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赤司卷·十
話語被人打斷，小林老師原本一臉的不爽，在轉頭看到年級第一的赤司征十郎之後，臉色稍有好轉：“有什麼事么？赤司同學。”
雖然不是他班上的學生，但是小林非常欣賞赤司，能夠一直維持年級第一，而且每科幾乎滿分的成績，在他的教學生涯中都是罕見的。關鍵這個學神的優秀不僅體現在學習上，在班上擔任班長，學生會擔任會長，而在學校最有名的籃球部也擔任了副隊長一職。這樣的學生沒有老師不喜歡。看着A班老師每次得意的模樣，他在羨慕嫉妒的同時，也遺憾他所教的學生沒有這樣優秀的人。
“剛才在一旁無意聽到了你們的對話，”赤司禮貌地說，“我覺得老師所說的不足以證明朝日同學作弊。”
“雖然我也不想這樣懷疑，但是無論如何短短半學期從末尾一下躍到前十，這在我的教學生涯中是前所未有的。”小林聽到最好的學生對他的質疑，不免冷下臉，但還是盡量輕言細語地給對方說明了自己的觀點。
“也許她之前都在韜光養晦呢？”赤司淡淡地說。
小林聽后狐疑地盯向七夜，卻見她抿着下唇，眼神中滿含堅定，毫不示弱。
“既然老師對她的水平有所懷疑，那麼就再來一次測試吧，”赤司頓了頓，嘴角的笑容更甚，“如果冤枉了學生，傳出去不僅對老師名聲不太好，整個帝光的師資也會被質疑。”
小林怔怔地看向赤司征十郎，雖然他嘴角還掛着微笑，卻讓他不寒而慄。對方看似畢恭畢敬，卻讓他感到巨大的壓迫感。從來沒有學生會給他這樣可怕的感覺，而對方的那一番話語，他卻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只能點了點頭。
走出辦公室后，七夜突然有一種重見天日之感。
辦公室里空調的冷氣明明讓人更舒服，可她卻覺得全身上下從內到外都那麼冷。
“謝謝你，征十郎。”她低着頭，輕聲對身旁的人說。
如果不是他，她大概還會一時語塞。
而赤司只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相信你可以證明自己。”
七夜點了點頭，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垂下的手漸漸緊握成拳。
她原本以為，自己獲得好成績，能夠藉此機會重新改變大家對她的印象。因為對於學生來說，成績好的人始終是受到大家尊敬的。結果沒想到反而落得這樣狼狽不堪的下場。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
回到班級之後，剛坐到座位上，七夜便聽到身旁傳來一陣冷笑，轉頭便看到高橋柰子一臉嘲諷的神情望着她。
“竟然讓赤司大人自願來幫你，也是有點本事，”高橋柰子扯出一抹譏笑，“不過麻雀終究是沒辦法變成鳳凰，不要以為對方一次施捨就代表着什麼，像你這樣的貨色，大概是沒人願意再多看一眼吧。”
七夜一股氣憋在胸口，想要發作，最終還是吞下了肚。她涼涼地瞥了一眼高橋柰子，沒有說話，轉過頭干自己的事情了。
她知道對方說的並不是她本人，她只是帶上了一雙有色眼鏡來看待如今的她，雖然聽起來極其不公平，但她卻無法向高橋柰子解釋更多。
只是這些話語，尤其是從以前的好友口中說出來的，聽起來還是太傷人了。
七夜垂下眼，趁着他人沒注意，眨了眨眼將淚水憋了回去。
難過得想哭，但現在不是該哭的時候。
如今她才覺得自己也是一個愛哭的脆弱女生，曾經她以為自己很堅強，不過是從前的人生太一帆風順，沒有受過苦罷了。
根據赤司的提議，老師們重新出了一套題，讓七夜每天放學后考一科，由任課老師親自在一旁監考，考完之後當場批改。
雖然這對於七夜來說算是恥辱，但她還是憋着那口氣，認認真真地考完了所有科目。
不得不說最終的結果着實讓人大吃一驚。尤其是小林老師，身為班主任，他曾經被七夜的監護人旗木卡卡西“威脅”過，加之本就對這個陰沉的學生沒什麼好感，這種關鍵時刻自然就把自己的學科出得比期中考卷難。誰知七夜在此程度還幾乎滿分。
要知道七夜家從小給她請外教教學英語，她本身的英語水平比同齡人高出太多，尤其是口語對話以及寫作，初中生這點難度真的不算什麼。
“好吧，你可以走了。”小林老師沒有抬頭，只是對着七夜揮了揮手，眼睛難以離開試卷，顯然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七夜壓下心中的不滿，不管他有沒有看到，還是朝着小林老師鞠了一躬，然後走出了辦公室。
各科老師交流之後，最終承認了七夜這次的成績是憑藉自己的真才實學獲得的，而不是徇私舞弊投機索取。在學生之中，最初幾天有流言風語，但很快便平靜了下來。
雖然過程很憋屈很難過，不管怎麼說，總算是解決了一件大事。七夜呼了口氣，卻因為想事情而撞上了一個人。
“喂，你不長眼睛么？”耳畔傳來一個兇狠的聲音，七夜抬起頭，便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曾經她的追求者閑院雅人。
倒也不能說是追求者，他們曾經是一所小學的，自從五年級那年對方告白，被她拒絕之後，
也許是自尊心受損，他就沒再開口提過這件事情了。但由於都出生名門家族，聚會常常碰面。她還記得曾經參加閑院家舉行的茶會，他的母親拿這件事出來調侃過，讓她非常尷尬。
後來兩人好巧不巧又進了同一所中學，雖然對方矢口不提往事，但七夜能感受得出來，他對他始終抱有好感。
然而如今的他，卻滿臉嫌棄地看着她，表情彷彿吃飯吃到了蒼蠅般噁心難受。
“抱歉。”七夜自知失禮，頷首道歉之後退了幾步。沒有離開太遠，聽到了他與同伴的對話。
“喲，怎麼了雅人，這麼不高興？”
“嘖，被個醜女撞了一下。”
“嘛，醜人多作怪，別介意啦。”
“也是，不跟那種人計較，據說……”
七夜快步走遠，全然不想再聽那些嘲諷的話語。
在任何故事裏，長相不好永遠都是硬傷。就像跑調是歌者的硬傷，身材是舞者的硬傷一樣。如果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開場是“從前有個長得很醜的公主，而且看不到任何變美的希望……”恐怕光聽到這幾句便不想再聽下去了。
原主人的容貌沒有到丑的地步，但比起曾經的她還是相差甚遠。加上可以遮住雙眼的劉海，看起來一副喪女的樣子，難看極了。
以前從未感受到的惡意，此時像是箭矢般從四面八方朝她射來，戳得她的心千瘡百孔。如果曾經的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那麼現在便是人人喊打的老鼠。巨大的落差感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在這曖昧的時代，她的存在就像一個意外。
七夜也想過改變，只是短時間的巨大變化，說不定又是作弊事件一樣的下場。
此時的她，才真真正正地明白了她終是要與過去告別了。
她不再是藤原七夜，但也不可能成為宇智波七夜。
她是朝日七夜。
七夜還記得第一次被卡卡西帶來心理諮詢室時，她想這一定她人生中最後一次踏進這個地方，結果沒想到時隔數月，信誓旦旦的言論便被打破。
而這一次是她自願的。
“你以前從不在意別人的看法，而現在過於在意。”森田醫生聽完她一大堆苦水之後，沉默半響才開口說道。
“人是群居動物。”七夜嘆了口氣。
一個人心有多大才能完全不在意外界的眼光？更何況是曾經心高氣傲的藤原七夜。以前她深受眾人追捧，所到之處儘是別人的羨慕和認可目光。而如今卻恰恰相反。像是從雲端之上墜落於深淵，如此大的落差怎麼能夠忍受得住？
“其實我很高興你能夠從自己編織的幻境中走出來，可是你又走進了另一個幻境。”
從心理諮詢室里走了出來，七夜的心情比之前輕鬆了很多，但更多的則是無奈。
你所認為的那些高傲冷漠的人，都只不過是跟你不熟而已；你所認為的那些生性多疑的人，都只不過是不信任你而已；你所認為的那些難以相處的人，都只不過是不想和你相處的人而已。
就像如今的高橋柰子冷漠難處，只是不願意跟着披着“宇智波七夜”軀殼的她相處罷了。可她始終還記得那個熱情似火的柰子，一對比起來就覺得辛酸無比。
還有曾經愛慕他的閑院雅人，不過是喜歡藤原七夜的光環與容貌。對方沒有一眼望穿靈魂的透視眼，又怎麼會對如今這個差勁的她好言相待？
不要自以為是的定義任何人，也許你還真沒這個資格，而且實際上沒有人會真正在意你太久。
每個人都是單獨的個體，不會無緣無故地評判他人。如今的狀況無非是她自身條件不好，怨不得他人對她有所看法。
而這些她需要調整好心態，去習慣。
進行過心理諮詢，加之想了幾個晚上，七夜總算想通，也調整好了自己的定位。
她決定默默無聞地度過國中生活，在尋找回到自己身體的辦法的同時，也不要給這個身體的主人惹上不該有的羈絆。
又一個中午，她抱着飯盒走出教室，遠遠望見赤司征十郎和綠間真太郎正朝她的方向走來，不免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赤司？”綠間看着一時愣住的赤司，有些不解。
“不，沒什麼。”在下一秒赤司便恢復了正常，勾起一個一如往常的淡淡笑容，略微垂下眼，掩飾住了那雙紅眸中的詫異和陰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