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魔樹幻境

31.魔樹幻境

來時還枝葉茂密的樹木,不多時便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枝椏。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流瞳覺得,就連整個院子都灰敗了許多。

好像隨着大樹一起萎靡了。

看門君咳了一聲,“客官,按照事先約定,您應該支付一段記憶。”

邛澤神色冷淡,“就給我這麼一條消息,還想要我一段記憶?”

看門君蒼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潮紅,“話不能這麼說,消息雖然短,不合您的意,但它也是消息不是?我們販賣消息的也要吃飯的啊,”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形容來,“客官,您也看到了,我們這兒好久沒人來了,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啊,不瞞您說,小的很多天都沒吃飯了……”

他討好地拿出自己做好水晶泡沫,“您看,記憶標本都給您做好了。”

水晶泡沫中緩緩浮動着一副畫面,一名女子曲腿坐在樹下擦着兵器,她的旁邊,卧着一隻毛茸茸的小雪狼。

邛澤怔怔地看着,目光變得柔和,終於道:“好吧,你把我和我父親的記憶拿去吧。”

看門君興奮地答應一聲,再次讓邛澤坐在椅子上,把之前做的事又做了一遍。

不同的是,這次他把從邛澤身體中抽出的柔光,全部吸入口中。

吸食過後的看門君變得精神煥發,不停地朝邛澤鞠躬哈腰,“歡迎您下次再來!歡迎您下次再來!”

流瞳驚住:尼瑪,他吃記憶!他竟然吃人的記憶!

回到邛澤府,周鄖正在等人,看到他們,立刻站起身來,道:“戰狼族長要與少主聯姻?”

邛澤的眉宇間閃過一絲莫名的煩躁,勉強道:“昨日宴席上大家都喝多了,戰狼族長也就那麼一說,帝父並沒有答應。”

“可也沒有拒絕。”周鄖目光炯炯,一針見血。

邛澤面色鬱郁,沒有答話。

周鄖自顧興奮道:“少主可曾想過,如果聯姻可成,將對少主有多大的助益?”

不待他答,便逕自分析道,“少主與二公子相比,二公子身後有魔相,有魔后,勢力已成規模,少主雖有民心,但在魔庭根基尚弱。如果有了戰狼族支持,那情形便大不相同,幾乎馬上就有了可與魔相抗衡的力量,讓魔帝在考慮繼承人的問題時,也不得不重新審視。

等於讓少主少奮鬥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特別是,這種情形是魔帝默許的。”

邛澤微微抬起頭,望着虛空,神色平靜而茫然。

周鄖沒有發現,兀自精神亢奮地走來走去,“戰狼族長……這個女人不簡單啊,竟有這樣的心智和眼光。

少主請想,以目前的局勢,二公子權勢熏天,換個人來看,也會選二公子。但她偏偏選了少主您,她甘願以全族之力相助,除了看中了少主的潛質,自覺有實力和魔相一拼,還有,如果她在少主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幫助少主,那她的戰狼族將找到怎樣的靠山?那是魔帝國獨一無二的大靠山!

她看不上朝中重臣,看不上魔親國戚,原來,她看上的是未來的魔帝!”

他目中流露出熱切的光芒,微笑着看向邛澤,“就憑戰狼族長這份眼光,少主,您也不能辜負了這個聯姻啊!”

原來,他看出來了,看出了青年的猶豫,所以才特意過來相勸。

邛澤慢慢地垂下頭,手中還握着看門人送給他的記憶標本,他的指尖反覆摩挲着泡沫表面,感受着那細膩柔潤的觸感,好久才道:“先生,對於人類來說,婚約是什麼?”

周鄖微微一愣,邛澤道,“憑着利益維繫,可以成千上萬年在一起么?”

他的聲音里有着罕見的迷茫和憂傷,“我們狼族,崇尚忠貞,我不會背叛自己的妻子,可如果她為了利益而來,我為了利益而就,雙方各自心有所屬,貌合神離,卻勉強自己和對方成千上萬年在一起,縱然得到這個江山,先生,我是不是還是太悲慘了?”

周鄖臉色沉了下來,“少主想為兒女私情放棄?”

邛澤沒有回答。

周鄖道:“少主心中那個女人是誰?”

邛澤:“我不知道,關於她的一切,我一無所知。”

周鄖拂袖起身,咄咄地逼視着他,“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少主,你要為一個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女人,忘記幾千年來所受的□□之苦,忘記母親的枉死之仇,忘記一個好男兒應有的志向?

你目光何其短也!”

他聲色俱厲,邛澤從來沒有見過一向溫雅有禮的先生會這個樣子,一時怔住。

周鄖:“老朽也以一介衰老人身,服用妖丹,變成不人不妖的怪物,跟着少主東奔西跑,所為何來?”

邛澤聲音發顫:“先生!”

周鄖:“老朽願意傾畢生之力輔佐少主,而少主卻要放棄,”他搖搖頭,不再多說,“不要讓老朽看不起你,你好好想想吧!”

說完拂袖離去。

邛澤面色發白,嘴唇微顫,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指節泛白。

流瞳把邛澤送回來后就離開了,自從知道了邛澤的心思后,她便無法再面對他,甚至想,自己要不要就這樣離開算了?

可她苦苦追尋的真相,已經裹着影影綽綽的面紗,逼近她的面前,她不能放棄,不能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放棄。

花苑成了她最常流連的地方。

為此,她和照顧紫荷的青黛混得越發熟了。

然後,她向青黛說起魔樹的事情。

青黛激動道:“真有這樣的樹?我在御花園的時候聽小花精們提過,說魔樹非常古老,能知曉天上地下一切事情,還能預測姻緣,”她一把抓住流瞳,目光灼灼,“請你帶我去看看吧,我想問一些事,這些事壓在我心裏很久了,從來沒人替我解答,壓得我好難受好難受。”

流瞳也有同感,之前某個模糊的念頭此時清晰起來,她果斷地一點頭,“好。”

他們來到了那座山門前,看門君接待了她們,然後把他們領到魔樹下。

青黛道:“我想知道我母親......不,是畫妖夫人的事,我想知道她怎樣了。”

蝴蝶飛起,露出的樹面上呈現出一張蒼老的男子面容。

他閉着雙目,不知道是在沉睡,還是在浩如煙海的記憶之中找尋,而後,他緩緩睜開眼,吐出一口氣。

薄霧瀰漫,緩緩向四周凝集,漸漸凝成一個橢圓形的霧圈,霧圈中央,現出一幕幻境。

雨水清綿,兩個男子在雨中廝打。

其中一個流瞳並不陌生,她在青黛的夢境中出現過,在看門君的紙牌上也露過臉,那一身水墨清韻的氣質,讓人過目難忘。

而此時,這個如詩如畫的人卻一身泥濕,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掛着一絲血跡。

一個女子撲過來擋在他面前,對面前的另一個男人道:“都是我的錯,麥黎,你要怪就怪我吧,不管他的事。”

麥黎雙拳緊握,眼睛赤紅,他身上同樣帶傷,同樣狼狽,可面前的女人卻一心只護着另一個男人,他無法接受,痛吼,“你拋棄我,拋棄女兒,就為了這個妖魔嗎?他有什麼好,他到底有什麼好!”

悲痛的吼聲回蕩在天地間,把女人的眼淚震落下來,女人道:“是我對不起你,麥黎,我心甘情願跟他走的,不關他的事,我……我不會再回去……”

她的話柔和卻堅決,如一把鋒利的刀,毫不留情地斬斷所有的期冀,麥黎呆立在雨中,如被霜凍,臉上血色退去,呈現死灰般的冷寂。

半晌,他的聲音響起,猶如幽魅,“所以,你不要丈夫,不要子女,連全族的人也不要了,任由他們為你的惡行遭受天譴,你於心何忍?”

女人的身體毫無預兆地顫慄起來,臉色雪白,搖搖欲墜。

他身旁的男人連忙扶住她,瞪向麥黎,恨意畢現。

麥黎卻不看他,只緊緊地逼視着女人,目光中說不清是怨憤還是痛惜,“我原本還不相信,佩蘭,那是三條人命啊,三條人命!

我去了魔后的墳地,嗅出了那裏用藥的氣息,除了我草藥族,誰還能在魔帝的眼皮子底下動手腳而不被察覺?

佩蘭,魔後生產時你就在她的身邊吧?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她是凡人啊!”

女人的身體抖得如風雨中的蛛網,不知道是因為怕,還是因為冷,聲音仿若哭泣,“不要再說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也是為了他嗎?”麥黎一指她身邊的男人,恨聲道。

女人緊緊地閉着嘴,跪在地上捂住臉,淚水從她指縫間滲出,與雨水交融在一起。

她身邊的男人如遭雷擊,不敢置信地半跪在她面前,聲音微顫,“他說的是真的嗎,魔后真的是你……”

女人嗚咽一聲,撲入他的懷中,緊緊地抱着他,仿若絕望掙扎的小獸。

男人僵在雨地里,雨水從他臉上滑下,使他的臉顯出一種冰涼的瓷白,頭髮濕答答地披拂在臉前,整個人如被抽去了靈魂,凄惶落魄。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地笑了一聲,那聲音飄忽而凄涼,“是為了我嗎?我在魔相府中......是為了我的前程還是性命......他們脅迫你......”

最後一句幾乎潰不成句,他慢慢地彎下身,如承受着某種巨大的疼痛一般,緊緊地咬着牙。

女人驚惶地抱着他,哭道,“夫君,夫君......”

男人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雨水嘩嘩而下,漫天漫地的濕冷如要把人吞沒。

誰是你的夫君,我就在你的面前,你卻叫別人夫君......

麥黎的聲音從雨中傳來,帶着一種死寂的悲涼,“佩蘭,我們的族規你是知道的,我們自己做的事不能牽連族人,你放心,我會一直陪着你,這一次,再也沒有誰可以分開我們......”

最後一句話彷彿呢喃,還不等對面的人有所反應,他突然抬手,一道綠芒閃電一般穿入女子的眉宇間。

女子倒在畫妖的懷裏,她的臉上還掛着淚水,望向男人的目光充滿了凄然眷戀,可自始自終,她都痴痴望向那個男人。

麥黎抬手,同樣的綠光擊向自己的眉宇,而後倒在地上,最後的一刻,她還向女子的方向顫顫地伸出手,輕輕叫了一聲,“佩蘭......”

幻境的最後,抱着女子的男人在大雨中發足狂奔,悲聲大喊,那情景,讓人落淚。

幻境外,青黛早已不由自主地軟倒在地,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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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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