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來的女傅
東洲地界有座花蛇山，花蛇山上有個花蛇派，花蛇派掌門花蛇夫人有兩個女弟子，皆才貌雙全文武精通，以大弟子李季歆尤為出挑。
花蛇派有傳承了千年的派系武功，其功法體系齊全，在江湖中聲名鼎赫，然，江湖各派只忌憚花蛇派的武功，卻從未將這個門派放在眼裏，因為，它窮！
窮意味着整個門派吃了上頓沒下頓，也意味着除了花蛇夫人和她的兩個弟子以外，它吸引不了任何人加入，所以花蛇派幾十年未曾發展壯大。
這日天朗風清，花蛇夫人喊來了大弟子李季歆，將一把帶着銹跡斑駁的古銅色匕首交到她的手裏，顫抖着嗓音囑咐：“阿歆……這是門派里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了，拿下山去換點米吧……你師妹還在長個子，我怕餓到了她。”
李季歆握着這把她覬覦了許久的滅世匕首，痛心疾首：“師父果然是愛小師妹而不不愛我的！”
滅世匕首為何物？這把匕首是花蛇派的祖傳武器之一，削鐵如泥鋒利無比，江湖人士人人想要得到它，而花蛇夫人去要拿它換大米！
花蛇夫人攤了攤手：“武器乃身外之物。”
李季歆緊緊地握着它，就像拿着傳國玉璽，懇求道：“我們可以不當掉它嗎？”
“可以。”花蛇夫人回答得爽快，“在我餓死之後。”
於是乎，李季歆懷揣着這把滅世和她憂傷的小心靈依依不捨地下了花蛇山。
剛下山就看見鎮子裏的百姓們圍着鎮門口的牆擠了里三層外三層，她被涌動如狂潮的人流推到了一面青瓦牆前。
牆上貼着一張皇榜，金燦燦地直晃人眼，而圍觀群眾卻不斷發出與皇榜的威嚴截然不同的嘆息：“你說好好的公主，怎麼就瘋成這樣呢？”
“瘋就算了，還受寵！都已經不知道氣走多少位先生了，又開始招女傅了。”
“誰還敢去喲，聽說上一任女傅辭職的時候，連嘴巴都被氣歪了！”
“嘖嘖嘖，俸祿再高也沒用！”
……
原本打算離開的李季歆聽到最後一句話，腳下一頓！
頓的太用力，破草鞋又被地面磨掉一層。花蛇派因為窮，衣物向來是縫縫補補無數年，師姐穿完師妹穿，其寒磣程度可見一斑。
俸祿很高？抵得上滅世的錢了吧？要是能賺到足夠的錢就不用當掉匕首了！那匕首可以私吞了吧？
於是乎她往人群中擠上一擠：“讓讓，讓讓！”
好不容易擠到皇榜下定睛一看，當時就被上面的十兩黃金一月的俸祿亮的亮眼冒光，也不看許多直接將皇榜“豁喇”一下揭了下來！
從周邊傳來無數異樣的目光：看看這個身上打着百八十個補丁的姑娘，她一定是窮瘋了吧！
東洲國民都知道，東洲皇室有個長寧公主極為受寵，五年前意外瘋癲，瘋了之後不但未受到冷落，反而更集寵愛於一身。也不知皇帝怎麼想的，非要給瘋癲的長寧公主找女傅，於是女傅嚇走了一個又一個，鬧得國文院的官員們辭了好幾個。
三天前剛說招到了新的女傅，這不，又逃走了。
簡直就像人間地獄，俸祿再高也沒命值錢！
可李季歆顧不了這麼多，一想到滅世匕首會被當掉，她就覺得自己的內心深處空了一片，比瘋公主更殘忍的是眼看着自己心愛的東西變成了一袋大米，龍潭虎穴又如何？為愛一搏！
揭了皇榜的李季歆立刻引起了官府的注意，縣太爺敲鑼打鼓地把她送去京城，雖然這個窮的響叮噹連丐幫都嫌棄的女子一看就像個來騙俸祿的，可京都催得緊，誰若是真送上了女傅，那可是會受到聖上嘉獎的！
翌日一早，李季歆便在縣衙的保護下上了京。
畢竟是常年待在山上沒有見過大世面的姑娘，她的內心忐忑不安，猶如十面大鼓同時被鼓槌敲響。
聽說長寧公主的瘋病可嚴重了！聽說三百七十九個前女傅個個被折騰的生不如死！聽說去宮裏教長寧公主就是在刀尖上跳舞！聽說她被評為了東洲十大危險人物之一！聽說……
李季歆摸了摸懷裏冰冷的匕首，你我之間本無緣分，全靠十兩金子死撐。錢越多緣分越足，東洲物阜民豐，皇帝應該會很大方的……
她安心了，在馬車裏打了個盹睡了個覺順便在路上點了些豬蹄魚翅，總覺得哪怕被長寧公主嚇傻了，這一趟山也下得值了……
皇城雄偉壯闊氣勢如虹，雕甍畫棟吐龍光，鳳閣斜張朱網，峻桷層榱勾迢遞，耀熠金碧輝煌。她稍愣片刻，想不出如此正氣盎然的地方怎麼會出一個傻子。
有人送來了人應聘女傅，對此事極為重視的皇後娘娘要親自刪選，整個東洲的人都知道，長寧公主受寵，得皇后皇帝兩方偏愛。
李季歆偷瞄了一眼鎏金寶座上黃色鳳凰羅碧霞，風髻斜插牡丹花的威嚴女子，反倒是顯得從容鎮定。
若不是花蛇夫人太窮沒錢打扮，應該也是有此番儀態的。
“聽說你是來應聘長寧女傅的人？”皇后瞥了一眼衣衫襤褸的李季歆，“從何處來？叫什麼名字？”
“在下花蛇山李季歆。”她嚴肅地回答。
聽聞花蛇山這三個字的皇後娘娘臉上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女傅這個職位可是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你能擔得起？”
李季歆想了想皇榜下百姓們嘲諷的口氣和如今皇後娘娘那一副該職業高端神聖不容玷污的模樣，心中有波浪線一般的起伏，摸了摸懷裏的滅世，堅定地回答：“擔得起！”
“能文？”
“四書五經加《孝經》《春秋》，只要皇后問得出。”
“能武？”
“刀槍棍棒十八般武器加暗器毒|葯，只要皇后拿得出。”
看她回答如此自信滿滿，皇後娘娘忍不住有點懷疑，既威武雙全，何至於一身落魄？這牛吹得可真大，就差在天上炸了！
然，在當今世上敢冒着隨時癱瘓或是被傻公主一起玩傻的風險從事這個高端危險職業的人少之又少，在三百七十九個女傅或逃跑或辭職的前提條件下還敢揭皇榜的除了亡命之徒，恐怕也只剩下騙財之人。
花蛇派雖然不受重視，可到底還算有點兒名頭，何況皇后本身似乎對花蛇山略有耳聞：“花蛇山之名本宮知道，所以也不質疑你的才學，但這是給長寧挑女傅，從前都是要文試武試之後抉擇的，可現在情況特殊，本宮改了規矩。”
這倒是個稀奇的*，李季歆微微頷首：“什麼規矩？”
“給長寧挑女傅，最重要的是緣分，其次才是學識。”皇后說道。
這規矩挺可笑，找女傅竟然看緣分？
在皇室面前沒有討價還價的機會的她只能順從這裏的規矩。
很早以前，花蛇夫人就教育弟子，山下同山上不一樣，想要在軟紅十丈過日子，需得適應那般生存規則。
再說，東洲皇室的規矩再奇葩，能比得過明明有着獨步江湖的武功體系卻窮的只剩下褲衩子的花蛇派？
於是她安然地等待着傳說中又瘋又傻還逼走了三百七十九個女傅卻集萬千寵愛與一身的長寧公主出現。
偏殿的角落裏出現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鵝蛋臉上一雙烏黑透亮的眸子，剛剛長開的臉上帶着一絲青澀的模樣，臉頰粉嫩細膩，長發烏黑如瀑。
李季歆頓時一愣……
這麼個美人坯子竟然是個傻子？這麼個嬌俏玲瓏的女子竟然是個危險人物？誰說的站出來信不信一巴掌呼去花蛇山喂蛇！
還未容得及她多想，長寧公主已經被帶到了她的面前，而後一雙肉嘟嘟粉嫩嫩的手抹上了她的臉……
長寧公主沈瑤珺在李季歆的身上摸了幾百個來回之後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一哭嚇壞了殿內所有人，皇后立刻走了下來抱住了小公主：“阿瑤不哭，咱們不要這個女傅，好不好？”
小公主哭得更傷心了，揪着李季歆的一腳擦了擦眼淚和鼻涕，傻乎乎地搖頭：“我……我終於見到一個比我還傻的人了，我高興！”
李季歆張了張嘴，好像是在說她傻……
皇後娘娘顯然習慣了傻公主的套路：“你說說，她怎麼傻了？”
傻公主幾乎擦了擦鼻涕，拽了拽李季歆的衣服：“母后你說，她這麼穿，跟裸奔有什麼差別？你說她是不是傻？”
李季歆僵着嘴哭笑不得，她是窮，整個花蛇山都窮，可是穿着打補丁有破洞的衣服跟裸奔有天壤之別！天吶這個貌美如花的小公主真的是個名不虛傳的傻子，問題是她不但自己傻還覺得別人也傻！
皇後娘娘蹲在地上哄着傻公主：“對對對，來人吶，你們怎麼把一個傻子帶來做女傅？轟出去！”
“哎？”李季歆正準備說不要轟我自己走，卻發現衣角還被傻公主死死拽着。
傻公主突然停止了哭泣，嘟着嘴義正言辭地開口：“不！許！走！”
那群準備轟人的丫鬟和侍衛頓時停住了腳步。
“阿瑤還有什麼要說？”皇後娘娘長長地舒了口氣。
只見小公主叉腰而立，聽得她認真嚴肅地開口回答：“我就要她做我的女傅了，我要好好改造她，讓她成為一個有尊嚴的正常人！”
李季歆腳底一滑……艾瑪什麼鬼，這女傅根本沒法當，師父，我要回去賣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