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雖說重見天日,但我們其實都已經筋疲力盡,蹣跚地從地下溶洞爬上來的時候,還在濕滑的斜坡上摔了兩跤,出來之後,便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不想動彈。
陽光刺目無比,我閉上了眼睛,許久才能適應,重新睜眼之後,才開始慢慢打量周遭的地勢,但見左右兩側俱是陡峭的山坡,常人無法攀爬,而我們身處的地方,則彷彿是一條山溝,溝底俱是大小不等的亂石,溶洞的出口猶如一張朝天張開的嘴巴,兀然凹現在山溝之中。亂石間尚有些殘留的水跡,以此看來,這溝中原該有一道山澗,山澗之水流入溶洞,才形成了那條地下暗河,只是現在多日未雨,澗水已經接近乾涸,導致暗河斷流,這才給了我們逃出生天的機會。
不過從時間上算,這條山澗應該也是斷流不久,我們初進溶洞的時候,還曾到暗河上游探尋一番,當時水流尚急,而後僅隔了一夜,這水就斷流了,是我們運氣太好,還是事情太過湊巧,就不得而知了。
待要覓路出山,我抬頭舉目,就看到左側的陡坡上方几十米處,似乎有一條小路,這小路掛在半山高,沿着山勢蜿蜒曲折,不知一直能通往何處,只是中間的一段,卻被山體攔腰而截斷了,人車根本無法通行。
我瞧着這條小路,只覺得頗有蹊蹺,明明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只需再向前挖個幾十米,便可將整條路貫通,修路之人沒有理由半途而廢!可是再仔細一看,我又得出了不同的答案,因為這擋路的山體看起來頗有些異樣,上面並沒有高大的樹木,只長着一些雜草與灌木,巨大的石塊裸露在外,互相壘疊,形成了一道約有十數丈高的陡峭屏障。這哪裏是什麼山體?這分明就是一處規模巨大的塌方!只是不知為何,人們並沒有將這塌方清除,以恢復山路的通行,而這山路看上去也已經荒廢了有些時日了。
電光火石之間,我忽然想起了耗子師叔講過的故事,在他初次經過任家莊的時候,曾經為了避開堵車而繞了一條小路,開車開了幾十里之後卻被山給擋住了,只好掉頭返回,耗子怎麼也想不通,這小路在地圖上明明是通的,卻怎麼會是條死路?後來問了一個當地人,才知道這路早就不存在了,而自己的地圖也早已經過期。耗子還是覺得蹊蹺,於是再次進去查探,終於發現了任家莊裏有大龍結穴,這才起了盜墓的念頭,只是仍然無法翻越陡峭的山體,只好悻悻而回。為了這件事,耗子還被山羊鬍子師徒笑話,說他是遇到了鬼打牆。
在耗子師叔的描述中,他在路的盡頭還聽到了水流的聲音,只是怎麼也看不到水在哪裏,這豈不正是塌方所在的位置!在塌方之後不遠處的陡坡之下,便是我們現在身處的這條山溝,山路在塌方處剛好沿着山勢略微打彎,就算山溝里有水,耗子當然也看不到了,因為澗水全都流入了溶洞的“嘴巴”,從而成為了地下暗河。
按照耗子的說法,從這條盤山小路往外走,過幾十里就能到達新修的國道,我們現在想要離開任家莊,只需爬上這條路,就可以順利地離開了,只是這山坡極為陡峭,就算藉助工具,爬上去也頗費功夫,我們現在既累又餓,是以準備先養養力氣,然後再作打算,正休息了沒一會兒,忽然聽到一陣“嘩嘩嘩”的水流聲,回頭看時,只見山溝的上游有一大股黃褐色的澗水奔流而下,直衝我們而來,嚇得我和老頭趕緊逃到一側,這才險些避開了橫禍。
“澗水”完全呈黃褐色,還泛着黑沫,並散發出刺鼻的腐臭味,我在地下暗河的時候,曾不小心掉落在這骯髒的水裏,當時看不清倒還算了,現在想起來卻幾乎令我作嘔,不過暗河中的水似乎並沒有如此的刺鼻難聞,看來還是有別處的山水匯入其中,稀釋了濃度所致,但暗河中那些致命食肉菌的由來,很可能與這條“澗水”有着直接的關係。
污水經由山溝,絕大部分都落入了溶洞之中,並很快淹沒了那張張開的“嘴巴”,溶洞的出口頓時便消失於無形,再也不得見,只要晚了這一會兒的功夫,我們就只能永久在地洞裏給老祖宗殉葬了。
憑藉著扎鉤和長繩,我們總算攀上了陡坡上方几十米高的山路,我因為年紀輕身子骨靈便,爬得還算輕鬆,不過老頭就慘了些,幾乎是被我硬拽上來的,按說他也是多年的老手了,本不該如此狼狽,但一來手臂受了傷,使不上力;二來這回的經歷也實在是太過兇險,早把力氣給折騰完了。
俗語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放在老頭身上也挺合適,自打從地下暗河裏另尋出路開始,他就對我客客氣氣,言必稱“小周徒弟”,幾乎讓我受寵若驚,一時難以相信,只是後來我也慢慢回過味兒來了,這老小子之所以對我善言善語、客氣有加,只因他心裏明白,要是沒有我的幫助,他根本就無法獨自逃脫。
上了山路之後,我才把耗子遇上“鬼打牆”的往事跟老頭提起,老頭立刻幡然醒悟,又忍不住唏噓一番,說我們師門三人從這裏進的任家莊,又從這裏出的任家莊,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跟老頭建議說,既然從耗子的來路回國道上去還有個好幾十里,那還不如走另一個方向試試看,或許會離開大路近得多,當然我也有另外一層目的,我是想去查探這“山澗”污水的來源。老頭當然了解我的目的,態度又開始變得生硬起來,按他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已經得手,不如就直接走回到國道上去,然後再搭車回家。
我早知道他有這麼一說,於是搖頭道師父那您就請便吧,但我就不奉陪了。
老頭看了看路,只有苦笑點頭,因為我們爬上來的地方,與耗子當時所到之處剛好隔了一片塌方,塌方之險,連耗子當初都未敢翻越,更何況是現在奄奄一息的老頭,他既然爬不過去,就只好跟着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