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2.
季東霖幾乎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懷裏的西米被對方拽走。
應曲和將西米打橫抱起來,闊步往外走,小丫頭身上酒精味厚重,不知道喝了多少才醉成這樣。
雖然看見的情況不容樂觀,但他相信西米不會做令他失望的事。
季東霖追他到酒店正廳,抓住他的肩:“應曲和,你什麼態度?”
應曲和將西米放在大廳沙發上,修長手指理正袖口,轉過身看他:“你帶着西米來酒店,指望我用什麼態度對你?”
他的已經盡量剋制,但目光依舊陰鷙噬人。
季東霖擒住他的襯衣領,咬牙切齒道:“應曲和,你知道西米為什麼喝醉?你知道西米受了什麼委屈?你知道她有多不開心?你知道她剛才醉倒在路邊,抱着路人的腿又哭又笑的樣子多傻?而你呢?你在哪兒?我要是你,絕不會讓她受這種委屈。”
他鬆開應曲和,抓起西米的手給他看:“你看她這隻手,你自己看!這爪印,總不可能是Ulrica的吧?這就是你堅持留下白眼狼的後果,今天是抓痕,明天就有可能是咬傷。”
西米手背有幾道抓痕,因為有輕微感染紅了一片,手指被水泡得發白髮皺。
應曲和心口如被密密匝匝的細針滾過,緊密地疼。
他過去將西米從沙發里撈起來,抱起來往外走,至門口又頓住,轉身對季東霖說:“剛才,抱歉。”
季東霖緊捏的拳頭因為應曲和一句突如其來抱歉霎時鬆開。
他沒想到應曲和的反轉居然如此之快,有點震驚。
應曲和喉結一滾,眼圈微紅,聲音很低:“謝謝。”
懷裏的西米咂嘴,像條小狗似的抱住他胸膛蹭了蹭。
等應曲和抱着西米離開好一會,季東霖還不可思議愣在原地。
剛才……發生了什麼?應曲和居然在跟他說了“抱歉”之後,又說“謝謝”?
*
應曲和抱着西米回到家,將她擱在沙發上,小丫頭順手勾住他的脖子,迷迷糊糊睜眼看他,嘴角浮開一抹笑意:“……鱉孫道……小鱉孫……你終於變回來了。”
四目相對,兩張臉距離不過一拳。
西米緊促的呼吸拍在他臉上,他不可抑制地向下壓。
他的手撐在沙發上,胸部緊貼她的身體,丫頭明明很瘦,但他卻感覺到她胸部的柔軟。
她醉酒應該與廚房一群男廚有關,他們每逢周末下夜班后,都有聚餐飲酒的習慣。鬼煙槍的烈酒他頂不過一口,西米酒量好,但至多頂不過三碗。
聽季東霖的描述,西米醉倒在路邊,抱着路人的腿又哭又笑。
也是運氣好。
如果西米沒有遇見好心人,更沒有季東霖去接她,那後果……
應曲和眼睛一閉,深吸一口氣,他簡直不敢設想。
所以今晚他最應該感謝的人,是季東霖。
應曲和握住她發白的手,壓低聲音問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西米搓搓眼睛,噘嘴,用手指點點唇部:“這裏,這裏不舒服。”
“嗯?”
西米勾着他的脖頸傻笑一聲,嘴嚼得老高。應曲和好像有點明白了,壓抑着胸腔一翻攪動不安的情緒,略微擠出微笑,柔聲問她:“想接吻?”
西米睜眼看他,細眉一擰:“吃果凍!”
應曲和嘴唇輕覆上去,這一吻像有吸力一般,差點擊破他的身體防線。
西米看見他下面支起來,好奇寶寶似的用手指上去戳。
“……”應曲和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桎梏,深吸一口氣道:“小心玩火**。”
應曲和起身去廚房取了一盒護手的藥膏,回來后盤腿坐在地上,擰開藥膏盒,用手指挖出一塊,在她手上仔細塗抹開,再用雙掌裹住,輕輕地揉搓。
西米腦仁混沌,想與他說話,可話多嘴邊,舌頭卻跟打了結似的,吐不出來了。
應曲和聲音有點沙:“抱歉。”
西米越來越困,朦朧里卻還聽見溫醇的聲音,雖然聽不清講什麼,但卻異常舒服,使她心神寧靜,香甜入夢。
夜深。
應曲和讓總店負責人發來一份廚房廚師名單,找到西米口中的劉洋,記下電話,撥過去。
那邊小廚師一聽應曲和的聲音,握着電話撲通跪在浴室里,差點抱着馬桶唱征服。
應曲和清了清嗓音,說:“我想問問,這兩天在廚房的事情。”
“您是想問西米在廚房的狀況吧?”劉洋輕咳一聲,早料到他會問,但沒想到會親自打電話過來,有一種中了五百萬的錯覺。
美食道啊,大老闆啊!冰山之巔的神話居然給他打電話?
劉洋挑了幾件要緊的講給應曲和聽,不夾雜任何私人情感。
應曲和:“他們說了什麼,你一字一句複述。”
劉洋輕咳一聲,開始複述。
聽完這些話,應曲和眉頭緊擰。
一廚房全是男人,應曲和早猜到會有人輕視西米,也相信西米會有實力解決這個問題。
但沒想到這些人在醉酒之後,封建男人的本性暴露,連克制都不曾,說話難聽地已經上升到對女性的人身攻擊。
應曲和瞭然,末了問他:“她醉酒,為什麼沒車送她回家?”
老廚們每周末夜班結束后,都會進行一個聚餐,會喝酒,應食軒會專門安排車送醉酒人員回家,以免出什麼意外。
這也算應食軒對一群老廚的人性化福利。
劉洋道:“老闆,這您可不能怪我們沒擔當啊。晚餐還沒結束,她說上廁所就先出去了,結果等我們晚餐結束了她還沒回來。我讓服務員去女廁找過她,沒看見人,以為她自個兒回去了,所以……公司的車也就沒等她。”
大致了解完情況,應曲和掛斷了電話
應食軒總店那些廚子,與各地分店的廚師都有所不同。他們在廚藝上有常人達不到的造詣,但到底是從各地挖掘的民間大廚,受過的教育高等不一,多為60年代的糙漢,他剛接手應食軒時,這些廚子粗話是信手拈來。
像水爺和鬼煙槍,從總店開店至今就一直在。另有部分廚師資歷雖不如前兩位,但也見證了應食軒的發展。
在應曲和父母去世后,應食軒的生意便一路下滑,集團董事曾提議放棄應食軒。應曲和為了保住應食軒,僅18歲挑起大梁,向董事會保證,一年之內一定讓應食軒的營業額回到正軌。
為了了解營業額下滑的真正原因,應曲和親下廚房,在裏面呆了近一月。
應曲和為了提高應食軒品味,徹底將這裏改頭換面,重新裝修,為了擴展客源,提高廚師們的自身素質,甚至自掏腰包請人教廚師們學英語,不許他們粗話連篇。
之後,摒棄低端菜單,開始與廚師們討論菜單,貴精不貴多。
調整完菜單,應食軒也徹底改頭換面,服務人員全部由應曲和親自面試,從外形到學歷以及語言都有嚴格要求。
半年後應食軒重新開張,應食軒精緻的特色菜品,以及優雅的環境、高品質的服務吸引來不少高檔客源。
僅半年的營業額,便超越了往三年。
迄今為止,應食軒分店開遍全國各地,應曲和念及父親,總店老廚至今未辭退一個。
應曲和倒不指望他們能跟對街的西餐大廚一樣紳士優雅,只希望他們能尊重廚房的異性。
這種事應曲和不能直接出面,否則會讓人對西米偏見越深。
而西米想要獲得鬼煙槍的青睞,也只能抓緊機遇靠實力。
應曲和想了個辦法。
*
西米醒來已經躺在床上,宿醉後頭疼欲裂,昨晚的記憶斷片,難受地她居然一輩子都不想再喝酒。
她抬起手,發現手背傷口已經塗抹了一層黃色藥膏,被水泡發白髮皺的手掌也恢復以往血色,掌間還帶着絲絲葯香,味道有點清涼。
應曲和在廚房做早餐。
她站在廚房門口望着正盛粥的應曲和,抓了抓一頭捲毛,一臉迷茫問他:“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其實她的潛台詞是……她怎麼回來的?
“昨晚你喝醉了。”應曲和將早餐統一擱在餐盤裏,帶着她往餐廳走,“還記得昨晚幹了什麼嗎?”
西米搖頭,表示不記得了。
應曲和拉着她坐下。
還好不記得,否則又得害羞地躲着他。
應曲和在她身旁坐下,抓過她的後腦勺,拿額頭頂着她的額頭,說:“這幾天辛苦了。”
“不,不辛苦。”
“快吃飯,待會送你去上班。”應曲和揉了一把她的後腦勺,鬆開她。
西米備受鼓勵,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她叉起一支香腸,送進嘴裏慢慢咬。
應曲和不緊不慢剝雞蛋,直到一顆蛋光溜溜,擱進她餐盤,告訴她:“廚房裏的事,我大概知道了。”
西米咬香腸的動作一頓。
應曲和見她保持嘴含香腸的動作,盡量剋制自己,視線瞥向別處說:“水爺這個人,倚老賣老也不是頭一回。他在臟苦的水台幹了十幾年,始終沒有得到提升,見你做得比他好,心裏自然不舒坦。至於鬼煙槍,這個老頭性格奇怪,但他在廚房無論對誰,都只看能力,一視同仁。”
西米想起昨天鬼煙槍凶她,併當眾給她難堪,低下頭,嘴角抿了抿。
一視同仁她不贊同。
應曲和似乎看出她在想什麼,說:“西米,你知道鬼煙槍為什麼會當眾責罵你?幫水爺而不幫你?”
“不就是因為我是新人?這有什麼可想的。”
應曲和:“應食軒對待水鮮處理一直有自己的規則,廚師處理魚類時,不能戴手套。一來是怕手套影響操刀靈活,二是怕手套接觸肉質,使肉質發生變化,不要小瞧這種細微差別,可能會毀了一道菜。”
“要求這麼嚴格?”
應曲和問她:“新入職一個環境,難道不是應該先看員工守則?”
入職後人事經理給她發了衣服和員工守則,她大概翻閱了一下,覺得與西家食樓規則相差不多,便沒在往下看,塞進了衣櫃裏。
西米抓抓後腦勺,有點不好意思:“我……今天會仔細看。”
應曲和拍拍她的腦袋,說:“以後他們周末晚餐,你不用跟他們一起,我會準時來接你。以前總店不是沒有進過女廚,但沒過多久,都申請調去分店。我本以為是她們受不住總店的高壓模式,現在看來,應該是另有原因,這一次你的事給了我啟發。”
西米嘴角一扯,嘀咕道:“所以像你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大老闆,很難得體恤民情啊。”
應曲和:“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
“嗯?”
應曲和道:“小狼我送走了。”
“啊!?”
這個太突然了,簡直沒有任何預兆。
應曲和牽過她的手,指腹輕輕摩挲她額手背,“季東霖說得沒錯,我得顧慮你的安全,狼性難馴。”
昨晚應曲和還猶豫,今早看見小狼將一隻老鼠兇狠地摁在爪下,用爪子抓地血肉模糊,血腥讓小狼本性暴露。
西米“鐺”一聲放下瓢羹,趿拉着拖鞋跑到後院。
Ulrica趴在狗屋外,喉嚨里發出抽泣的聲音,身體一抽一抽地,狗眼淚狗鼻涕隨着身體抽搐而外流。
西米蹲下抱起它的狗頭揉了揉,回過身看站在遠處的應曲和:“Ulrica這是哮喘犯了?”
應曲和淡淡道:“它是在傷心難過,哭。”
“……”西米第一次見狗哭地這麼難過。
還是一條體重過百威武雄壯的黑背。
=。=
作為一條猛狗,心理素質居然比她還弱,能不能好好當狗了?
本來西米只想確認小狼是否已經被送走,結果看見黑背哭得這麼傷心,真的是世界觀都被刷新。
西米安慰地揉了揉它的狗頭:“好了別難過了Ulrica,長痛不如短痛,小狼遲早會被送走啊。”她又扭過頭看應曲和:“你把小狼送到哪兒去了?”
應曲和:“林業局。”
見Ulrica哭得這麼傷心,他也蹲下揉它的狗頭安慰,然而Ulrica頭一甩,起身爬進狗屋,正眼也不瞧應曲和。
鏟屎官搶了它的娃,還想來安慰它?
媽的。吃屎去!奪娃之痛永不能忘!鏟屎官吃屎去吃屎去!!!
西米彷彿都能讀懂Ulrica的沸騰的狗心。
小狼走了,西米都沒來得及靠別,心裏空落落地,心情只比Ulrica好那麼一點點。
早餐后應曲和送西米上班,車子開到門口,電動大門剛朝兩邊拉開,Ulrica迅速跑了出去。西米瞥見那一抹迅捷的黑影,搖下車窗探出半截身子,喊了聲:“狼王!你回來!”
Ulrica不理她,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應曲和開車追過去,早就不見了Ulrica的身影。
西米扭過頭問應曲和:“怎麼辦?報警吧?”
應曲和皺着眉頭,搖頭說:“不用,它會回來,它離家出走也不是第一次了。”
“離家出走?”
一條狗?它……離家出走?
媽媽呀。狗成精了!
*
西米早到餐廳半個小時,在換衣間換好衣服,找出員工守則仔細看了一遍,果然有處理水產品不許戴手套的規定。
她換好廚師服出來,看見水爺,打了聲招呼。
水爺脊背一僵,連轉身也沒有,迅速走了。
緊接着,對面換衣間裏陸續走出幾名廚師,胸前背着兩團鐵塊一樣的東西,有點像女性的胸,臉上還化了……妝!?
什麼鬼?
緊接着,背着兩團鐵塊,紅臉蛋、紅嘴唇的鬼煙槍咂摸着一桿煙走出來,看見西米愣了一瞬,然後又面不改色從她身邊走過去。
最後出來的劉洋。
劉洋年輕長得嫩,即使化了女妝,看着也不像那些老傢伙一樣違和。劉洋看見她,與她打招呼,她拉着劉洋走在後面,問:“怎……怎麼回事?”
難道是應曲和為了她打擊報復?
劉洋解釋說:“應食軒素食區今天被一群女人包場,這些女人都是錦陽的商業女強人。她們點了幾名廚師,過去做菜。說什麼看見一群糙老爺們就心煩,非讓我們打扮成這副模樣。沒辦法,我們只是廚子,客戶至上。”
“哦……”西米盡量憋住不笑。
鬼煙槍回過身點名西米:“你,跟我們一起素食區。”
西米看着鬼煙槍的紅唇一張一合,差點憋出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