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1 章
心如擂鼓一般咚咚巨響,手腳則卻像是僵住一般動都動不了。一瞬間,月梅忽然有一種不知身處何年,身在何地,面對何人的錯覺,腦海里竟是一片空白。
只,卻記着不能承認。
可是為什麼不能承認,為什麼在董懷禮那裏她不懼,到了周承朗這裏她卻害怕了,這一瞬間她沒有時間去思考。只記得緊緊咬着牙,一點聲音都不肯發。
“……月梅。”周承朗輕輕叫了她一聲,見她這副模樣,心疼的眼睛都微微發紅了。
月梅忽然回過神,她搖頭,接着越來越劇烈,手也開始掙扎。腦海里仍是空白的,但卻似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一般,叫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離開。
趕緊離開!
周承朗卻越發不敢鬆開手了,他看着這樣的月梅,不知怎地就有一種預感,如果今日不把事情說清楚,以後月梅就不會再跟他說了。
他用力把月梅摟在了懷裏,讓她的臉緊緊貼着他的胸膛,甚至都顧不得衣襟會不會刺撓的她不舒服,“月梅,別怕,別怕,不管你是誰,在我心裏你都是我的妻子。永遠都不會變,永遠。所以……所以別再瞞着我了,你什麼事情都可以告訴我,你欠他的,欠他們的,不管欠了什麼,還有我在,我陪你,我們一起來還。”
你是人也好,是孤魂野鬼也罷,於我而言,你只是我的妻子。我深深喜歡,覺得歉疚,想要一生一死在一起的愛人。
月梅的眼睛忽然就紅了,緊緊抓着他的衣角,雖然仍然不知道要說什麼,可是眼淚卻就那麼滑下來,慢慢浸濕了他的衣襟。
她忽然知道為什麼了,因為她不在乎董懷禮,所以她敢說,甚至如果董懷禮想做點什麼,她也有應對打壓的法子。但是,她在乎周承朗,所以她害怕,害怕周承朗知道真相,會覺得她是怪物。
就算他們不在一起了,就算他沒有什麼能力處死她或者做些別的,可是她還是怕,那是因為在乎而來的擔心。
她忽然覺得,什麼都說了也不要緊了。
她相信,一個願意為了她命都不要的男人,是可以接受她的一切的。
“我……你只知道我不是月梅,那你知道我是誰嗎?”她抽噎着,聲音悶悶地發問。
周承朗拍撫着她後背的手頓了一下,才重又繼續,“不管你是誰,你都是我喜歡的人,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在乎長相,不在乎身份,什麼都不在乎。”
程家村的一枝花原主月梅,長相的確只能算是中等,起碼與當初在周家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月梅比不得。而京城,更是有許多養在深閨的貌美小姐,周承朗要是愛美色,自然可以娶到有美貌的妻子。
月梅忽然就豁出去了,她大聲說道:“我不是月梅,但,我又是月梅。”
這話說出后,周承朗的身體立刻就僵住了,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月梅覺得因為保持一個姿勢身體格外不舒服的時候,他才慢慢地放開了她。
他驚愕地看着她,滿眼的不敢置信,聲音更是顫抖的不像話,“你,你是說你是……”
太荒唐了,太不可思議了,他以為自己接受能力好,可是此刻,他卻覺得所有事情都出乎他的意料。他不敢相信,他甚至覺得,也許下一刻還會再出現更讓人意外的事情。
月梅慢慢地堅定地點了點頭。
“大爺,奴婢不願意。奴婢只想找一個普通人,和他過些平淡的日子,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這樣也就夠了。大爺,還請您高抬貴手,放了奴婢。”這是周承朗想讓她做妾的時候,她拒絕他時說的話。
此刻再說,再由不得周承朗不信了,畢竟當時月梅說這話的時候,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場。
他自是不會說出去,而月梅,也不敢說出去。
“月梅……”周承朗伸手撫上了月梅的臉,恍惚的想到從前的自責,愧疚,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他一直在想,他到底是喜歡誰,他是喜歡后認識的這個月梅的,可是留下她的初衷,卻僅僅是因為她的名字,而那個名字,是因為他記着另一個人的。
而後來,他喜歡上她了,卻又覺得愧對於原來的月梅。畢竟那時候,他覺得除了不能給她一個正妻的位置,他是什麼都能給她的,因為他喜歡她。
可是如果他心裏還記着從前,那又如何能對得起這一個呢。
現在想想,她們明明就是一個人啊,他喜歡的,也一直都是一個人啊。
是他被蒙蔽了,現在想想,她們是那麼的像!
一樣的樂觀,一樣的獨立,一樣的善良,一樣的喜歡一生一世一雙人,也一樣的,吸引他。
月梅在緊張地看着他,他卻忽然低頭輕輕親了月梅的額頭一下,輕聲喃喃道:“月梅,我愛上了你兩次。”
月梅輕聲問他,“你,你不怕嗎?”
已經死了的人,死而復生,還變成了另外一個。任何人聽到這事,第一時間應該都是怕的吧?
周承朗在此時,忽然理解了董懷禮。他從前不知道真相,心裏喜歡着月梅,自然容不得旁人接近,尤其是一個在危險時候放開月梅的手只顧着自己的人,所以今日聽董懷禮還在提親事,他才會忽然遏制不住怒火,打了他。
但是現在想來,他和董懷禮其實是一樣的。
“我不怕,是你啊,那個人是你,我怎麼會怕呢。”周承朗說道,又肯定地問她,“董懷禮,他也知道你不是那個月梅了吧?”
他怎麼會知道?
月梅納悶地點了點頭。
周承朗嘆息了一聲,忽而又把月梅拉進懷中,用力地抱緊了。在這件事情上,他是幸運的,而和他正好相反,董懷禮是不幸的。
如果是他遇到這樣的事情,他的女人被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孤魂野鬼上了身,他大概會殺了那個人吧。可是董懷禮沒有,他甚至什麼都沒說,那就是另一種極致了,他在自欺欺人。
叫人打了水,周承朗濕了帕子,將月梅臉上的淚痕一點點擦掉。月梅瞧着他也紅了的眼眶,拿手沾了水,幫他也擦了擦。
“叫你瞧笑話了。”周承朗握住她的手說道。
他的聲音太溫柔,像是要滴出水一般,月梅搖了搖頭,眼圈居然又紅了。
周承朗只好把帕子丟了,起身抱起她進了裏間的羅漢床上,屋裏燒着地龍不冷,可他還是緊緊的拿披風將她裹了,又抱在了懷裏。
“跟我說說好不好?”他問道,“所有的事情,你怎麼會變成謝月梅的,當時又發生了什麼事情,統統告訴我。如今你跟我在一起,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所以欠董懷禮什麼,你跟我說,我去幫你還。”
當初的事情,月梅從來不敢忘。
“先一刻我還在周家,可是后一刻再醒來,我就已經在程家村了。一醒來,就面對着……程月杏,她叫我趕緊走,說是程氏和她大嫂已經睡下了,我那會兒逃走,不會被發現。”月梅說道,“我那會兒剛醒來,迷迷糊糊的,又瞧着家徒四壁,心裏有了不好的猜想。她又提起什麼地主老爺瞧上不瞧上的,我迷迷糊糊的想起來一些,正好原來的月梅對這個妹妹又相信的緊,我沒時間多考慮,就只好冒着雪走了。”
“再後來,你就掉進了雪窟窿。”周承朗肯定的說道。
月梅點點頭,“是,再後來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周承朗心裏有了數,但卻伸手撩開月梅的頭髮,摩挲着她被頭髮遮住的那個傷疤,問道:“這個,還記得是什麼時候有的嗎?是什麼原因?”
月梅道:“記得,就是在程氏和程家大嫂逼着月梅給地主老爺做小的時候,她是個烈性子,因為喜歡董懷禮不願意,被逼得狠了,就一頭撞了牆。”
那這就是第一遭,掉雪窟窿是第二遭。
周承朗仔細回憶了片刻,問月梅:“我記得,當初程氏要十兩銀子的時候,說從來不曾虧待過你。就是你撞傷了頭在家,她也一樣給你請了大夫,還好吃好喝的,是嗎?”
確有此事,月梅便點了頭,可接着卻是一僵。
“可是記憶里,程月梅在傷到后吃的並不好!甚至……甚至我之所以會到了她的身上,極有可能是因為她被餓死了。”月梅說道,因此想到了當初掉進雪窟窿后,餓得肚子咕咕叫的情形。
是程月杏乾的!
原主記憶里的好妹妹,月梅因為原主記憶里對她的依賴,一開始從沒有懷疑過的人,小小年紀,居然就這麼壞了。而起因,是因為她喜歡董懷禮,想要嫁給董懷禮!
月梅真不知要說什麼了。
那會兒程月杏可不知道月梅不是她親姐姐,誰又能想到,在那樣淳樸的地方,居然有女孩子會對親姐姐有那樣惡毒的心思呢。
“月梅,既然知道了這些事,你就該知道,你並不欠董懷禮什麼。”周承朗說道,“沒有你在,因為董懷禮的疏忽,原來的月梅,也早就死了。”
“所以,你不用因為你佔了她的身體活下去而覺得愧疚什麼。你替她救回了安平公主,你替她救了那麼多可憐的災民,你欠她的,已經還了。而至於董懷禮,如果硬說要欠,應該是他欠了謝月梅的。”
“撞傷是一次,被餓是二次,掉進雪窟窿是三次。她再大的命,也扛不下去,若不是我從雪窟窿里救了你,就算前兩次她沒事,最後一次她也會被凍死。還有,便是程氏帶着程剛到山腳下來找你的那一次,如果當初是謝月梅在,她也一樣會被帶走。”
“所以月梅,如果說欠,你應該欠我的。”周承朗道,“是我救了你兩次,而這四次,董懷禮都沒有出現。”
可以這麼算的嗎?
如果真的這麼算,心裏的負疚感好像就少了些。
月梅從前不是沒看過穿越類型的小說,一想到穿越女佔了原主的一切,還美其名曰為原主活下去,她就覺得很過分。因為原主,也許並不願意讓別人代替活下去。
可是如果像周承朗這麼說的話,她只是穿越到了一個死人的身上,那麼負疚感,是不是真的可以放下了?
只希望人如果真的可以有輪迴轉世,真正的謝月梅,希望你下輩子可以投胎在一個非常愛女兒的人家,有慈善的父母,長大了有深情的丈夫,生下可愛孝順的兒女。
一生,順順遂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