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情侶演情侶
劇本在馮棠棠的推動下,《休息間》的劇本終於在她出去拍戲前搞定了。
大李和柏正卿,一個是老頑固,一個是小頑固,把這兩個人的意見搓到一起,馮棠棠感覺比拍戲還心累。
好在她目標明確,過手的劇本不少,算是經驗豐富,求同存異着,到底是推着本子順了出來。
接下來的籌備工作,就可以依仗下面的專業分組,由自己遠程跟進了。
左言的戲提前開了機,她的檔期正好能趕得回來。就是中間交疊工作的部分太辛苦。
但她還是蠻感謝,左言提前開了機的。
電影要在廈門的一所中學,兩所大學裏取景。
開機儀式就在租用的校區的角落裏,安靜而低調的舉行了,因為之後要立刻開戲,左言和馮棠棠都是穿好服裝,才來上的香。
兩個人穿着校服,肩並肩的站着,旁人看着賞心悅目,左言與馮棠棠相對而視,也覺得新鮮不已。
好像缺失的同窗時光,能借住光影的力量,找回來一點似的。
這個片子高中的戲份很少,不過是講高三最後衝刺的那個春天,而後就是漫長暑假和大學生活。高中的戲份都是懵懂的青澀互動,內心戲,主要靠細微的動作和表情來展現。
這是距離演員真是年齡最遠、和演員的真實生活相差最大的部分,所以這裏其實是最難的戲份。
加之群演的年紀也偏年輕化,場面控制上亦有難度。
換個角度說,卻也是男女主角,感情開始的地方。
即使亂序拍攝才是常見的工作流,但左言很固執的要從這裏開始。同樣的,馮棠棠也贊同他的這個決定。——開機與殺青的戲,通常都不是亂選的。
鏡頭前的男女主角,已經找到機位。左言對副導演點頭示意,副導演在對講機中喊道:“《四月戀歌》,第一場,一地次,Action!”
※
鏡頭裏是乾淨的綠色。
光線斜斜的照下來,透過濃密的樹葉,在學校的走廊里落下晃動的光影。風吹着樹枝搖擺,走廊里的陰影就跟着搖擺,沙沙的響動里,好像散着有春末夏初的植物味道。
那是青春的味道。
鏡頭緩緩的推着,轉過一個彎兒,便是走廊的盡頭,靜謐的角落裏,女主角正背對着鏡頭,捧着書埋頭苦讀。纖細的背影,齊耳的短髮,少女美好的後頸曲線,輕薄的夏日校服,白皙的胳膊把書抱在身前。
馮棠棠瘦小的背,在鏡頭裏跟着樹影微微的搖晃着,沒有一丁點讀書聲。
鏡頭一轉,走廊的另一邊,左言入鏡。
從下向上搖的鏡頭,隨着角色的走位而移動。少年輕快的腳步,有些急躁又有些雀躍。運動鞋,大長腿,不怎麼顯身材的短袖校服,一樣被他穿得挺拔。
他的臉上有細密的汗珠,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清淡的眉眼中透着一點點的期待。
左言為了這個角色,剪了更短的頭髮。沒有髮膠的柔軟黑髮,隨着腳步的加快而微微晃動。
他看到了她,三步並兩步,直接跨過長椅,坐到她的身旁。
鏡頭轉到正面,逆光里,少年和少女並肩而坐。少女抵着頭,少年專註的看着她。
原來少女並沒有在“埋頭苦讀”,她是抱着書睡著了。
少年寵溺的笑了。他初一出場,氣場裏不是個愛笑的人。但這一笑,是發自內心的歡喜,上揚的嘴角和眼睛裏的笑意,在逆光里顯得有些朦朧,有些不真切。
鏡頭漸漸的推進,左言的表情特寫,他深深的看着馮棠棠,表情漸漸的柔和溫柔起來。
馮棠棠睡得頭向前一點一點的,尤沒有醒。
左言剛坐到走廊上時,有意和她隔着一個人的距離的。這會兒他大着膽子,向著女孩子的方向挪了一步,兩個人幾乎就要胳膊碰上胳膊。
馮棠棠睡得抿了抿嘴,懷裏的單詞書就要掉出來。左言俯身幫她把書往懷裏推,卻不想對方變本加厲的向前傾,直直的掉到他的懷裏。
女生朦朧的睜開眼睛。
對視,鏡頭正反打。
男生的嘴角還噙着笑,又有些得意的看着女孩子,彷彿在說“是你投懷送抱的”。
女生則慌忙的退後到座椅上,慢慢漲紅了臉,微微的皺着眉頭把臉側倒一邊去。
她的皮膚白皙而清透,在逆光中的羞澀側臉上,攝像機能清晰的捕捉到,反光板下的蘋果肌透着紅暈。
不只是視覺上的,更是情緒上的。男生依依不捨的放開女生,兩個人又恢復了最初的距離。
“咔!”第一條就這樣毫無磕絆的順了下來。
能不能過,還是要導演自己在監視器上看一遍才能決定。
“臉紅比流淚難演,棠棠真厲害!”副導演跟着左言看回放,未等左言開口,自己先贊了一句。
哪怕哭不出來有眼藥水,臉紅不起來有補妝師……但中間斷掉的鏡頭要接戲,也是個技術活兒,不是那麼容易彌補。
有表情特寫的戲,總是真情流露最動人。
“過了!”左言看完,在對講機里說了一聲,現場工作人員都歡欣鼓舞:真是開門紅!
馮棠棠自己也舒了一口氣。
年紀漸長,便對“純真可愛”和“懵懂心動”這樣的關鍵字感到一些疏遠。哪怕從外表上看,她演起十**歲毫無違和,但她的內心已經有了很深的閱歷。
無論是宮斗戲還是民國戲,她的角色都有過蘿莉階段,在設定上甚至比這部戲的女主還要更小些。她之所以這部戲會緊張忐忑,是因為現代戲終究最有代入感。
她身邊的左言,讓她最有代入感。
演繹其他的愛情,要把現實中的“不愛”演得“深愛”。而在他們這樣的情侶關係裏演繹愛情,則要把“深愛”稍稍褪色。
她本以為後者更難的。
但左言剛剛的動作,他的氣息,他的節奏,帶着她入了戲。那樣的青春毛躁、按捺不住又深藏其中。好像回到了,她曾經愛戀他的那段時光里。
“很棒,我們繼續下一條。”左言走過來和她說,繼而在對講機里重新調整光線和機位。
“好。”她輕快的答應着。
和他一起工作,很安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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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預計最難的一段高中戲份,兩周多的時間,被兩個人輕鬆過掉了。
進入十二月中,城市裏又開始有了聖誕節的氛圍。
遙想去年兩個人在上海,過了個沒羞沒臊的聖誕假期……今年就只有默默趕戲了。
兩個人都忙到“睡覺只是為了保持身體正常運轉”的地步。即使在同一個劇組,兩個人能稱之為“約會”的相處也寥寥無幾。
反而是戲內的互動,作為角色的情感交流,要更多些。
從工作角度來說,反而更利於角色的塑造。從戀愛角度來說,左言只能默默哀嘆一句,冷宮好冷。
馮棠棠好像在較勁兒似奔跑,他自然也絲毫不敢鬆懈,卯足力氣和他賽跑。
這樣忙到崩潰的冬天裏,唯一令人欣慰的事,便是廈門的冬天不怎麼稱得上是“冬天”。短袖短裙的“盛夏”演起來毫無違和感。
畢業旅行,海邊表白,幾個年輕演員的嬉笑吵鬧。劇組的拍攝氛圍,也是緊張中泛着輕鬆的。
左言的現場應變能力,和進度整體的推進能力,都讓馮棠棠十分欽佩。
如果說黎剛導戲的方式,是“匠人匠心”的話,那麼左言大概是充滿了“科學精神”。
排期是經過縝密計算過的,演員的戲份排布,不僅僅和場景、和演員行程相關。有些戲份的順序調換一下,演員就會感覺演起來舒服很多。
馮棠棠是在拍了一段時間后,才有所察覺的。
副導演的分組也不僅限於AB兩組,左言在自己沒有戲的情況下,最多能在三個相鄰的組中來回穿梭,依然能保持着對整部戲的把控力。
當初江颯和她說,左言的這部電影,拍攝計劃只做到二月份時,她還覺得左言沒經驗來着。現在看來,是她自己太局限了。
這是被荷里活訓練過的結果,也是更效率的工作方式。更是黎剛跟她說的,“一個年輕的團隊”的模樣。
馮棠棠本就是一面拍着左言的戲,一面在梳理她的電視劇的籌備工作。
這下子,便在籌備中不自覺的“偷了師”。等她自己回過神來,反而坦然了,遇到拿着不懂的問題,乾脆直接問左言去討教。
大半夜女朋友敲自己賓館的門,不是為了甜蜜纏綿,而是抱着筆記本問功課,左言都有些懷疑自己魅力下降了。
“喏,你給我講講,為什麼這一場要和這一場連着拍,明明這樣場地利用率不高。”
這幾天在鼓浪嶼上取景,劇組人員租住的是島上私宅,兩個人的房間單獨在一層,本是左言有意為之。
結果住了兩天都沒時間湊到一起,好不容易湊到一起,女朋友已經劇中角色上身,都成了學霸了。
紅色邊框的眼鏡,眼底的黑眼圈堪比大熊貓,毯子披在身後,弔帶、短褲和夾趾拖。白天的女神氣質已經完全黑化為一個執念體——這個問題我想不通我絕不睡覺。
左言卻覺得,這丫頭倔強的氣質也可愛得不得了。
“你穿這麼少不冷?先進來。”左言把她拉進門,低頭看了眼時間,“都凌晨兩點半了,你怎麼還沒睡?”
“你不是也沒睡?”他家丫頭也是理直氣壯,扛着筆記本就滾到了他的床上,“哇,好暖和。你在這麼暖和的床上工作,怎麼不會睡着?”
……
“別告訴我,你怕自己睡着,故意凍着自己!”左言給她倒了杯熱熱的紅茶,“這邊早晚溫差大,你呀,凈瞎鬧。”
馮棠棠接了茶,抱在懷裏捂着手:“先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安排啦!”
左言看了一眼她的筆記本電腦,捏了捏她的臉:“你這偷師,偷得也太理直氣壯了!”
他俯下身在她嘴唇上啄了一口,才道:“先付的學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