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後來,我發現那人其實也不是什麼軍人,而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半老頭子,他身上的軍裝也是很老式的,根本不是現在軍人穿的那種,至於他手上那槍,只不過是一桿土製的獵槍。所以那老頭很快就拉我離開了那兒,他也有車,是一輛破舊的北京吉普。
“要是那孫子反應過來報了警,麻煩可就大了。”老頭一邊猛開車,一邊跟我說。
“你為什麼要救我呢,老伯?”我問他,我覺得剛才的事兒就像做夢似的,完全不可思議。
“因為我覺得你小子膽子夠大!”老頭回答道:“而且也不笨,你那什麼愛滋病,是說著嚇唬他的吧?”
“這麼說,你都看到了?”原來這老頭早就在那兒了,還目擊了整個過程。
“唔,我剛好在礦井附近那一帶轉悠,都看到了。”
我突然沉默,我想不通他為什麼要救我,他又不是真的解放軍,他幹嘛要冒險多管閑事?這與我所知的社會常識完全不符。他一定是在打我的注意,我想,他不會是要那些錢吧?又或者,他是個人口販子,要把我賣了?
“我是有愛滋病。”我回答他,我希望這能讓他有所害怕,我已經在他車上了,只有這個能讓他有所顧忌。
“嘿!好小子!”他忽然大笑:“有愛滋病更好!”
我更擔心了,他連愛滋病都不怕,他到底是個什麼人?對了!他不是要我替他販毒吧?他會不會認為像我這種亡命之徒為了錢什麼都敢做?得了愛滋病的人雖然死定了,但聽說有些人就去販毒,早晚也是死,不如為家裏人做些好事;當然,也有些人是不甘心,病死之前也要賺錢享受,不枉到這世上走過一回。
我越來越相信自己的懷疑,我就是那種亡命之徒,否則剛才怎麼做得出脅迫老闆那種事!這老頭一定是因此看上了我,要讓我替他販毒;也只有我這種人,才是販毒的最佳人選!我越來越緊張,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我連一聲都不敢再吭,只想着怎麼才能逃走。
車子很快跑出了那片礦山,又開了十幾里路,進入了一個小鎮,在一個招待所門口停了下來,老頭招呼我下車進門,我不敢輕易行動,他有車有槍,我必須要找準時機再跑。
老頭背了一個大旅行包,帶着我走上了招待所的二樓,他拿鑰匙開了一個房間門,示意我先進去,然後自己也跟了進來,關上了門。看來他早在這兒住了。
“坐吧!”老頭說。
我不敢反抗,聽話地坐了下來,這房間很小,沒有凳子,我就坐在床上,還好這是個標準間,有兩張床。老頭也放下大旅行包,坐了下來,不過他很快又站了起來,拿起熱水瓶泡了一杯茶,然後遞給了我。
我受寵若驚地接了過來,拿在手上沒敢喝,這狂冒着熱氣的玻璃杯一定很燙,可我當過礦工的糙手就像沒感覺似的,一直拿在那兒。我想他一定是要跟我說販毒的事兒了,所以才泡杯茶來跟我示好。
果然,老頭開口了:“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周昊。”我老實地回答,我想告訴他個名字應該無所謂。
“您呢,老伯?”我接着問他,我也得知道他的底細。
“我姓羅,叫羅水土,喝水的水,土地的土。”老頭詳細地跟我說明,這也難怪,他口音太重,不說清楚誰知道是什麼字。
“哦,羅老伯,您是哪兒人呢?”我繼續調查他,雖然他未必說真話,但話說得多了,總會露出破綻。
“我是湖南人,湖南長沙望城。”老頭說。
“湖南?我聽你口音怎麼不像是湖南人?”其實我也沒聽過湖南話,我只是故意這麼說,因為他很有可能在騙我。
“我小時候在湖南,後來天南地北到處跑,口音就慢慢地雜了。”老頭回答。
“小子,你是河南人吧?”他又問我。
我只好點點頭,他要真是跑過天南地北,那當然很容易聽出來。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老頭繼續問我。
來了,終於進入正題了,我想,可是我不能落入他的套!“我打算回家去。”我說,語氣非常肯定。
老頭聽了果然有些失望,他嘆了口氣又說:“唉,其實以你這塊料,何至於去干挖礦,幹什麼不比干那個更有出息!”他還不死心,明顯想誘惑我,如果我向他請教,估計他就要指點我一條“明路”了,可我偏不能順他的意。
“我挖礦,只是為了鍛煉鍛煉,吃點兒苦對以後有好處。”我對我的急智感到滿意。
“這麼說,那你是沒得愛滋病了?”老頭呵呵笑了起來。
我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好你個老小子!沒想到這麼陰險!被對方看穿了底,我覺得自己像只**的羔羊,完全暴露在了壞人的屠刀之下。說不得,不行只好和他拼了!
“其實哪有得愛滋病的還在干苦力的?不是等死,就是去害人。”老頭解釋:“我當時在礦場就看出來了。”
“你厲害!”我不得不佩服他:“可那些人都被我嚇住了。”
“不見得。那孫子,就是給你錢那個,依我看,他主要是怕死,未必就真的信了你。”
“那他幹嗎不敢跟我動手?”我不服氣地說。
“嗨!你小子的命能跟他比?他那是不敢冒險!萬一出了點意外,他賺那麼多錢豈不是無福消受!”
我立刻明白了自己當時在礦場的行為有多麼危險,如果那老闆不是個膽小鬼,恐怕我已經被他手下打死了,或者,是被扭送公安局,進去個三五年,後果不堪設想。這老頭總算是救了我,而且他早就知道我沒有愛滋病,那他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羅老伯,剛才您救了我,我得謝謝您!要我怎麼報答,您儘管說吧!”我索性把話挑明了,要是他提出不合理要求,我只能嚴詞拒絕,再不行,那就只有動手。
“唔,我不是要你報答,我早說了,我看你膽子夠大,人又不笨,想教你一項本領,你要是學會了,這輩子不愁吃喝。”
“那是什麼本領?不是要我去犯罪吧?”
“不是不是!這怎麼可能!”老頭急了:“我只是想教你堪輿之術。”
“什麼?看魚之術?”我顯然沒有聽懂。
“堪輿就是風水,看風水你總知道吧?”
“看風水?”我頓時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您也會看風水?”
“嘿!我羅水土好歹也是救貧先生的傳人,怎麼不會看風水!”
“救貧先生是誰?”我更糊塗了。
“救貧先生楊筠松是唐朝人,是風水學的大宗師,凡是學風水的人,都要叫他一聲祖師爺!”老頭得意地說,似乎頗以身為救貧先生的傳人而自豪。
我點點頭,總算是明白了一些,不過我心裏覺得很荒謬,所以沒有答他的話,現在還相信風水的,恐怕只有我爺爺那些老古董了,我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青年人,相信的是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怎麼可能再去信這些封建迷信的糟粕,更不用說去學這所謂的看魚之術了!我剛想該怎麼委婉地拒絕他,忽然又想到了我爺爺,自然就想到了我家的祖墳,說也奇怪,這祖墳被遷的事兒,似乎已經成為我的一個心結,每當我哀嘆自己倒霉命運的時候,總要不自覺地把它歸咎於祖墳的遷移,否則,之後我們家發生的這一切,又該怎麼解釋?總也不會這麼湊巧吧!我猛地一驚,難道我也開始迷信了?對了,如果我學會了這老頭的風水術,是不是就能把祖墳的風水也改一下,讓我們家從此時來運轉?
老頭看我長久地沉默,臉上還露出思索的表情,認為我可能是感興趣了,於是又站起來從他那大旅行包里拿東西,我心裏一跳,難不成他要拿槍逼我?不過隨即看到他拿了個圓盤似的東西出來,放在我面前說:“看看,這就是羅盤!風水師必備的東西。”他這是在向我證明他的身份。
我朝那圓盤看去,只見一圈一圈的什麼也看不懂,似乎裏面有根針,還有些兌、艮、坎之類生僻的字。這東西看來是不假,可是我畢竟從小接受的是科學教育,對風水這玩意兒還是有些抵觸,偶爾涉獵一下可以,沒有必要當作一門本領來學。好吧,我就暫且答應他,等我學會了怎麼改變祖墳的風水,就去改變我們家的命運,這就叫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就算是騙人的,可如果不靈,至少也沒有壞處。
“我要是跟您學了,我也是救貧先生的傳人了?”我說。
“那是當然!”老頭笑了,我也跟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