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
葉思語&紀北琛（十八）
他們每次談話，只要紀北琛把女兒搬出來，葉思語必定會處於下風。她承認，紀北琛的話確實有理，小孩子的心思敏感而細膩，大人以為他們不懂的，他們不一定什麼都不懂。
妞妞也曾問，為什麼爸爸經常不回家，葉思語告訴她爸爸工作忙。這孩子看起來相信了，但過後還是追問同樣的問題，待她再長大一點、懂事一點，這事的確瞞不住。
無論葉思語怎樣跟紀北琛鬧，她都不會忽略女兒的感受，在這個問題上，她和紀北琛的看法都是一致的。或許天底下的父母亦是如此，孩子幸福快樂，就是世上最值得欣慰的事情了。
儘管如此，葉思語還是沒法說服自己接受一度聲名狼藉的紀北琛，以及他那如龍潭虎穴般的家庭。她終究沒有被紀北琛動搖，而紀老爺子那場壽宴，她依舊沒有出席。
被她拒絕太多回，紀北琛連脾氣也被磨得差不多了。他雖然生氣，但又拿她沒辦法，只好作罷。
紀家財雄勢大，出席紀老爺子八十大壽的大人物多不勝數，紀北琛本該幫忙迎賓，不過妞妞一直給他添亂，他乾脆就撤手不管，陪着女兒到酒店的後院玩耍。
妞妞對一池錦鯉情有獨鍾，紀北琛向酒店的工作人員要了一袋錦鯉飼料，隨後這雙父女就在那邊待了小半晝。當紀母風風火火地從宴會現場趕過來，看見他們正悠然愜意地喂着錦鯉，她氣得不行，巴不得把兒子也推下去當飼料。
紀母正要出言指責，妞妞很機警地撲過去抱着她的大腿，甜甜地說：“奶奶，這裏有大魚！”
原本一臉怒容的紀母瞬間樂開了花，她的眼睛彎成細勾，對着寶貝孫女笑眯眯地說：“妞妞喜不喜歡？奶奶也送了一池大錦鯉好不好？”
妞妞立即點頭，但很快又用力地搖頭：“媽媽說好孩子不可以貪心。”
聽她提及葉思語，紀母輕飄飄地往紀北琛那方瞄了一眼，同時對她說：“你媽媽說得對，但這是奶奶送給你的禮物，你不收就不禮貌了。”
妞妞有點懵懂，她拿不定注意，於是就說：“那我回去問問媽媽。”
一直沉默的紀北琛這時才開口：“媽，您很閑嗎？”
“你說我閑不閑！”紀母命令他，“我來帶着妞妞，你馬上回到宴會廳招呼客人。”
紀北琛懶洋洋地朝她們走過去，他半蹲在女兒跟前，溫聲說：“你跟着奶奶，不許亂跑知不知道？”
妞妞躲到紀母後身，調皮地對他做鬼臉，就是不肯答應他。
趁着孫女不注意，紀母壓低聲對紀北琛說：“你看看你多失敗，人家把女兒收得服服貼貼的，你讓女兒聽話也難過登天啊。”
“她好像也把您收得服服貼貼。”丟下這麼一句話，紀北琛就扯了扯嘴角，舉步向宴會廳的方向前行。
紀母站在原地回望他的背影，臉上露出略有所思的表情。對於葉思語，她初時確實不怎麼看好，然而現在，她的態度已經有所轉變。
得知葉思語懷有身孕，她已經讓人做了一個詳細的調查。紀家在圈內人脈甚廣，且門路甚多，能挖出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然而葉思語的底子卻乾淨得很，除了一段不了了之的舊情，她就查不出這為女藝人有任何不妥之處。
雖則如此，但葉思語仍不是紀家理想的媳婦人選，葉家也算有點名聲，不過跟紀家相比還是差遠了。前往醫院找葉思語談判那時，她真動了心思拆散他們，原以為葉思語會抵死不從，但事實卻跟她的想法大相逕庭。
應付上流社會那群像人精一樣的貴婦太太們，她尚且遊刃有餘，葉思語那點小技倆自然逃不過她的眼睛。她猜想葉思語打算順水推舟，借自己的手來擺脫兒子的糾纏，葉思語雖收下了支票，但始終沒有兌現，她就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這事她也跟兒子說過，他慪得當場就翻臉了，這不止因為她的自作主張，更為葉思語的態度和做法。
這幾年來，他對葉思語的感情，她都看在眼內。孩子是從她身上掉出來的肉，她又怎會看不出他早已徹底地栽在那位葉家姑娘的手裏，這一切已成定局，作為母親，她也只好認了。可惜，即使她肯認了，別人也不一定瞧得起她這位浪蕩不羈的兒子……
這些孩子的破事兒，真的讓她操碎了心，如今值得安慰的，就只有膝下這個可愛的小孫女了。
壽宴過後，紀母想待妞妞回大宅住一晚，但妞妞不願意，無論大家怎麼哄，她都堅持回家找媽媽。
女兒不樂意，紀北琛二話不說就把她送了回去。在壽宴上，他多喝了幾杯，於是找了司機開車，跟妞妞坐在後座。
妞妞捏着自己鼻子，很嫌棄地說：“爸爸，你跟媽媽一樣臭臭的！”
自從妞妞出生以後，紀北琛就努力改掉抽煙喝酒的毛病，除了某些特殊情況，他都不會一身酒氣地出現在女兒身邊。聽見女兒的抱怨，他笑道：“那你明天還跟不跟我去遊樂園？”
聞言，這小丫頭連父親一身酒氣也不在意，湊過去啵了他一下：“跟！”
葉思語有工作在身，因而今晚就回公司安排那公寓休息。事前紀北琛已經跟她打過招呼，可惜錄影出了點狀態，她抵達小區已經被約定的時間晚了將近兩小時。
司機正站在路邊抽煙，看見葉思語，便高興地向她問好，接着告訴老闆：“葉小姐回來了。”
由於等得太久，妞妞已經在父親的臂彎里睡著了。今早葉思語給她換了一身端莊優雅的小旗袍，還匹配地梳了一個髮髻，而現在，她正穿着小碎花裙子，頭髮也亂糟糟地搭在肩頭，今天她到底有多盡興，葉思語看她這裝扮就可以了解幾分。
紀北琛想必也被這丫頭折騰得夠徹底的，葉思語彎腰想帶走孩子，而他則將腿邁出車廂：“我抱她上去。”
葉思語知道他上去了，今晚就不會再下樓。孩子正酣睡着，而司機又在旁邊看着，她不好拒絕，只好由着他。
直至躺到床上，妞妞也沒有醒過來。葉思語扭了條熱毛巾給她擦擦臉蛋和手腳，又在紀北琛的幫忙下給她換了睡衣，在此期間，她也沒有蘇醒地跡象。
葉思語坐在床邊給女兒掖好被子，紀北琛小聲地說：“今晚這丫頭用普通話、粵語和英文，給老爺子唱了三個版本的生日歌，老爺子樂得鬍子都翹了起來。不過，這丫頭唱得不怎樣，我可沒聽懂幾句。”
妞妞的睡容恬靜而嬌美，葉思語輕輕地撥開她額間的碎發，唇角染上了一絲笑意：“她練好幾晚了，在家裏唱得好好的……”
安置好女兒，他們才走出了兒童房。紀北琛斜斜地倚在沙發上，看着葉思語走來走去，他便說：“別忙了，陪我坐坐。”
葉思語剛給陽台的花花草草澆了水，正準備拿衣服洗澡，經過客廳便睥了睥沙發的男人。紀北琛的衣袖半挽着，露在外頭那截手臂的壓痕尚未完全消退。將視線挪開，她沒有坐下，只問：“喝水不？”
紀北琛仍舊仰着脖子看着她，跟她對視了三兩秒，他才應聲：“嗯。”
葉思語給他兌了一杯涼白開，瞥見櫥櫃裏放着蜂蜜，又順手加了點進去。待她轉身時，她發現紀北琛正站在門口，於是將水杯向外推了一下：“喏，你的水。”
葉思語也給自己倒了杯水，她坐到吧椅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紀北琛也坐了過來，他身上的酒氣很重，她忍不住問：“今晚喝了很多？”
將蜜糖水喝掉了大半杯，紀北琛才回答：“還行。”
話畢，他們便陷入了沉默。平日習慣嘈嘈吵吵，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坐着休息，倒是不多有。
由於錄影不順利，葉思語的精力都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她無聊地晃動着杯里的水，連說也懶得說。
跟她一樣疲倦的，應該還有紀北琛。儘管他不多提，但葉思語也知道紀家正不斷向他施壓，要求他們儘快結束這段不三不四的關係。長輩們允許他們在一起，也贊同他們乾乾脆脆地分開，但就是不能沒個準話。除了看着妞妞，他還要應付家裏的長輩，想必也是累得不想說話了。
坐在旁邊的紀北琛用手支着下巴，側着腦袋打量着葉思語，似乎正根據她的神色揣測着她的想法。
葉思語忽視他的目光，把水喝完，她放下水杯就準備出去。
紀北琛拉着她，隨後將人摁回吧椅上：“再坐一會。”
“你搞什麼鬼？”葉思語警惕地問。
“沒什麼。”紀北琛勾了勾唇角，似乎在笑，“你不說話的時候，真比你說話的時候討人喜歡。”
葉思語回敬他：“你不出現的時候，真比你出現的時候更討人喜歡。”
紀北琛笑出聲來，他低着頭跟葉思語說話，但更似是喃喃自語：“你怎麼就這麼對我的胃口呢？”
“你醉了。”冷靜地吐出這三個字，葉思語便果斷地跳下吧椅，頭也不回地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