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書香門第

“這位姑娘你的腳挪一挪好哇？”小夥計鑽在桌子底下央求，袁青竹卻一動不動，拳頭握得很緊。宋小橙趕緊過去打圓場，幫他撿起了黃鱔，她試探着問：“女俠，早晨他們抓了河蝦，有新鮮的蝦仁鱔絲面，你要不要也來一碗？”袁青竹沉着臉搖頭，端起饅頭和醬豆腐離開了大堂。

宋小橙是搞不懂了，這女俠看着很勇敢，怎麼怕黃鱔？這時耳邊飄進來夥計和客人的談話，一個人說他小時候被蛇咬過，所以看到鱔魚一類的東西很怕，這就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宋小橙哎呀一聲，右手拳頭往左手手心裏猛地一敲，突然蹦出一個念頭：難道袁青竹被什麼毒蛇咬過，所以她的眼睛才看不見了？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也不吃面了，打包幾個饅頭就去找袁青竹出發。袁青竹什麼都沒說，兩人趁着雨後清新行了三四百里，到了寧羅村附近。

驛站炊煙冉冉，宋小橙建議先在附近打聽一番，她到驛站後院盛碗水喝，她看着井台沿的繩子，不知道袁青竹會不會害怕。她正琢磨的時候，聞到一股濃烈血腥氣，幾個粗壯小廝抬着幾扇豬肉從灶間走出來，他們把豬肉堆上一輛棚車，嗜血的綠頭蒼蠅嗡嗡亂飛。

這不看還好，一看……宋小橙只覺得這輛棚車好生眼熟，她走過去仔細打量，這不就是人販曹二狗的棚車嗎？髒兮兮的，她還被蒙眼捆手的在上面顛簸了一路呢。

“撒了不少鹽巴，保存到明天一樣新鮮！”一個小廝喊着，“姑娘讓一下啊，豬頭來啦。”宋小橙一閃躲，一隻碩大的豬頭扣到了豬肉堆上。“這是要送去哪裏？”她問。

“寧羅村的曹二狗嘛，這老小子要娶媳婦啦，往我們這裏訂的豬肉，喜宴上用，他摳門得很不肯用小乳豬，又想擺排場，還用他自己的棚車拉貨，摳門省一半路費。”小廝大大咧咧地說，另一個小廝扣扣鼻孔笑起來：“明天他老小子入洞房，也不知道做了那麼多虧心事，生個兒子有沒有屁*？”

“還入什麼洞房，曹二狗從不走空，你知道他沒先驗驗貨？雛兒的滋味……”其他人調笑。

曹二狗要成親啦？這個消息讓宋小橙猝不及防，看這架勢是無疑了。“你們可知道他要娶哪家姑娘？”她急問。

“這個沒見過，聽說是半夜裏路上遇見的，曹二狗不盡干賊勾當，前幾日青樓中了邪他也沒處賣，然後那姑娘就跟了他？大概是的。”小廝猶豫着問哥們，“真是活見鬼，我怎麼撿不着……”

宋小橙心裏咯噔一下，別是慧玉吧？！“那姑娘長得漂亮嗎，是不是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

小廝上下打量她：“姑娘你打聽這幹嘛，不是說了我們都沒見過嗎，你要有興趣明天曹二狗娶親，准能見到。”宋小橙也無可奈何，只好離開去找袁青竹。

袁青竹一聽這個就變了臉色：“若是真的，我必定手刃他。”宋小橙也挺生氣：“天殺的曹二狗，我剛救出十來個姑娘，他就又拐到一個，換句話說如果不是慧玉，嫁給他這個人販子也是倒了十八輩子的霉，我要把她給解救出來。”

兩人連飯也顧不上吃，又跑了荒僻的一百多里，來到寧羅村。村裡民風彪悍且落後，她們暗地裏逛了一圈，看到女人們都在田裏河邊勞作，遇到重體力活也是幾個女人一起幫忙，男人嘛跟二大爺似的，日上三竿有的還在睡大覺，有的在樹蔭下鬥牌，嬉鬧不停。

這種地方出了曹二狗這種人販子，也毫不出奇。看到袁青竹一副想手撕人販的表情，宋小橙趕緊安慰她：“女俠你先緩一緩啊，不要衝動，我找個小娃哄哄他再打聽。”

她看到溪邊一個皮膚黑黑的女孩，身上背着一個奶娃娃，坐在大石頭上洗衣服。她走過去詢問曹二狗的家是哪一處？女孩抬頭抹抹汗：“怎的會有女娃來找他？”宋小橙趕緊敷衍說是熟人，來參加他的喜宴的。女孩指了指其中一間帶院子的屋子，就是那間。

宋小橙謝過她，看她背着孩子洗衣服很辛苦，忍不住感嘆兩句怎麼男人都不幹活。女孩抬頭很不可思議：“男的怎麼能幹活？”這可把宋小橙給噎住了，她眨眨眼不知說什麼接話。問起曹二狗新娶的媳婦，女孩說那姑娘太瘦弱不能幹重活，曹二狗的老娘不願他找個瘦的不好生養，但曹二狗不知中了什麼邪，想把自己往書香門第上靠。

女孩又滿臉羨慕：“曹大叔是我們村裡最富的人，他出門做生意每次都帶回來不少錢，要是我爹也能那樣有錢就好了。”

“打住打住，”宋小橙實在忍不住打斷她，“小姑娘，你年齡還小很多事情不知道是非，拐賣姑娘那絕不是做生意，那是傷天害理要天打雷劈的。”

女孩卻搖搖頭：“我姥姥也這麼說，可曹叔叔他勤快，比我爹成天玩牌強多了。”宋小橙只覺得觀念完全不一致，她謝過女孩去找袁青竹。

兩人盡量不引人注意地來到那個院子，看到裏面的平房雖然也是土牆泥地，但看上去比其他房子要整齊一點，這傢伙用賣姑娘的錢自己享受起來。聽見灶間有人說話聲，好像在吵架，她們潛過去一看。一個肥胖的老太婆在用難聽話罵一個年輕姑娘，宋小橙嚇了一跳，再看那姑娘瘦瘦弱弱，面有菜色，姿色不過平平，沒有半分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的味道。

“這……我也沒見過慧玉，她是長這樣的嗎？”宋小橙有點吃不準，畢竟那姑娘並不漂亮。袁青竹想躍入屋子查探個究竟，宋小橙拉住她要等老太婆走了才行。

老太婆絮絮叨叨地罵她，罵她眼裏沒有活，罵她笨連個糟蘿蔔也腌不好，手弱得連柴刀都提不起來，喜宴那天做不出菜來看兒子怎麼打她……宋小橙只覺得耳朵里嗡嗡嗡，實在受不了了。那姑娘輕輕地哭，卻被罵得一聲也不敢吭。

“不是她。”半響沒言語的袁青竹突然發話了。“為什麼，你不看怎麼知道？”

“慧玉雖不會功夫，但她自尊心強，倘若被人這麼無理痛罵，絕對會回擊而不是哭個不停。”袁青竹淡然地說。宋小橙心裏嘀咕一句：原來慧玉的自尊心很強啊，我看你們師姐師妹也差不多。

老太婆罵了半天也累了，她離開灶間，那個姑娘抹掉眼淚，搬起醬菜罈子繼續搞什麼糟蘿蔔。宋小橙一推門就進去了，姑娘大驚：“你們是誰？”

“別喊這麼響，我是曹二狗的仇人，聽說他要娶媳婦，給他找麻煩來了。”宋小橙說，她說到仇人二字，莫名看到那姑娘眼裏泛起驚喜的光彩。

“你們……真是他的仇人？”姑娘聲音顫顫，袁青竹一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的確不是。”她說。

“什麼，到底是不是？”姑娘好着急。

宋小橙趕緊解釋：“我是他的仇人來找麻煩的沒錯，這位要找她的，呃熟人，你不是……哎呀這話可太繞口了。”

姑娘關上灶間門，宋小橙瞥到她的手又柔又細，絕不是干粗活的料，她的家境或許不錯？她的眼裏滿是求救的渴望，一番打聽才知道，姑娘姓許叫榮兒，是某地秀才家的小姐，她的外祖家在這寧羅村附近幾百里的地方，她是來憑弔過世的長輩的，不料和傭人走散迷路，遇到了駕着棚車的曹二狗，他非常“熱心”地給她帶路，就這麼一路帶回了自己家。

許榮兒忍不住抹眼淚，她說本來要被賣到青樓，後來她一再強調自己是秀才家的好閨女，寧死不能幹那種事，曹二狗倒是不賣了，要娶她做媳婦，生了娃之後去拜見老丈人，也算是書香門第家的女婿。在她的以死相搏之下，曹二狗暫時同意到洞房那天再破她。但他的老娘對她不依不饒，還沒過門就把她當牛使喚，這叫一個讀書人家的小姐怎麼吃得消？

“這是欺負讀書人沒錢沒權啦，曹二狗也想得太美了吧，他個人販子還想當書香門第？我要是你家裏人，還不找人打斷他的狗腿！”宋小橙氣得直哆嗦，“難道你就沒想逃？”

許榮兒搖搖頭：“逃什麼呢，這個村裏的人都是一條心，好好過日子可以，要是想逃的話，你看我的胳膊。”她拉起衣袖給她們看，當然袁青竹看不見，只有宋小橙湊過去，青一條紫一條，都是她想逃挨的打。

“這破地方，盡欺負姑娘家。”宋小橙忿忿不平。“小蹄子你大白天關門作死啊？”曹老娘在門外罵道，咚咚推門。“不好，你們該藏到哪裏去？”許榮兒急得不知所措。

袁青竹問：“上面有房梁沒有？”宋小橙一抬頭：“有的。”她一拉她的胳膊，兩人嗖地跳上房梁蹲下。此時曹老娘一腳踢開了門，看她還沒搞好糟蘿蔔，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罵她們讀書人有個屁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擔，識幾個臭字就以為自己能……

宋小橙實在是氣不過了，她看到房樑上的蜘蛛網，上面爬着一隻大黑蜘蛛。她伸手撈過來就往曹老娘的頭上丟去，那蜘蛛伸開八腳正好扣在她的臉上，曹老娘猝不及防仰天一跤，嚇得哇哇叫，許榮兒想伸手去扶又縮回了手。曹老娘把蜘蛛扯下來踩個稀爛，又狠狠地咒罵一通，出去洗臉了。

“我們現在救她走吧。”宋小橙說。袁青竹反問：“放過人販？”

宋小橙搖頭：“怎麼能放他，我不能一生一世在這裏等着救人，把曹二狗這個禍根給除了才好。”她想還真是巧，曹二狗哄騙燕兒阿秀她們上財主家的喜宴幫工，然後把她們套走拐賣，這回輪到他自己的喜宴，宋小橙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幫忙了，哼哼……到時候要讓他們好好樂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