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七夜]
每當七夜回想起前半生的經歷,覺得堪比一部連載小說般跌宕起伏。
一個本該在車禍中身亡的女孩,意外得到了上天的眷顧,被一個同名女孩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延續了生命。
從高高在上的天子驕子,墮落到人人唾棄的精神病人,巨大的落差,讓她一度認為自己的存在是多餘的。
在不被家人所認之後,不被世界所接受之時,赤司征十郎的出現,就像是劃破一片混沌照耀進來的一束強光,溫暖着她的心。也被漂泊在汪洋大海中的她視為唯一的燈塔。
對於赤司征十郎,七夜始終把他放在一個曖昧的位置。
他們從小認識,雖然沒有一起長大,卻也可以被稱為半個青梅竹馬。兩人是亦敵亦友般的存在,而這份敵意,是她曾經前進的動力。友情,更是陪伴着她越走越順。
後來他們一起去了帝光中學,而在情竇初開之時,僅僅是戀人未滿,友情之上的兩人,成為了外人眼中的一對。
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七夜都挑不出赤司任何毛病。長相清秀,家世顯赫,成績優異,特長很多而且都能做到最好,管理能力出眾,待人溫和有力,對熟悉的人更是溫柔體貼。
其實青梅竹馬並沒有如很多人所想的那麼容易在意。正因為太過了解對方,少了很多新鮮感,也多了很多顧慮。比如如果今後分開,對兩家有影響不說,還會失去這麼多年的朋友。
也許赤司也在考慮這樣的問題,所以兩人從不說破,還是如同往常那般和諧相處。
然而就在這段曖昧時期中,迎來了她人生中第一個轉折點。
七夜曾經覺得自己的人生應該是一帆風順的。她成績優秀,又有一技之長,通過自身努力考上最高學府也並非難事。畢業后可能會進入自家企業,然後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名門弟子。平淡但又不失活力地度過一生。
這的確是很多人奮鬥一輩子都無法換來的人生。
然而一場意外徹底攪亂了這條順路。
至此藤原七夜變成了朝日七夜。
回想到那段混亂的時光。從一開始的艱難,到後來的淡然,走過好幾個春夏秋冬,那些苦悶總是回歸了平淡。
而朝日七夜終是和藤原七夜成為了不同的個體。
大體來講她是不幸的。可一定程度上,她又是幸運的。
在這段混亂的時光里,她遇到了幾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其實七夜以前是見過跡部景吾的,雖然只是一場無聊的家宴。那時候他們還是素不相識的狀態,可她也為這樣一個耀眼的男生駐足了好一陣。
他渾身散發出令人難以忽視的光芒,這是那麼多名門之子中難見的。
其實跡部家並不是傳統的名門,它的名聲是戰後逐漸興起的。跡部老先生白手起家,一點一點地鑄成了跡部王國。後來跡部父親娶了一個有權有勢的英國女子,於是在他的手上,跡部家越來越壯大,在英國有一定的勢力之後,也在國內金融界站穩了腳。
在傳統名門的眼中,這樣的家族雖然值得尊敬,但也無法改變暴發戶的事實。
七夜後來想,這大概便是跡部座右銘“高貴不在血脈,而在心中”的由來吧。
但不得不說這一句名言,對於身處逆境的她來說,就如同一股暖流,淌過她那乾涸已久的心。
而他後來逼迫着她前去參加鋼琴比賽,這對於他們來說是一項雙贏的項目,但七夜明白,跡部真正在意的並不只是冰帝的名氣,還希望她能夠閃閃發光。
他把她從黑暗中強硬地拉了出來,讓她覺得,重新站在陽光下的感覺,雖然有些陌生,但並不討厭。
七夜仔細回想兩人的點點滴滴,也許就是在街頭偶遇,他所說的那句“無論你經歷過什麼,做你自己就好”的時候,她的心中便埋下了喜歡的種子。
旗木卡卡西因為宇智波七夜對她照顧有加,赤司征十郎因為藤原七夜對她加以關心,幸村精市因為同類的身份傾心相待。
只有跡部景吾是因為朝日七夜。
而這一份埋藏在心中難以察覺的情感,在被宇智波帶土逼向絕境時,才終於破土而出。
在她迷失在深不可測的命運中,終是有人願意將她追回。
不是因為她的身份,她的能力,亦或是她的過去,而是因為她就是她。
人在痛苦迷茫的時候,遇到一個信賴自己,又給予諸多幫助,最後還帶着你走出泥濘的人,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情。所幸的是七夜遇到了。
也許是上天的又一次憐憫,她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體中。
這一次她終於可以做回藤原七夜,可是她卻發現很多事情已經回不去了。
她不再習慣那種矚目的感覺,也不願意再出頭去做很多事。在人際交往上,每當看到別人的笑臉,她雖然表面也是溫和相待,可心中卻是一陣冷漠。正因為歷經過被所有人唾棄的時光,才深刻明白人心險惡。
在醒來后,赤司征十郎一直呆在她的身邊。而這一次,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七夜有些無言以對。
喜歡實在是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不僅要有外部條件,內在品質,重要的還有時機,以及緣分。
如今的藤原七夜和赤司征十郎,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有緣無分。
人生充滿着未知性,很可能在每個點突然偏離一直預想的道路。
曾經的七夜也一度認為,自己終有一天會和赤司結束曖昧關係,然後順理成章地在一起。可是在意外之後,她終是先一步遇到了她喜歡的男生。
“七夜下午和拓海一起去打籃球么?”母親笑着問她,“征十郎說教拓海打球呢。”
“不了。”七夜頓了頓,然後搖頭。
“你一天都呆在家裏,是該出去走走了,而且征十郎……”
沒等母親說完,七夜便打斷了她:“我不太舒服,先上去了。”
“誒,要叫醫生么?”母親緊張地詢問道。
“只是頭疼而已,睡一覺大概就好了。”
回到房間后,她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這大概就是最糟糕的境遇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來赤司對她的關心和愛護,家人對此更是樂見其成。赤司征十郎無疑是擇婿的最佳人選,對她那般上心絕對是世上最好的事情了。
周圍所有人都覺得,他對你那麼好,你就該和他在一起。可這樣真的是正確的想法么?
越想越頭疼,她將頭深深埋在手臂間,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醒來時她敏感地察覺到身邊有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便看到一大一小人盯着她。
七夜瞬間清醒。
“姐,我今天學會運球了!”才幾歲的弟弟笑嘻嘻地湊到他跟前。
“是么?拓海很聰明呢,”七夜淡淡地笑着,然後將目光轉向赤司,“真是麻煩征君了,本來學業就繁忙,還抽空來教拓海這些。”
“對我來說並不是麻煩。”赤司的臉上也維持着淡淡的笑意,神情認真地盯着她。
七夜只覺得那強烈帶着熱度的視線太過灼人,只得訕訕地偏過頭:“拓海,冰箱裏有姐姐上午做的小蛋糕……”
沒等她說完,藤原拓海一陣風般地奔了出去:“姐,那我去啦!”
活躍氣氛的小朋友走之後,房間裏氣氛變得奇怪起來。
“征……”
“七夜……”
兩人同時開口。
“那我先說吧,七夜,我只希望你不要抗拒,接受這些我應該做的事情。”赤司的臉上仍然維持着淡淡的笑意,那雙紅眸里盛滿了溫柔繾綣,只一眼便讓人沉溺。
“事到如今,我只有說對不起。”七夜低下頭,不敢看赤司的表情。
她覺得,看着一個人,想着另一個人,對於眼前這個人來說是不公平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的七夜,選擇暫時逃避。可是長久的逃避絕不是好辦法,是時候做出決定了。
“他知道你的事情么?”
赤司的話語讓七夜猛地抬起了頭,她皺了皺眉,呼了口氣說:“我知道就好……”
赤司默默地看着面前緊緊抿着嘴唇的女孩,心裏儘是複雜的滋味。
眼前的女生,儘管曾經為他在雨中撐傘,為了安慰他與他一起合奏……儘管是同一個人,可人心已經變了。
自從她醒來之後,他便越發覺得,雖然兩人的關係看似更近,可心的距離更遠了。兩人之間終究是少了什麼,可具體是什麼,他也無法道出。
也許這便是命運的陰差陽錯,那個陪伴了他整個童年的女孩,終是消失在了時間的長河中。
送走赤司之後,七夜默默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又是一個逢魔時刻,天邊殘陽如血。
七夜覺得逢魔時刻對於她來說,是與命運相逢之時。
就像現在一樣,她與他再次來到了那條熟悉的街道。儘管對於她來說,那是生命的結束,卻也是一個新的開始。
“跡部君,”七夜緩緩轉過身,“很感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助,還有最後的營救。”
“有一句當時沒有說出口的話語,現在終於可以有機會說出口了。”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