個膿瘡,馬上要頂破表皮流黃水,沒有萬安寺的意外,姬瑤也要在暗中找法子剜膿去瘡,哪怕她和妹妹因此會生出心結。

“抄經文吧,回家后和阿姐一起吃齋,跟着我用心抄誦經書。起先教我書法的白夫人去年也皈依了佛門,她以前說過喜歡你寫的字。等你寫好了,阿姐託人送給白夫人過目,只要她看着好,說一句話管保有用。”姬瑤說話只說出七分,她要妹妹悟出當中的玄妙。

那位白夫人出身名門,在閨中時才藝絕冠京城,嫁的夫君是位公主之子,隨意出入宮廷和各大世家,門下女弟子無數,包括已故的皇后和正當得寵的紀貴妃、公主郡主無數,當然收弟子也只收嫡長女一類。

白夫人能見到三娘子的筆墨,也跟姬瑤特意舉薦有關,要知道連二娘子都入不了白夫人的眼,太夫人把筆帳順理成章歸在姬瑤身上,恨姬瑤佔着嫡長之名。

三娘子當然聽說過白夫人,也只是在國公府遠遠見過幾次,只是白夫人性情孤僻,幾十年如一日只認嫡出,縱然有秋娘在背後慫恿,三娘子不敢湊上去自討沒趣。

“白夫人真的說我字寫得好?”三娘子有點不敢置信。

姬瑤笑了,“是,以前沒說是怕你知道后輕狂,再也不肯下功夫練字。”

三娘子聽后臉上漾出笑容,眼睛雖然腫得像桃子,可黑眼珠慢慢變得明亮。她笑起來格外好看,眼角微微上挑,眼睛黑白分明即使不開口也能告訴別人她想說的話,欲語還休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

姬瑤輕嘆息,同樣的神情她在廢太子身邊的孺人臉上見過,也在舅舅和表兄們的姬妾身上見到似曾相識的笑容。

妹妹生得好看且帶着妖嬈,姬瑤的心又沉下去。

三娘子的脾性又不大剛強,怕的是被王孫看中挑進府當姬妾,鎮國公巴不得能攀上皇家,小梁氏也是一心為國公府謀利,姬瑤的話又十分不管用,可她不忍心見妹妹一輩子低人一等走秋娘的老路。

她們姐妹什麼時候才能自個說了算?自己做主,不用把身家性命交到別人手中。

依是守在父母的牌位前,姬瑤嘴裏念着經文,心裏惦記那把匕首和表兄,但願表兄能安然離開京城。

宋十一郎在城外等了兩天兩夜,遲遲不見韓七現身。

京里京外他自小廝混得熟,哪家的酒肆不兌水,哪家小店的湯水好吃勝過大酒樓,他一清二楚。

如今英雄無用武之地,他只能對着洛陽城高大的城牆望而生嘆。

那地方踏進去便是死,宋十一郎卻有些等不及,他怕韓七出意外。

老幫主死了不怕,韓七若是有事,淮北鹽幫群龍無首當真要大亂,這不是宋一十郎想要的結果。他如今叫石大,闖蕩江湖的人名字只是一個記號,好不好聽全都不緊要,重點在於名頭叫得響亮之後一出聲會有多少人響應跟隨。

石大甘於做個鹽幫小頭目,可宋十一郎圖謀更大的事,他告訴自己再等等,等着韓七平安回來,他相信那孩子的本事。

他稱韓七為孩子也能說得過去,韓七十六,他二十有三,一直沒有娶妻也是他沒有中意的人,寧缺勿濫,可今後有人得替宋家傳接香火。

所以,活着的不僅僅是他自己,而是整個宋氏幾百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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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南門定鼎門下貼着張榜懸賞的繳文,上書逆賊宋樟,字少鈞,年二十有三,系廢太子和宋黨餘孽,自宋氏被誅後下落不明,有捉到者賞金五十。

韓七斜看一眼榜文上的畫像,畫上的人五官粗獷活像一個殺豬匠,畫得都不像還怎麼捉人。

就憑這畫像,宋大哥不敢進城,他可真是老鼠膽子,韓七有些不屑。

這定鼎門韓七往來有十來次,每回經過都覺得城牆太高,城門頂擦着他的頭頂而過。洛陽城壓着他的不僅是高大堅實的城牆,還有戒備森嚴的禁宮。

想那禁宮城牆高三丈,四周挖了御城河,里三層外三層有重兵把守,日夜輪值,圍得像個鐵桶似的。韓七不是沒想過偷偷翻進去,可聽說顧神醫是位乾巴的瘦老頭,能跟着他翻越高城牆經受折騰?

再說,皇帝老兒住在哪個宮殿他也不知道,禁宮裏宋十一郎也略知大概,只說那地方等閑人無法進入,進去后也如迷宮,橦橦類同的宮殿,根本分不清哪是哪。

遠望禁宮外一排紅柳,韓七暗恨恨罵一句皇帝老兒真多事,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地方也不嫌招鬼滲的慌。

他順手扔下一小塊銀錠,擲在桌上叮噹作響,衣袂帶起風人已走下木樓梯。

跪堂的小夥計攆前攆后殷情問道:“郎君是不是不合胃口,今兒怎麼走得早。”

韓七再擲一塊碎銀給跑堂,小夥計臉笑成花兒點頭哈腰不再追問下去,像往常一樣去後堂切下幾斤才出鍋的熟牛肉,用油紙包好交到韓七手裏。

自小闖南走北,韓七會說許多地方的方言,可現在他一副破噪子一張口太醒目,少說話為妙,自打進了京城,他嘴巴閉緊像是啞巴。

七拐八拐走出鬧市,天也近黑,街巷裏紛紛點起零星的燈火,韓七來到一處民宅前,宋大哥特意交待他別到處閑逛,更是不要去宋氏舊宅附近晃悠。

宋家人都快死絕了只剩宋十一郎一個男丁,幾間破屋子一個花園又有勞什子可看,韓七不大懂宋大哥心裏的彎彎繞。

他沒法進宮,索性守在顧神醫家裏等,名貼花押一概不用,韓七攀上牆頭,扔下一塊石子沒聽見有狗追來的動靜,這才跳進院裏,摸黑走向後院找到柴房挑開門栓隱進屋。

一路上沒見到護院打手,韓七頭一回見識到像顧神醫這麼有名的人,家裏不用壯丁看家護院,不過,等他見到顧神醫就會知道自己沒想到的事還有很多,洛陽之行只是他人生歷程的一個開始。

他找個瓦罐把牛肉扣在底下,免得被老鼠咬,趕在天亮前逛遍顧宅上下,知道這家除了顧神醫的兒子兒媳和不滿一歲的小孫兒,還有四五個幫着抓藥的小夥計及一個管事,十個丫頭僕婦,兩個做飯的廚娘和兩個漿洗的粗使婆子,全家二十餘口人。

韓七聽見顧家兒子急得在屋裏轉圈,一個勁兒念叨阿爹進宮十餘天,怕是凶多吉少,萬一聖上不治身亡,顧家滅九族都不為過。

顧家兒媳抱着懷裏的小兒哭哭啼啼,女人家絮叨大郎怎麼辦。

隱在院裏樹影下,韓七對着月色把玩手中的匕首,指尖劃過鋒利的刀刃,不知怎麼的他想起昨晚的少女用匕首對着他的喉嚨,一雙眼睛明亮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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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夫君是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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