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禍水難為(一)
接到勞姿的電話時,虞美人已經連續工作50個小時了。她在局促的閣樓里,一手攥着酒瓶,朗姆酒,剩餘三分之一,一手拿着筆,針管筆,0.05mm。
“十二點我有兩場試鏡,你幫個忙。”勞姿單刀直入。
虞美人看了眼手錶:“兩瓶馬爹利。”
“一瓶!”
虞美人直接掛斷了電話。
三秒之後,勞姿再次打來:“兩瓶就兩瓶……”
虞美人對着手機話筒給了勞姿一個脆脆的吻。
從閣樓下來,虞美人換掉身上那件已經快要發霉的一字長裙,套了件灰白色的細線毛衣,蹬了條水洗的發白的牛仔褲,踩了雙十三公分的黑高跟鞋,攏了幾縷奶奶灰的頭髮扎了一個半丸子頭,最後簡單的在臉上抹了點隔離霜,畫了個眼線,塗了個血紅的嘴唇。
替勞姿試鏡,這是這個月第幾次了?
虞美人輕呼一口氣,跟愛犬‘公主’Kissgoodbye之後鎖了門。
一路疾馳到四季酒店,虞美人摘下頭盔,掛在她的大哈雷把手上,然後在揚腿下車時把車鑰匙扔給了酒店門侍。
她按照勞姿指示上了14樓,在一眼望不到頭的試鏡長隊後邊排上了號。站住之後她給勞姿拍了張現場照,還沒發過去就被橫來的一隻手搶走了手機,她眉頭一皺,轉身看過去——有點帥。
“通知試鏡的郵件應該有寫試鏡過程要保證絕對保密。”來人這樣說。
“啊?”虞美人下意識的反應。
“我的天吶——姜京淏——”
“哎呦卧槽——我老公——”
“……”
姜京淏,有點耳熟。
虞美人還在琢磨是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的時候,那群本來是參與試鏡的瘋狂姑娘就撲了上來,把她擠出了五米外。
不是頭一遭遇到這種咄事,虞美人並不莫名其妙,理了理被蹂.躪的衣服,瞥了眼身後亂麻麻的一團,逕自走到了試鏡間門口。
“132號。”助理導演在門口喊。
虞美人不要臉的揚起手……
進入試鏡間,她在試鏡登記表格打了勾后在助理導演的引領下,坐好,然後半分鐘過去了,整個導演組沒一個說話的。
她試探着問:“沒有劇本嗎?”
導演組三位導演聽到虞美人說話,動作一致的猛抬頭,剛才是個女人在說話嗎?
其中一位垂首看了眼虞美人進門時在演員試鏡登記表格上打勾的名字,說:“隨便演些什麼。”
‘殺死天使’這部電影因為導演的一貫作風,保密工作做的何其嚴謹,所有工作人員都被下了封口令,幸在勞姿記者行業的朋友不知凡幾,老早就從發行方處獲悉,影片有幽微的情.色主題,這個內.幕消息對沒有劇本的試鏡演員來說,幫助甚大。
許是見虞美人遲遲沒反應,導演組有人開口:“據我了解勞姿小姐是一個專業性非常強的演員。”
“那據您了解一定知道我不是勞姿本人。”
聽到這話,導演組三人面面相覷,深褐色的眼珠在虞美人臉上梭巡了一圈之後又低頭看向手中登記表格,片刻之後有人問:“所以你是在替別人試鏡嗎?”
虞美人扯了扯嘴角,現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是的。”
“聽到最荒誕的替代就是代孕了,沒聽過還有替代試鏡的。”一位導演話間放下了手中的筆,雙手持抱拳姿勢擱在桌上。
“今天您不僅聽到了,也看到了。”
“嗯,所以就可以到此為止了。”
虞美人站起身,很抱歉的鞠了一躬,說:“抱歉,導演,可能我這個行為給您感覺不是很尊重,但我仔細看了試鏡郵件,沒有明文規定說不可以替代試鏡,所以希望您給我跟別的演員同樣的機會,我不會浪費您太多時間的。”
“先不說勞姿找人替代試鏡這個行為很不禮貌,就說我認可了你的表演,然後呢?用你?還是用勞姿。”
“既然我今天是以替代勞姿的身份站在這裏,就說明我有這個資本可以替代她,那麼,她本人的演技即使不比我好也不會比我差。”
虞美人話畢之後的五分鐘內,導演組三位導演均未再說一句話,似乎開始感興趣了。
“你有演過戲嗎?”
“演過。”
“演的是?”
“金剛葫蘆娃。”
“你演……”
“葫蘆。”
虞美人此話一出,試鏡間裏三位導演的哂笑聲此起彼伏,而她卻不是很明白笑點所在,葫蘆比娃更考驗演技不是嗎?
“我遲到了嗎?”哂笑間隙中傳來姜京淏的聲音。
導演組掛牌副導演的一位先生看清門口來人後,站起身來,特地走過去相迎:“沒關係,反正前邊幾個也不能用。”
前邊那幾個姑娘知道嗎?虞美人想問。
姜京淏看向虞美人,確認了一下臉,然後走過去把手機遞給了她,說:“婦產醫師來過一個電話,嘈亂之中我不小心接了。”
虞美人接過手機,道了聲謝,完全不顧現場因為姜京淏這話而變得微妙的氣氛,弓腰表示開始之後演繹了影片‘女性癮者’中的一個小片段,對着攝像機游刃恢恢的說了一句台詞:“如果我想請你幫我破處,你會有什麼問題嗎?”
結束試鏡的時候虞美人留了自己的姓名和聯繫方式,然後出門,下樓,離開酒店。走到大哈雷跟前,她輕點腳尖轉了個身靠在座包上,打了一個電話。
“完事兒了?”電話那頭的勞姿問。
“嗯,應該沒戲,你怎麼樣?”
“約好明天去試戲了。”
“請客。”
“做人不要太貪婪,兩瓶馬爹利已經很給你臉了。”
“少逼逼,沒跟你要五瓶就已經是看在我們這麼多年的情分上了,你以為替你試鏡這活兒很好乾嗎?”
“……”
電話掛斷之後,虞美人戴上頭盔,騎上大哈雷,回家了。
關於虞美人:
八分長相,九分.身材,十分敬業。
一級註冊建築師,一級建造師,畫過幾張建築設計圖,接過幾個不小的工程,拿過幾個不入流的獎項。
父母離異,母在國外,父在天堂。
家在郊區山腰上,每次回家都要走一段接一段的上坡路,她經常用‘向下容易向上難’這話激勵自己苦難跟前得迎難而上。
上完最後一個斜坡,虞美人看到一個舉止怪異的魁梧男人在她家門口搔首踟躕,她眼梢帶惑,握緊把,加油,在性感的發動機轟鳴聲中直衝沖騎過去,越過他之後輕帶后剎車,車屁股掉頭,使得車身橫在這個魁梧男面前……
“有事兒嗎?”她問。
魁梧男上下打量她一眼,雖然疑惑她女性着裝,但還是說:“哥們,我們老大買下了你家隔壁,但聽說隔壁地下室你一直在用,所以我們想……”他話沒說話,估計是想讓虞美人自行意會。
虞美人懂他的意思,摘下了頭盔。
魁梧男在虞美人摘下頭盔那一刻差點一個踉蹌倒地,女的?
“不是一直在用,是一直在租,我交了五年租金,現在才兩年不到,如果你們沒有更能說服我的理由,我是不會轉手的。”虞美人說。
魁梧男抿抿嘴,焦炙全現臉上了:“我們真的很需要這個地下室,只要你願意騰出來,我們願意出兩倍的租金。”
虞美人從哈雷上下來,把頭盔放座包上,隨手揪下綁頭髮的皮筋套在手腕上,再用她細若無骨的指節順着美人尖到發心這個線路梳理頭髮,顰笑間儘是令人欣羨的氣質:“那倒不用,你們要是真的很需要,我可以借給你們,但騰出來是沒可能的。”說完微微頜首算是招呼,然後轉身開鎖,進了門。
越過玄關,她甩掉兩隻高跟鞋,親了相迎而來的公主一口,然後從冰箱裏拿了兩隻昨天吃剩下的螃蟹,剝了蟹肉炒了一份年糕,等待出鍋的過程中上閣樓拿起了丁字尺,在拿坐標紙的時候她遲疑了一下,最後又把丁字尺放下了,轉而提了小音箱下去。
端着一鍋年糕牽着公主下了地下室,虞美人在一團混合酒香的包裹中邁進酒窖。
三層半的兩座洋房,兩個地下室,因為要藏酒,所以虞美人跟隔壁房東租了五年地下室的使用權,打通弄了一個中規模簡歐風格的酒窖,從設計,施工再到酒櫃、酒架、酒具選用,都是她一手操辦的。
虞美人把年糕放岌几上,手機接上音響,放了首Jazz,然後在酒櫃裏挑了瓶略酸的黑皮諾葡萄酒,倒進了醒酒器。
“誰?”
突然一個聲音從暗處竄出來。
虞美人被嚇了一跳,拔掉手機開了閃光燈,牽上公主走過去。
走近一些后,聲音來源處的人影慢慢清晰,一個俊美的輪廓徐徐顯現。
“你是……”虞美人開口。
“這座房子的主人。”開口脆,聲音有點細,又蘇又禁慾。
隔壁老大……虞美人瞭然的點點頭:“你好。”
“你是……”
“這間酒窖的主人。”
“你是男的還是女的?”這才是他想問的問題。
虞美人用閃光燈照向自己的臉,說:“是你看到的這樣。”
擁有一口低八度、男播音腔的……女人。
他緩緩走近,低頭看了眼虞美人牽着的狗,在看到那隻狗跟他留了一樣的韓式中分后梳發后,神色不悅的微揚下頜,吐出的每個字都清晰可聞:“給你四十八小時,把這些瓶瓶罐罐搬離我家地下室。”
“搬不了。”虞美人幾乎是脫口而出,十年來搜刮的酒都在這裏,十年的酒不是一兩個朝夕就可以撤走的,她全數搬來時也用了半個月呢。
來人冷笑一聲,準備說話時手機響了,他按下接通鍵后沒有着急講話,先是對虞美人說:“那是你的事,四十八小時之後我若再看到一個酒瓶,就讓你愛.液橫流。”說著抬步離開,並對着手機話筒不容置喙的突突不停:“我說的話你是就着雞爪子吃了還是泡了綠茶喝了?務必保證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時刻待命你當放屁了嗎?不接我電話是不是又想收拾東西滾蛋了?我現在發位置給你,限你三十秒內告訴我怎麼出去,超一秒我就在京西南墓地給你買塊南北通透的墳……”
愛.液橫流?
是虞美人聽錯了嗎?還有,不知道怎麼出去那剛才是怎麼進來的?夢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