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尋找盲巫

62.尋找盲巫

朝思暮想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那種狂喜和激動,簡直是筆墨難以形容,流瞳幾乎當場飆淚,但在飆淚之前,她也敏銳地注意到了自己眼下的處境,不禁問道:“這是哪裏?”

“土地廟。”

他的話語簡潔平淡,流瞳卻立刻就腦補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你救了我,還把我帶離了那座牢籠。”她恨不能當場以身相許報答大俠的救命之恩,“你是怎麼知道我有危險的?”

肜淵的目光移向自己指上的鹿形戒指,“你的戒指,元神氣息有異常。”

流瞳悟了。

當初,她用一縷元神纏繞在自己髮絲上做成鹿形戒指送給他,除了想隨時與他保持聯繫外,也不無暗暗窺測男神的心思,卻未想到,這一縷元神的氣息,在關鍵時刻,還能救她一命。

更未想到,一縷元神微不可察的變化,他竟用心注意到了。

說不清是感動還是甜蜜,她心中如被催開了一樹一樹的桃花,那樣絢爛,那樣輕盈芬芳,充斥着她的一顆心。

她手上有他的戒指,他手上有她的戒指,他們用戒指聯繫感受到的只有彼此,這是何等極致的浪漫……

她的周身漾起夢幻般的粉色泡泡,早把自己之前暗暗吐糟過他的,明明已經約好同遊人間,卻一年半載還不見人影的話拋在了腦後。

當然,她自己也知道,神和人的時間是不對等的,她在人間一年之久,他那裏也不過才過去一兩日而已。

不是有傳言說嗎,西方某大神在床上和妻子愛愛都用了一百年,可見時間這個東西,在不同的空間,會扭曲到什麼程度。

誠然,也說明那位大神夠持久,話說,該兄弟是怎麼做到的?

她的思緒又開始在詭異的軌道上脫韁狂奔,肜淵卻不知她那些曲里拐彎的心思,他拿出一方絲帕,遞到她面前,說道:“正是這塊絲帕妨害了你。”

絲帕上陰穢的氣息流轉,流瞳下意識地躲了躲,“這是從哪裏來的?”

肜淵:“你的枕下。”

說著他手中“騰”地升起一團火焰,白色的絲帕霎時如活了一般,無聲地尖嘯着,像頻臨死亡的蛇,劇烈地掙扎扭動,直至漸漸燃為灰燼。

流瞳恍然,微微懊惱,“我太大意了,竟然沒發現。”

肜淵:“放絲帕的人做得很小心,你可知是什麼人做的?”

流瞳:“夏國的國師,這個人非人非妖,自稱是一具不老不死的人類軀殼,我原想看看此人究竟是什麼來路,卻沒想到被他先下了手……他現在大概已經逃了。”

肜淵微微點頭,“我們可以向土地詢問一下他的來歷。”

土地乃基層神祗,地方行政神,主要職責就是護佑一方家宅平安,添丁進口,六畜興旺等,若論起對地方上雞毛蒜皮的了解,無人能出其右。

然而把該地的土地拎出來后,此神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紅着臉致歉道:“小神無能,雖然一早便注意到了此人,也曾遍查他的來歷,但不知何故,小神無論如何查也查不到,小神想,難道是某位背景非凡的天神微服降臨?”

流瞳不禁腹誹,肜淵卻沒有反駁,只微微沉吟。

按說,只要有生命誕生,哪怕是一株草,一顆卵,都會在神典中自動生成記載,為何此人的來歷竟會連土地都查不到?

難道他的誕生比神典還要古老?

流瞳道:“他曾說自己從當今夏帝的曾祖父時期就開始當國師了,這都幾代了,他不老不死,夏國人民就能接受?什麼時候人的接受能力這麼強了?”

土地:“他雖然當了數百年國師,但都是以不同的面貌出現的,凡人自然無從知曉。”

“......”流瞳驚了,她知道那個國師複雜,但想不到會複雜到這種程度。

歷經四代而痴情不改,那人對國師之位必須是真愛啊!

肜淵:“土地可知他現在去了哪裏?”

土地略遲疑,“此人曾多次打聽過一個人,叫桑下巫,在南邊的某地,夏宮神殿出事後,他一路向南而去,不知道是不是找那個人去了。”

肜淵的目光微微一動。

流瞳道:“這個......我還有一事相求,我有個隨從,叫松鴉,之前被國師捉了去,能不能勞土地公替我打聽一下他現在哪裏,我好去救他。”

土地:“小神自當儘力。”

結果,還未等她去救,綠烏鴉便自己撲扇着翅膀一路鬼哭狼嚎而來,“公主,公主啊,松鴉差點就見不到你了,人間太危險,我們回海底去吧——”說話間,一道綠影撲稜稜地穿窗而過,一頭扎進她的懷中,且哭且訴,十分悲凄。

流瞳正和肜淵說著國師的事,被他突來的舉動弄得有點蒙,提起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絲毫無恙,略嫌棄道:“要走你自己走,其實我也覺得,你現在確實有點多餘了。”

松鴉:“......”

松鴉擺開陣勢,正準備發出一場驚天嚎哭來表達自己的悲憤和委屈,但張開嘴后才發現,肜淵也在,在對方淡淡的卻暗含壓迫力的目光中,他不自覺地就收斂了行狀,閉上了嘴巴,乖乖地化成玉佩,垂在了流瞳腰間。

流瞳也不管他,繼續和肜淵談論剛才的話題,“剛才龍君提到桑下巫,有什麼不對么?”

肜淵:“前兩日我在渤海龍君那裏飲酒,曾聽他無意中提及,他和蘿蔓公主的女兒轉世后,就被人稱為桑下巫。”

流瞳訝然,“這麼巧?”

肜淵:“只是他當時飲得醉醺醺的,口齒含混不清,我也不能確定。”

流瞳:“那我們就去看看吧。”

次日醒來,兩人一玉向南而去,空氣中飄蕩着槐花的甜香,飛來飛去的蝴蝶撲扇着花翅,在花香深處盤桓不去。

他們來到一個叫棗曲的地方。

肜淵招來此處的土地,沒想到土地對桑下巫竟然十分了解,當即答道:“他就在鄙地下屬的桑下,是遠近聞名的巫師,說來鄙地最近發生的一連串案子,都與他有關呢。”

流瞳忙問是怎麼回事。

原來,棗曲之下有個叫下河的地方,這裏有一座清水庵,裏面只有一位小尼姑。小尼姑性情親和柔順,十分善解人意,所以附近的許多人都喜歡找她傾訴煩憂,小尼姑也很善於用佛法安慰開導別人。

漸漸的,她所在的清水庵香火旺盛了起來,進庵拜佛的人中,不但有女人,還有男人。

但表面上,一切都是風平浪靜的。

不知從哪一天起,開始有人相繼死去,或被殺死,或被燒死,或出了意外跌進河中被淹死,或自己想不開上吊而死。

而這些人死後,他們所做過的一些私密事便漸漸流傳開來,人們在津津有味地議論的同時,也不忘加一句,“原來是這麼個人,死了該!”

死的人越來越多,不但驚動了有司,也讓當地的人越來越不安,於是便有人請來了桑下巫,想讓她看看,是不是有什麼邪祟作怪。

桑下巫看過後說,問題就在小尼姑那裏,她是兇手。

有司當即去清水庵捉拿小尼姑,卻見小尼姑早已死在庵內,身體已經成了一具乾屍,衣服凌亂破碎,身上被凌虐的痕迹明顯,死狀不堪。

當小尼姑的屍體爆出來以後,現場立時有人發出尖叫,一名婦人竟當眾嚇濕了褲子,她瞪着眼睛,臉色慘白,哆嗦着嘴唇道:“我剛剛、剛剛還見過她,還布施了她、她兩個饅頭。”

此言一出,現場的人立刻驚出一身寒慄。

再查,小尼姑確實在最近出現過,很多人都見過她……

有司無法可施,行兇的和被凶的都死了,這案子還怎麼判?

於是象徵性地燒了兩張紙,上面寫明了事情的緣由,算是把這件事轉到了陰司。

陰司把小尼姑抓來詢問,卻發現小尼姑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而且看她的情狀,似鬼非鬼,已然成了鬼妖。

但她記得自己生前遭遇過的一切。

許多人喜歡找她傾訴,她也因為被人需要而心中滿足。直到有一天,一個經常與她往來的婦人把她叫到家中,讓自己的丈夫侵犯了她……

是的,那名婦人就是為了自己丈夫才故意把女孩騙到家中的。

之後,為怕女孩告發,惡棍男人竟帶了一幫惡棍趁夜間摸進了尼姑庵……

小尼姑就是那晚死的。

次日那名婦人還假惺惺地到清水庵來找小尼姑,拉着她說了許多體己話,小尼姑只是安靜地聽着,唇邊掛着溫柔的微笑,一如往常。

可此時的她早已不是她了。

她仍然會傾聽別人傾訴苦衷,她就是因為別人這樣的需要而留了下來,就像神明因為人們的信仰而存在一樣。

她吸食着別人的秘密,這些秘密同時也成了她殺人的武器。

是的,她成了一隻靠吸食秘密而生存的鬼妖。

她第一次殺人,殺的就是那個婦人和她的男人。

之後,便是每一個侵犯過她的男人,再后就是在傾吐自己心曲的過程中暴露自己陰暗內心的人……

現場陷入一片沉默,即便是神,也無法對這樣凄慘的事情無動於衷。

流瞳道:“按說這個事你們早該處理了的,為何等到陽間有司發了信你們才着手去辦?”

土地表示慚愧。

肜淵按了下她的頭,“好了,知道了人在哪裏,我們走吧。”

流瞳這才想起他們找土地是來打聽桑下巫的,可不是來聽故事的。

兩廂別過,他們直奔目的地。

午後的陽光燦如流水,一座小小的院子出現在他們面前。

院牆矮矮,茂盛的藤蔓爬滿牆內外,一道疏疏的柴扉正對着面前寬大的河流,河風撲來,濕涼的氣息瀰漫。

流瞳對院中的房子發生了興趣,但見它胖墩墩的渾然一體地蹲那兒,十分憨態可掬,不禁道:“這房子怎麼做的,像個方形蘑菇?”

玉佩松鴉關注的卻是另一個問題,“那什麼巫不是瞎子么,種這麼多藤蔓在腳下,還臨着一條河,不怕被絆倒栽到河裏去?”

“……”

流瞳表示贊同。

肜淵道:“她前世母親是蘿蔓國公主,父親是水君,或許因為這個緣故,她天性中喜歡親近蘿蔓與水也未可知。”

……兩人表示沉默。

進了屋,屋內的光線有些暗淡,靠牆處有一張矮床上,女子側身向里而卧,似乎已經睡熟,外面這麼大動靜,也沒有把她驚醒。

松鴉小聲道:“不會是死了吧?”

流瞳:“或許只是睡著了……”

她說著上前小心翼翼地去扳女子的肩膀,女子無知無覺翻過身來,於是那一張臉,那張奇譎至極的臉,就那樣猝不及防地闖入她的眼中——

一聲高亢的驚叫響徹屋宇,盤踞在女子眉上的兩隻冰藍眼珠緩緩轉過視線,無聲而幽冷地與她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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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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