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番外:刺青⑤

134. 番外:刺青⑤

第二天,玄圭在巋山縣的一家成家鋪的後院見到了三丫。這家鋪子是謝家一個親戚開的,鋪子裏的人找了個有大活兒的由子,將三丫騙到了鋪子裏,與玄圭等人相見。

見到三丫時,玄圭的心裏極其震駭!

三丫是她的妹妹,比她年紀小!可三丫現在的樣子,竟然憔悴蒼老得像一個三四十歲的乾癟婦人!她的眼睛和兩頰已深深地摳了下去,眼睛周圍一圈烏青,嘴唇和眼角還有幾處明顯的瘀青紅腫,顯然是被人打的。她穿着洗得發白的衣服,衣服上有污漬,頭髮也不算整齊。或許她實在沒有時間打理自己的形象,也或許,她已經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了!

二柱和四丫也呆住了。

三丫半垂着頭進門,視線一瞟,先向中間衣飾最華貴的玄圭行了個禮:“敢問客人,可是要做綉活兒?”平平的聲音中,透着一種沉重的麻木。

“三丫?”二柱盯着三丫,難以置信地說,“你……你怎麼成了這樣?!”

三丫聽到自己在娘家時的名字,身體一個激靈,霍然抬頭,看向坐在一邊的二柱,喃喃地叫出了一個久違的稱呼:“二哥?”

“是我!”二柱猛點頭,站起來抓住了三丫的手,上下一打量,眼淚突然就下來了,“你……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才一年不見,那個畜牲就把你折磨成了這個樣子?!”

三丫獃獃地任他抓着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好半晌才哽咽一聲,落下淚來,卻還是一句話也不說。

玄圭抹了抹眼淚,輕聲說:“別站着了,三妹妹想必很是勞乏,坐下說話吧!”

“對對對!”二柱連忙拉三丫往旁邊的椅子上坐,又安慰三丫,“三丫別怕!如今二妹妹從宮裏出來了!她如今本事可大了,一定會為你做主的!”又指着玄圭,“來,三丫,快叫二姐!”

三丫愣愣地看看二柱,又看看玄圭,一直很獃滯的眼神中,漸漸染上了一層難以置信的光彩:“二姐?”

玄圭點點頭,伸手握住了三丫的手:“是我!我是來接你的!你不要怕!你再也不用怕那個畜牲了!”

三丫還是難以置信地看着玄圭,喃喃說:“二姐?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她緊緊抓住玄圭的手,彷彿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二姐,你回來救我了?你真的回來了?!”

玄圭再也忍不住,將三丫一把抱住,抱頭痛哭!若早知道……若早知道三丫在受這樣的苦,她又何必執著於要拿到高級行醫資格證書?她去年就該回來了!

“對不起,三丫,我回來晚了!”

三丫在她懷裏使勁搖頭,哭得聲淚俱下,繼繼續續地說:“不……不晚!二姐……你……回來就好了!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我就是怕……怕我等不到你回來!”

二柱和四丫也跟着哭。

悲喜交集的親人相見后,三丫暈倒在玄圭的懷裏。

玄圭為三丫診了診脈,心中更加憤怒!三丫的身體,已經虧虛得不成樣子,數月前還小產過一次!她如今這情形,沒有小半年的調養別想恢復健康,以後的子嗣,只怕也會比較艱難。而除了身上的傷,三丫心上的傷又該如何痊癒?!

玄圭把三丫帶回了謝家,寫了方子讓人去給三丫抓藥,又給三丫施針,以免她大喜大悲之下傷了身體的根本,迷了心智。施針的時候,看到三丫身上的累累傷痕、肋條畢現的枯瘦身形,再度落淚。

連四丫也說:“二姐,咱們別放過那個壞蛋!”玄圭點了點頭。

晚飯的時候,謝太太的丫環來相請,說是三丫的賣身契已經送來了。

玄圭匆匆到了謝太太屋裏,謝太太把三丫的賣身契遞給了玄圭,又問:“你看這樣可使得?”

玄圭把那賣身契看了一遍,確定三丫與那宋小三再無關係,此事再無後患之後,朝謝太太深施一禮:“大恩不言謝!日後玄圭若有能效力之處,必不推辭!”

謝太太笑眯眯地說:“玄圭女史言重了!你是玄圖的姐妹,便也是我謝家的親戚。親戚之間,相互幫襯是應該的,何必言謝!”又拈起另一張賣身契遞給玄圭,“辦事的人說,那宋小三欠的銀子錢太多,賣了三丫也不夠抵債,只能把自己也賣了。這是宋小三的賣身契,女史想怎麼處置?”

玄圭忙道:“太太叫晚輩玄圭便是!”

謝太太的眼睛笑得更彎了一點:“既如此,我也不客套了。玄圭,這宋小三的賣身契已經捏在咱們手上了,你看如何處置為好?”

玄圭看着那張賣身契,想着三丫的慘狀,心中已有了主意:“一事不勞二主,此事還要麻煩太□□排一下:將這宋小三遠遠地賣到最苦最累的地方去,讓他好好嘗一嘗日夜辛勞的苦頭吧!”

謝太太目光微閃,微笑道:“玄圭不想親手報仇?或者讓你妹妹親手報仇?”

玄圭淡淡地搖頭:“不必!”

她的雙手,是用來治病救人的,不必拿起複仇的尖刀,把自己弄得面目猙獰。娘娘曾經說過:莫忘初心!不要讓自己變成了自己曾經厭憎的那種人!讓這宋小三用後半生的苦和累,來抵償前半生作的孽,已算是現世報,足夠了!

三丫受了很多苦,讓宋小三從此遠離三丫,讓三丫重新過上平靜的生活,才是更重要的事。

而對於三丫來說,讓她知道宋小三被賣到很苦很累的地方去了,讓她想像宋小三在受什麼苦,也比讓她親手摺磨宋小三更好一些。三丫若心軟,不妨把苦頭想得小一些;三丫若恨毒了宋小三,不妨把那苦頭誇大了想。再說,套一個皇後娘娘說過的詞兒:若讓三丫親自去折磨宋小三,萬一有一天他們玩成了“虐戀情深”怎麼辦?!

順利救回三丫,二柱先帶着一個長隨,返回於家庄報信,以免家裏日夜牽挂。

三丫身體虛弱,謝太太又誠心挽留,玄圭便帶着三丫在謝家暫住,打算給她稍作調養再回去,以免她身體太虛耐不住路途辛苦,一回去就大病一場。

三丫的事情解決了,玄圖悄悄告訴了玄圭一件事:“我婆婆有意給妹妹做媒,妹妹可看出來了?”

玄圭腦中靈光一閃,就明白了:怪不得謝太太這幾日老跟自己講她姐姐家的事呢!不由得臉上微微有些發燙。

“姐姐早知道有這樣的事了?”她瞪着玄圖問。

玄圖一笑:“自然。柳家的翎表弟品行端方,心性豁達,有才有貌,與妹妹真是一對璧人!”

便給玄圖把柳家的事細細地說了一遍。

謝太太說柳家的事情時,還得拿捏着分寸,不敢把話說得太露骨,以免玄圭覺得冒犯。玄圖說起柳家的事情來,就沒有這些顧忌了,那完全是直言不諱。

謝太太有一個嫡親姐姐,就嫁到了青崗縣城的柳家。

柳家是青崗縣的大戶人家,縣裏的商鋪有好些都是柳家的,附近鎮子的許多田地,也都是柳家的。柳家生意做得越大,就越需要官面上的勢力做靠山。

柳太太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早夭。長子和次子早已娶妻,娶的都是門當戶對的商家女兒。幼子柳翎自幼聰明伶俐,喜好讀書,十六歲就中了秀才,謝、柳兩家都對他寄予厚望。

柳翎心高氣傲,當年柳太太問他想娶個什麼樣的人時,他便說想娶個才貌雙全的,看不上那些木頭似的草包美人、庸脂俗粉。柳太太挑來挑去,也沒挑着符合柳翎要求的,便想:若等柳翎中個舉人再說親,那自然可挑選的範圍更廣,便也不急着為柳翎說親,反正她孫子孫女都有了。

柳翎中秀才后又苦讀四年,覺得略有些把握了,便想去試一試鄉試。不料鄉試之前,柳老爺突然病重,柳翎便放棄了鄉試,在家侍疾。後來柳老爺一病亡故,柳翎又要守孝,婚事便耽擱了。

玄圖把柳翎的情況介紹了一遍之後,說道:“翎表弟是一個極佳的選擇了!雖然心氣高些,卻也不是一味的傲慢自大,在服氣的人面前還是很謙遜的。翎表弟也不是那種死板的讀書人,對於皇後娘娘素來很欽敬,認為娘娘是奇女子,想必也不會阻你婚後行醫。上面有哥嫂,柳家的庶務自然不必你操心;柳太太也是十分慈和的人,並不喜歡為難兒媳婦。這樣的姻緣,算是極佳的了!”

玄圭向玄圖行了個禮:“多謝費心了!妹妹會好好考慮的。”

玄圖一笑:“也不全是為了你!你我若做了親戚,日後更要相互扶持了。”

幾天後,柳翎就護送着柳太太到姨母家來做客。雖然人人都知道這是變相的相親,但人人都不說破,相處起來倒也還自在。

民間的男女之防,並不如京中高官顯貴家中那樣森嚴。謝太太和柳太太還製造了一個機會,讓柳翎和玄圭在花園裏單獨呆了一小會兒,讓他們單獨說了會子話。

柳翎便揀最好奇的話題說:“我聽說太醫院醫道學堂的高級行醫資格是極難拿的,女史竟能拿到這個,小生當真佩服!”

他這是真心話!他有一個發小,家中世代行醫,去太醫院考高級醫學培訓班的入學資格,考了五次都鎩羽而歸,如今已經沒有心氣兒再去考了!據說那些考官極其嚴厲苛刻,考核藥材辨識時,會在真葯裏面混假藥,普通藥材裏面混□□,光這一關,就能刷掉一小半。他那個發小有三次都栽在這上頭,還有兩次連第一關的筆試都沒有通過,都不知道後面幾關中,考官是如何為難考生的。

玄圭在惠民醫館行醫時,治過的病人男女老少都有,早就不會一跟男人說話就面紅耳赤了。她點了點頭,十分平和地說:“是不太容易。算上剛入宮時的基礎課程,我一共學了十三年才拿到這個資格。”

“學那些很辛苦吧?”

玄圭點點頭:“是極辛苦的!有一陣子,我每天只睡兩三個時辰,走路都有一點飄。後來娘娘發現了,強令我每天必須睡足四個時辰,說這樣才不會累出病來……”想起宮中的生活,玄圭的臉上帶出一點笑來。

柳翎看着玄圭臉上的笑容,覺得這樣的容顏風姿、這樣的氣度神態,美得難描難畫。

玄圭只略一失神,便回過神來,微笑着問柳翎:“聽聞柳公子十六歲就中了秀才,想必也很不容易?”聊天要有來有往才好啊!

柳翎一笑:“小生倒還好!不過是按部就班、循序漸進而已。”略頓了頓,又把話題往玄圭身上轉,“既然學醫那麼辛苦,女史為何還要學醫?像別的宮女那樣,到了年歲,就帶着宮裏賞的嫁妝出宮嫁人,相夫教子,豈不是要輕鬆快活得多?”

玄圭只得滿足他的好奇心:“剛開始時,是為了娘娘的賞錢。我自幼家貧,剛入宮時就聽說學得好的人有賞錢可拿,而這些賞錢將來可以帶出宮去。我便想,既然入宮一趟,不如多掙些賞錢拿回家去,便一心一意地去學……”

第一次拿到賞錢時的心情,玄圭到現在還記得。

娘娘發的賞錢,自然都是金銀。她從未見過金銀,只認識銅錢,總覺得金銀不是錢,便央求女官大人們將金銀換成銅錢。女官們十分好笑,卻真的把金銀都換成了銅錢給她,然後玄圭就看着一堆堆成小山的銅錢發傻。當時,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發財了!真的發財了!這麼多錢要如何花啊?

然後她用剛學到的數學知識算了一筆賬:考一次第一名就有這許多賞錢,如果我次次考第一,那等我出宮之時,我能掙多少賞錢?

那天晚上,玄圭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坐在一座銅錢堆成的小山上,給家裏的人發錢。

抓一把銅錢給老爹,說:爹去買牛吧!以後咱們都用牛來犁地,不用你老人家和哥哥們拉犁了!

再抓一把銅錢給娘,說:娘去買些綢子吧!給大家都做一身綢子衣服吧!綢子衣服可好看了!我要紅顏色的!

再抓一把銅錢給大哥,說:大哥去買頭騾子吧!咱們以後每天騎着騾子到鎮上,去買御膳房做的點心吃!御膳房的點心可好吃了!咱們多買一點,早上吃一個,晚上吃一個!

……

從那以後,玄圭對學習充滿了動力!

柳翎聽她講着為掙錢而學習的趣事,悠然神往,彷彿看到了一個窮慣了卻又聰明伶俐的小姑娘,在重重宮牆之中,充滿了鬥志的生活。

聽到後來,早已有過的一個念頭在他心裏生了根:娘娘這不是在訓育宮女,這分明是在開宗立派、訓育子弟啊!皇後娘娘不愧是遇仙之人,果真是一代奇女子!這樣的女子,也只有天子可以匹配吧?!

柳翎聽得認真,玄圭卻沒有滔滔不絕,而是適可而止:“後來年紀漸漸大了。刻苦學習不再是為了掙錢,而是受了娘娘的教誨,想要有所為而已。我本是貧家民女,既有這個機緣入宮受教,既有這個天賦學醫,便當稟承娘娘之志,為百姓解除疾苦!”

她這也算是表明自己的立場:若想娶我,以後就不要阻我行醫!

柳翎朝她拱了拱手:“女史之志,小生深感欽佩!”別的卻不便多說什麼,以免顯得自己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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