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國破山河
“將軍,樓蘭兵又撤退了!”
一個侍衛走進營帳,對居中正在看書信的男人稟報戰果。
那些樓蘭高車王師,根本不想通過這裏,他們每天都裝個樣子過來攻打一番,然後剛剛交兵就會鳴金收隊,連點損耗都沒有的走了!
甲胄滿身的越錦鴻隨意的擺擺手,似乎並不着急對付被困在碧水關之外的樓蘭人,“下去吧!”
坐在空曠的帳子裏面,偶爾有爐火噼啪聲提醒他此刻不在洪城的越府,手上的書信有千斤之重,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祖父過世了!
那一年,祖父帶着他們兄弟向南追蹤穹兒,結果攔截了北海跟幾個婆子,他記得清楚那婆子救醒了昏厥的祖父之後,兩人曾在樹林中獨自交談了片刻。
後來他們回了越府,祖父躺在軟榻上,堅持去了看押祖母的小祠堂裏面,家裏無人知道兩人的談話內容,只知道那個平靜的夜晚之後,清晨祖父被抬出來的時候,滿頭白霜,一下子老了幾十年,從此卧榻不起!
而他們越家的兄弟,包括父親叔叔們都被派出去了,名義上為了找到穹兒,其實他們都去了南邊!
越家隱軍!
他們越家的隱軍,竟然成了一支替皇帝清除障礙的爪牙,廉王府一役月氏最後的血脈僅存於洪城!曾經守衛月氏皇族的使命,早已經成為一個笑話,就好比如今,他們越氏一族的男兒幾乎都在守衛一道樓蘭之關!
多麼憋屈的事實啊!
他們從小被訓練的都是各種殺人的技能,然而卻被那個目光短淺的月銘等同普通兵將,用在這裏了!
像他這種從未走出過金鑾寶殿,只會紙上談兵之輩,如何能明白真正的戰場,拼殺的是力量,數量,跟裝備么?任憑他們越家子弟以一當十,可是也架不住對面幾萬人的碾壓啊!
更何況人家駕着高車,還有那弩箭如虹!
“錦鴻,你記住,此次出征以守為要,保存根底!”那個蒼老的聲音從書房裏面傳出來,早已沒有了當年的英雄矍鑠,“倘若有一日......你收到祖父的家書,就帶着越氏的兒郎們去越家村隱居去吧!”
短短時隔兩月,家書就收到了,只是裏面卻是祖父辭世的消息!
“來人啊,通知下去整理行囊,一更天出發!”
我們該回家了!
“公子,月兵退了,碧水城空了!”
清晨已過,小丁子把熬好的奶茶放在桌子上,才把還在熟睡的鄯善齊叫醒了。
哦?
退了?
幹什麼?
迷濛之間,鄯善齊眯着眼睛,腦中思緒有些亂。他並不想即刻就回樓蘭援軍,每日也就是裝模作樣的打了幾場而已,月兵都沒有敗過,他們跑什麼?
或者說,他們收到了命令離開了?
新的任務?
猜不透月朝搞什麼鬼,被小丁子伺候着穿好厚厚的衣袍披上大貉,登上特製的厚底棉靴才從榻上下來。這該死的北邙可真冷,還不到年底呢,外面到處都是冰雪了,讓他這個習慣了沙漠燥熱的人,真心不習慣!
特別是晚上的時候,帳子裏面點炭盆憋死個人,這個時候他常常幻想抱着那個藍眼睛的女人,是不是會睡得安穩許多?身體的渴望跟躁動突然噴發了,讓他懊惱的不願意讓人睡在他的帳子裏面,連小丁子也不行。
喝着臭烘烘難聞的奶茶,鄯善齊的臉上都是難過,就這北邙的窮地方吧,從秋草黃了沒有幾天,天空就開始降雪了,他們在北邙沒有任何防備,樓蘭兵將們都差點一夜給凍死了!更不要提冬日裏面,草場上什麼野物都沒有呢!
整個樓蘭的軍需全靠北邙部族裏面的這些奶製品,還有一些肉乾!他們之前用高車拉來的糧食早就吃光了,幾萬大漠的漢子吃飯那是最大的消耗了,更不要提戰馬跟駱駝,這些他們賴以馳騁的坐騎,在這冰天雪地裏面竟然找不到任何吃的!
就連高車,畢竟還是木製的,抗熱卻不防凍,如今凍在原地,根本就是個擺設了!
雖然說鄯善齊有私心,不想太快的趕回樓蘭去援救,其實這些客觀條件的阻滯,也是他至今寸步難行的原因!
如今這碧水城空了,終於忍耐着填飽了肚子的人擦了擦嘴,他也得挪動地方了,這奶茶他真的吃夠了!
“傳令下去,飯後開始拆卸營帳,我們回援!”
可惜,他們動的太晚了!
過了碧水城的時候,一連接到十二道王城的求援信的鄯善齊嘲諷的一哼,就把信丟開了。果然如自己所料,月朝攻入南疆之後,一定會快速掉頭來咬住樓蘭這塊大肥肉的。
就看他們在自己滅了肖雲謙的幾日之間就已經陳兵三關,就知道月文帝的敏感度有多麼的高了,要不是早早的預料到北邙的失利,怎麼可能有如此快的動作回應?
通關失守,閑雲城失守,眼看人家就快推軍入大漠了,蕭蔗終於急了!
鄯善齊坐在高車之中,悠閑的提筆在布絹上書下幾個小字,‘無糧,不行’!
吹乾布絹上的字跡,仔細的卷好插入小竹管,遞給灰袍人,“發出去!”
想讓他回去救她?
好啊!
代價呢?
“哼!”沉沉的冷哼之聲之後是重重的拍案,有多少年沒有如此動怒過了?蕭蔗保養得益的臉上,眉峰上挑直直的揮灑着氣勢,“想要代價?”
“什麼代價?”
“不過是始終對那個位子心存不甘罷了!”
“尚且不懂國破山河在的小兒,以為用這個機會可以威脅老婆子?”
蕭蔗第一次如此洪亮的聲音訓斥空空如也的屋子,好似那裏就站着鄯善齊一般,“既然你如此迫切,那就坐上去試一試,看你能不能坐的穩當好了!”
“那丫頭在做什麼?”
好一會兒書房的門開了,一個矍鑠的身影挪步出來了。不知道為何,從她搬進絨綉城之後,似乎感覺自己得身體都好了很多,筋骨裏面恢復了力氣,不再需要人經常攙扶才能行走了。甚至於,在大漠的冬日裏面,也不會披着大貉,還瑟瑟發抖了。讓她的心中,有了一份期盼......
“在教導新人!”
神機樓外,蕭蔗靜靜的看着一層裏面那一身粗布的女子,或者彎着身子指點着新來的少年少女們彆扭的穿針引線,或者看到有些青年窘迫的把一團線弄的亂糟糟,笑着過去幾下子幫忙拆開,那耐心的藍眸充斥了這世間最溫暖的幸福。
一個簡單恬靜的人,不適合為天下之主!
她觀察穹兒好些時日了,每次只要一說起絨綉技能,就滔滔不絕眼睛放光的人,從登位為王開始,從來沒有詢問過一句樓蘭政事,也並不關心他們打仗打到哪裏了,更甚至對於她封閉了北邙肖雲謙早已戰死的消息也是一無所覺。
不過有一點,這女子心善!
若不是每次開啟秘境會損耗她的心血而無法支撐,她一定會把所有的寶藏都拿出來的,如今樓蘭之內估計就不會缺吃少糧了!
更不會被那個狹隘的小兒威脅了!
相對於那個在北邊磨磨蹭蹭不肯歸來援救的鄯善齊,蕭蔗心裏失望至極,這麼多年帶在身邊細細的教導、用心栽培,竟然比不上一個只回到樓蘭三載的丫頭對樓蘭百姓的愛護,寧可損耗心血也要儘力一搏,如此狹隘並非為主的好人選。
抬頭仰望天穹,凨哥,這世上是不是再也難求一個像你一樣,心有乾坤,胸能容天下之人?深深的嘆息幾聲,卻無法宣洩這滿腔寂寞。
“老夫人有事兒?”
雪姬提着食盒慢步過來,看到這老妖婆不知道在緬懷什麼的模樣,出言打斷她的情懷。
轉過臉,棕色的眸子從上到下仔細的打量着總是一身男裝的女子,仿似年輕時候的自己,永遠這般意氣風發胸有成竹,眼睛亮了些,“找吾王商量些事情!”
雪姬嘴角一挑,掛上一絲嘲諷,“那就進去吧!反正也快到了吃飯的時間了,這丫頭不看着連飯都會忘記吃了!”
黃鼠狼給雞拜年,你上門能有什麼事兒?除了為了寶藏,還有什麼地方會需要到你口中的王?
穹兒的午飯都是跟絨繡的族長跟幾位長老一起在神機樓五層用的,每日的這個時候,他們都會湊在一起,交換一下各自負責的學員的情況,討論一下教習的心得。
畢竟以前絨繡的技藝學習,全憑天資!就是大匠師們只教授簡單的原理,然後靠各人的不停的習練跟鑽研頓悟其中的奧妙。可是這也是絨綉技藝難以傳承,少有人稱為大匠師的原因!
而如今,穹兒打開絨繡的大門,就是希望這些技藝能儘快的散播出去,所以她第一時間就把技藝的教授改良了!每個大匠師都要邊教習,邊著書!把他們的心得,還有技巧詳細的寫下來,讓人有據可依,有跡可循,而不是神機樓裏面那些古籍裏面,粗糙的記錄了曾經有什麼東西存在過!
就好比那個無馬可以牽引的巨型高車,這麼粗劣的記錄,讓這個沒有蒸汽機沒有電的時代,只能猜測這是神技!可惜,沒人會,然後失傳了!
再說這神機樓的六層的一面牆,跟後世自己來的地方的六層裏面的四面牆,到底是什麼原理造成了時間的裂縫?而自己是如何被傳送過來的?
還有那個造就了這‘樓蘭之心’跟‘紅蕊碧玉如意’兩樣寶物送給女兒陪嫁的絨綉先輩,更是掌握了空間的原理,在三維空間裏面拓展多維空間,多麼流弊的理論跟操作啊!就算是後世,也是各個國家研究的課題而毫無進展!
這些不曾解開的絨綉之密,說明古樓蘭的人早就掌握了空間跟時間的秘密跟技藝,而最讓穹兒敬佩的卻是能算到古樓蘭消散這世間,而安排下了一個修改時空軌跡的機會的人!
到底是誰啊?
能有如此遠見卓識!
能算到未來三千年?
還是倒回時光百十載?
可惜,關於這個最神秘的人,絨繡的古籍裏面沒有任何的記載!
“吾王?”
後背被掐了一下的穹兒清醒了過來,連續的呼喚才凝實入耳,眨了眨眼睛看着有些擔憂的眼神盯着自己,“老夫人是想我再次開啟秘境?”
絨繡的長老們眉頭緊的都能夾蒼蠅了,臉上明明白白的寫滿了不同意!雖然穹兒沒仔細聽那老妖婆念叨了什麼,不過送午飯的雪姬一進樓看見自己就眨眼睛,她也能猜到幾分。
距離上一次開啟秘境又過了一個月了,雖然是冬天衣服穿得比較厚,看不出來實質的情況,可是穹兒的臉上越發的瘦了。連續開啟了三次秘境了,蕭蔗要不是因為高車王師不歸,樓蘭眼看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她不會來跟穹兒商量這事兒的。
“這事兒不行,她的身體太差了,再開啟秘境,人就沒了!”
這些人裏面沒有任何人比烏里木說話更有決定力了,因為每次開啟秘境之後,穹兒都會昏迷一段時間,也都是靠着這老頭兒把人給搶回來的,他說不行就是真的不行了。
蕭蔗皺起眉頭看着蹭蹭蹭上樓來的老頭兒,他怎麼得到風兒了?眼睛掃了一眼穹兒身後的男裝女人,那眼睛裏面的笑意明明白白的,這丫頭倒真是個玲瓏的心啊!
其實像她這麼好的資質,胸懷也夠寬廣,手段果決老辣,朝堂政事更是清楚明白,這樣好的人才着實讓她打心裏有些愛惜。可是,她姓段!
眼睛落在傻兮兮還在悶頭吃飯的穹兒,要不然,真的是最合適的天子之選!
其實,自己也姓蕭呢!還不是掌管了鄯善幾十年?甚至這樓蘭大漠如今也在自己得手裏啊!不過也需要有凨哥這樣寬闊的胸懷,可以讓自己一展拳腳才行啊!
“丫頭,我告訴你,你要是再去開啟秘境,我可就不管你了!”烏里木氣哼哼的衝著嘴裏塞的滿滿的穹兒,可是那眼睛卻一直斜着蕭蔗的方向,明顯這話是衝著這人說的。
“烏里木說的對,吾王的身體未愈,這件事莫要再提了!”老坎吉收到雪姬厲光一瞥,也趕緊出聲攔阻了。
穹兒就是他們絨繡的護身符,她在一日,那老妖婆都不會對絨綉如何!可若是穹兒出事兒了,新來的孩子們還沒有學會一星半點絨繡的技藝,根本不當用,不知道蕭蔗會如何對待絨繡的族人啊!
“其實,我想了一個辦法,也許我可以送一個人進去秘境,幫我搬運寶藏呢?”
穹兒突然語出驚人,攔住了本來打算起身離開的蕭蔗,“果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