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鬱症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羅琦不忍直視,這是一封生搬硬套,相約今日桃山上見等等的表白肉麻詩……
“這不是我的筆記!”
先不說趙綺羅留下的記憶里可沒有這一茬,就是有,也死不能承認。
“你還不承認!”趙綺瑤氣的跺腳,不依的看向趙老太太,趙老太太看着倔強的羅琦,突然眼裏劃過一絲精光,目光終於有了變化,除了厭惡還多了許多打量,羅琦連忙垂下眼,一激動,差點忘了原主可是個懦弱憂鬱的來派。
“寫。”
真是意簡言駭啊,羅琦眯了眯眼,檀香早就叫婆子把筆墨挪到她眼前,讓她忍不住多看了檀香一眼,後者善意的一笑,讓羅琦心裏飄過一絲陰霾。
“祖母,她定是心虛了不敢寫。”
忍住了不斷冒出的各種激將趙綺瑤的話,羅琦裝柔弱裝的有些內傷,提起筆,刷刷兩個字,對於從小學習美術的她來說,毛筆字小意思了。
趙老太太抬眼瞧了,果然不是一樣的字,目光不禁在趙琪瑤身上落了一落,後者一下子白了小臉,“不可能,我親手從七郎那裏拿到的……”
後半句在趙老太太犀利的目光下變成了囁囁噓噓的口語,羅琦故作驚訝,“七郎?哪個七郎?趙家的表親還是,呵,六姐,男女可是授受不親的。”
在趙琪瑤的啜泣聲里,賈氏和羅琦被攆出了包廂,賈氏腿都軟了,色厲內茬的靠在羅琦身上一步一步離開。
趙家的馬車來了兩輛,趙老太太坐的前頭一輛里,寶瓶輕輕的給她捶腿。
“你們覺得七娘今天有何不同?”
檀香一肚子氣發不出來,聞言想說什麼,寶瓶看她一眼,一張嘴連忙換了一句,“七娘子……七娘子大概是今天的妝容有些……。”
趙老太太掃她一眼,繼續想心事,檀香忙過去給她捶背,半晌兒,趙老太太才閉着眼幽幽的冒出一句,“回府以後請陳大夫來見我。”
檀香忙問:“老太太可是哪裏不舒服了。”
趙老太太閉着眼仿若睡著了,檀香看看寶瓶,後者輕輕搖頭,拉過一張毯子,輕輕給老太太蓋上。
羅琦一直等到回家進了院門才說話,“到底怎麼回事?!”
“小賤人又壞我大事,我……我饒不了她……”
“我說,今天為什麼要讓我去樹林子裏獃著?!”
“你見到曲家七郎了嗎?”賈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得,死死的抓着羅琦的胳膊,氣的羅琦一把甩開她的手,“你早就知道這件事是不是?!”
“你……你怎麼跟我說話呢!”賈氏愣了一愣頓時火了,劈手就要給羅琦一個耳光,羅琦抬手去擋,火辣辣的一巴掌拍在胳膊上,“我叫你沒規矩,叫你頂撞。”
“娘,你別打姐姐,別打姐姐……”
一巴掌一巴掌的打過來,羅琦從小到大從沒跟人打過架,根本不是賈氏的對手,急了眼,就一把扯住賈氏心愛的翡翠項鏈,嘩啦一下用力扯斷了繩子,趁着賈氏驚呼的瞬間,一把推開賈氏。
“你瘋了不成!”
賈氏的怒喝讓羅琦一個激靈,瘋了,她可不就是瘋了!來到這個鬼地方誰能不瘋!都瘋了吧!
結果相當悲催,鎮住了賈氏和十郎的瘋姑娘羅琦被自己的激烈情緒刺激的暈了過去。
等她在醒來的時候,只剩下十郎擔憂極了的眼神,而房間裏觸目驚心的貼滿了黃色的紙符。
“姐,你別怕,娘說你是被山上的精魅魘着了,貼了這些符,很快就能好了。”
“要是好不了呢?”
羅琦幽幽的說,十郎連忙用小手握住羅琦的手,“真的會好的,你看,娘貼了好多好多符在這裏,別怕。”
“你怕嗎?十郎?”羅琦正色看着眼前這個孩子,“每天一直這樣下去,你會怕嗎?”
“我……”十郎認認真真的看着羅琦,“不怕,姐姐變成什麼樣也都是姐姐,十郎不怕。”
“哦……”
羅琦伸出手來摘下一片黃符,緊緊的攥在手心裏,說給十郎或者說給她自己聽,“我也不怕。”
窗戶底下,賈氏偷聽的直皺眉頭,可她想着張道姑說的話就滲的慌,總覺得羅琦身邊影影綽綽的有些影子亂晃。
趙家,西廂。
“鬱症?”趙老太太皺着眉,放下手裏的茶盞,“請陳大夫仔細講講,老身實是未聽聞過此症。”
“是,是這樣的,七娘子原先時便常年鬱郁,以致傷神傷身,老夫曾給她看過幾次,聽聞幾個月前……老夫曾在醫術上看過一則記載,性情抑鬱之人,多是心病,到了極致往往不是輕生就是忘掉了所有,還有一種情況極少,就是突然變了性情,變得和原本的性情恰恰相反。”
“原來如此,那陳大夫覺得此症是福是禍?”
“老夫人您覺得呢?”
趙老太太端起茶盞來輕飲,心裏有了別的想法,陳大夫起身告辭,檀香在門外眼巴巴的等着,礙着寶瓶木頭似的站在她旁邊,不好偷聽,陳大夫一出來,忙笑着說,“檀香送您出去。”
寶瓶不語,逕自轉身進了屋子裏,趙老太太看她一眼。
“是翠姨娘。”
“說!”
“大夫人過世以後,賈夫人進門十分嚴厲,姨娘們稍有差池便要受罰,翠姨娘有一次抄經太過勞累不小心打翻了火燭,也是那場火燒傷了她的臉……作證的婆子雖然是賈夫人娘家帶來的,可賈家敗了以後,她的兒子卻被安置的挺好,就在千乘縣南郊,不但有了宅子,家裏還有一畝薄田,追根到底這些田產後面有翠姨娘的痕迹。”
“她倒是能忍的心性,這些年一直窩在屋子裏誦經給我和老爺,給瑤兒祈福,去,去把她給我帶過來!”
“可是……”
“可是什麼?”
“奴婢去賬房裏查問的時候,發現早在八年前的千乘縣鬧飢荒,翠姨娘賣了體己施粥的時候,這些田產就都轉手變現了,買主很分散,事隔多年又多有轉手,如今能查訪到的已經不多了,倒是賈夫人現在住的地方,是當年翠姨娘施粥行善被老夫人讚賞時,她自己賞給翠姨娘的,如今還在趙家的產業上記着。”
趙老太太眯眼不語,寶瓶猶豫了一下才說,“盯梢的人回來說,這些日子去過賈夫人那的,只有賈太爺在任時手下的劉師爺一個人,可奴婢覺得……”
“你也覺得一切都查的很順利?”
“是。”寶瓶垂目。
“可有懷疑的人?”
……
“這件事,你繼續悄悄的查,現在去把老爺請來。”
趙光連來了,母子倆關在屋裏說話,“既然母親覺得七娘更值得託付,而賈氏確實也是越發拎不清了,不留就不留吧,全憑母親做主。”
“她……可是你的枕邊人。”
“嗯。”
趙老太太看着渾不在乎的兒子,深深的吸了口氣,外面明明暖風和煦,可吸在鼻尖,卻比寒風還冷。
“寶瓶,扶我去佛室。”
“母親慢走。”
趙光連看着趙老太太背影,譏諷一笑。
日子總歸還是要過下去的,賈氏避羅琦如蛇蠍,不但不許她晚上睡床,連錢袋子睡覺都摟在懷裏,羅琦每日伏在桌子上歇息,腰酸背疼之餘,不止一次的想過離開……可是她的戶籍和賈氏綁在一起,一旦離家沒有戶籍,分分鐘就要被投進大牢,而且,她能帶着十郎一起走嗎?
如果不能,趙家水深敵意深厚不能託付,賈氏虛偽貪婪自私,十郎跟着她,絕對沒有未來。
可她身單力薄,如何帶着一個幼弟在大唐立足?
她是真的放不下可憐又懂事的十郎,無論是感恩、感動,還是趙綺羅留下的執念同化了她,她也分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了,竟對十郎有了一種割捨不下的親情,只是,如果有一天十郎知道她這個姐姐是個冒牌貨,那他還會不會把她當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