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聽到熟悉的聲音,連葉睜大了眼睛,她所有的恐懼都在這一刻傾瀉而出,看着那個拄着手杖正朝着自己走來的身影,她的眼眶無比酸澀,情不自禁地伸出了雙手:“傅先生……”
從截肢以後,傅修遠從來都沒有走的這麼快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還能走得這麼快。他過來將連葉從地上拉起來,也沒有哪一刻他對自身的殘缺有了遺憾與悲傷:現在的他連把她抱起來都做不到,他只能用一手攬着她,讓連葉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都壓在自己身上,然後把她帶到車裏。
團團正在後車座緊張地看着,他伸着小手幫忙去扶連葉,傅修遠很快也坐了上去,頭都沒抬跟司機說:“去醫院。”
直到現在,他才真正看清楚連葉身上的傷,她一邊小臉腫脹,嘴角的血都結成了痂,整個人如同被虐待的小獸,可憐巴巴地在他懷裏顫抖着,本來柔順烏黑的發現在亂糟糟的,就連身上的裙子也不再乾淨,還沾染了許多泥土和樹葉。
傅修遠察覺到連葉時不時地皺眉,他摸上她的胸口:“疼?”
連葉沒什麼力氣了,她垂着眼皮,身體上的疼痛遠沒有精神上的恐懼來得厲害,可是此時她好高興啊。
團團看清了連葉的模樣,在他印象中連葉永遠都是軟軟香香的,什麼時候這麼嚇人?他盯着連葉臉上的傷,突然哭起來,哭得好可憐好小心,咬着小嘴不想讓人看見,那水汪汪的眼睛,帶着純摯的關懷和難過,連葉忍着疼想去摸團團的頭,可是想起自己身上髒兮兮的又作罷:“不要哭。”
團團吸了吸鼻子說:“我沒有哭。”
他溫熱的小手一點點摸上連葉紅腫的那邊臉,小聲問:“老師,疼嗎?”
連葉說:“看到你我就不疼了。”
團團蹭過來,依偎到她身邊,安安靜靜地不再說話。
很快到了醫院,連葉身上都是皮外傷,看起來嚴重,但幸好沒有對身體造成很大影響。連葉看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面色沉重,不由得苦中作樂說:“肯定是因為我肉多,我就說胖子也有好處的吧。”
她還笑了,雖然因此牽動了嘴角的傷口導致她疼得倒抽了口氣,傅修遠看着護士給她上藥,柔聲問:“我讓人去買吃的了,一會兒吃一點你就睡覺好不好?”
團團則是用不贊同的眼神瞪連葉:“都什麼時候了老師還開玩笑?!”
連葉笑了,雖然又疼了,“我很開心啊。”
開心,有什麼可開心的,被那樣對待,只一天的時間就變成了這樣,有什麼可開心的?
連葉也看出這兩人不信,她對他們笑了笑,覺得這種事情沒法用語言表達的,總之她看到他們的時候真的很開心,似乎有什麼陳舊的東西在悄然發生變化。
傅修遠快心疼死了,看着護士上藥一開始還能冷靜,後來就忍不住說:“你輕點兒,輕點兒……不要那麼用力,輕點兒。”
等到護士上完葯出去了,傅修遠把團團抱到病床上,團團很快依偎在連葉身邊,像個小暖爐似的。他則伸手去解她衣服,連葉羞窘地摁住他的手:“你這是做什麼……”
“我看看。”剛上車的時候他就注意到她神色有點不對,一碰到胸口這裏就瑟縮一下。
連葉伸手捂住團團的眼,任由傅修遠解開了她的衣扣。
她胸前有一片淤青,就在胸口上方,格外的觸目驚心。傅修遠看了幾秒鐘,神色不變:“我給你處理一下好嗎?”
連葉點了下頭。
傅修遠親自給她消毒上藥,然後用透氣的繃帶貼起來,以免蹭到衣服上。連葉不喜歡病號服,所以他給她穿了睡衣,等到連葉鬆開手,團團什麼都沒看着。
如果是往常被捂住眼睛,小傢伙肯定會鬧騰掙扎,但今天他卻乖得很,一點也不亂動,連葉只覺得有長長的睫毛在自己手心眨動,那麼可愛,那麼溫暖。
他能視物了就看見連葉換了衣服,而情敵傅伯伯手上正好拿着老師的臟衣服,頓時就不高興起來:“伯伯好雞賊哦,怎麼可以看老師換衣服?”
傅修遠把連葉的臟裙子疊起來放到一邊,順手捏了下團團的臉,眉頭一挑:“因為老師她拜託我給她換衣服。”
連葉羞赧,她什麼時候拜託了!
團團委屈起來:“那下次我來!”
什麼你來我來的,小小年紀這麼好色還能了得,傅修遠瞧見送飯來的下屬,示意對方進來,把粥取出來,端在手上,再將湯匙交給團團:“換衣服是不可能的,不過讓你喂飯,我勉強可以答應。”
縱觀團團小朋友迄今為止的人生,從來都是別人給他夾菜給他喂飯,什麼時候他也有這樣的待遇可以給別人喂飯了,而且還是給他最愛的老師!
小傢伙的臉色立刻多雲轉晴,雖然他的小手在抖不是很穩當,雖然他的力氣不夠總是舉不高,可連葉覺得這是她這輩子吃得最好吃的一碗粥了。
吃了粥她就感到疲倦,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於在此刻得以放鬆,雖然她看起來很勇敢一點也不害怕,然而睡着的時候她還是握住了傅修遠的手,緊緊的在自己手裏攥着,好像一鬆開他就會消失一樣。
都這麼晚了,按照平時的時間,團團也早該睡覺了,小傢伙打了個呵欠,傅修遠乾脆幫他脫了衣服,換上可愛的小鴨子背心褲衩睡衣,放到了連葉懷裏。
一大一小兩個寶貝都睡了,傅修遠坐在床邊看了好久好久,他不時的用另外一隻空閑的手撫摸連葉的臉頰,小心地不去碰到她受傷的那邊。連葉睡得很沉,可她的眉頭一刻也沒有鬆開過。傅修遠暫時還不想離開她,所以一直不厭其煩地在連葉耳邊說話,講些聲情並茂的故事,念幾首小詩,再不然就是談談自己……總之他這一一刻不停的說話是很有效的,至少連葉的眉頭開始逐漸舒展,臉上的驚恐也不見了。最後,她的睡顏顯得平靜而祥和。
傅修遠為人寬容大度,即使是對待家族中某些心懷不軌的人,他也只是稍作敲打,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底線也就算了,從來沒有說做得特別絕,因為他覺得凡事都要給人留條後路,哪怕是當年自己因故出事導致殘疾,他也只是懲罰了讓自己受傷的人,對其家人沒有連坐,可是現在——
傅修遠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會有這樣驚天的怒氣。從小祖父還在的時候就誇獎他有聖人之風,說他會是傅家有史以來最成功也最偉大的族長。
他的性格從小就是被定了型的,溫和寬容,待人接物都以尊重對方為前提,他也一直嚴格要求自己,不因自己的出身與權勢看輕或欺壓他人。
但是!
如果連最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這種溫柔要它還有什麼意義?!
他柔和地凝視沉睡中的連葉,輕輕抽出自己的手,反握住連葉的,珍而重之地捧起來,吻了她的手背一下,而後起身,拿起一旁的手杖,走了出去。
外頭穿着黑色西裝的下屬齊齊低下頭鞠躬,傅修遠的黑髮略有些凌亂,襯衫上也被先前連葉身上的泥土沾染了些,但這完全無損他天生高貴的氣質,這個總是給人感覺如若春風的男人,此刻臉上卻沒了笑,問道:“人帶來了嗎?”
“回先生,已經帶來了,現在都在警察局。”
“走吧,留兩個人照顧夫人和小少爺,夫人若是醒了,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先生。”
警察局裏,連百強正焦躁不已地在審訊室里走來走去,連浩也有點發慌:“爸,怎麼回事啊,你打電話給大伯沒有啊?!”
連百強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當然打了,誰知道你大伯不接!我跟局裏的李大隊長還一起喝過酒,怎麼這回連人都沒見着啊!”
連浩被關在裏頭也很煎熬,他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剛把客人迎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連葉那個雜種不見了,然後就是一群黑西裝破門而入把他們全部蒙住頭抓了起來,“那你說我媽呢?他們不是把所有人都抓了嗎?都過去好幾個小時了,怎麼連個人都沒有啊!”
他們被晾在這兒足足有四個多小時,眼瞅着天都要亮了,還是沒有人過來跟他們說話,連百□□脾氣上來把審訊室多門都踹了個凹形,然而沒有人理會他們。
傅修遠坐在監控室,輕描淡寫地看着監控,局長等人在一邊小心翼翼地站着,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這位是個什麼來頭,可瞧着局長這樣子,肯定不是普通人吧?
這倒是,傅家子孫從不和政治打交道,但卻是根深蒂固,神秘莫測,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實力,就連局長其實也不大清楚眼前這位是誰,只知道接到了上頭的電話,電話里的人講話都顫巍巍的,更何況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