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城
半個小時后,林慧站在了桑小桐的公寓門口。她從手袋裏掏出一串鑰匙,挨個輪流試着去開門,試到第二把就打開了大門。
門內是一套少女心爆棚的單身公寓,無論牆紙地板窗帘傢具,全部都是軟萌粉嫩的雪糕色彩,粉藍粉紅粉綠粉紫……眼前粉嘟嘟的一片,幾乎要讓林慧誤以為自己進了一個幼兒園。
里裡外外看上一遍后,林慧忍不住指着梳妝鏡里的人說:“這屋子的風格也太卡哇伊了吧?你當自己還是小女孩嘛親。”
話音未落,她就聽到手機在手袋裏鈴聲大振。掏出來一看是蘇立群打來的,詢問她是否平安到家。她給予了肯定的答覆后,關切地詢問:“對了,你老婆怎麼樣了?”
“情況不妙,ct結果證實有顱內出血,剛剛推進了手術室動手術。我丈母娘正氣沖沖地殺去病房找你算賬呢,還好你已經走了,如果被她逮住一定饒不了你。唉呀,她回來了,我不跟你說了,先掛了啊。”
通話結束后,林慧想想滿心不安。醫院手術室里躺着的可是她的肉身,她可沒辦法像個沒事人一樣置身事外。最讓她放心不下的是她媽,何玉芳可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靈魂轉換到了另一個年輕女孩身體裏。如果那具肉身在手術過程中發生了什麼意外狀況,那老太太還不得哭死啊!
林慧決定要提前給她媽媽打個預防針,所以悄悄地又潛回了醫院。那時候,蘇立群和何玉芳正雙雙坐立不安地等在手術室門口,老太太還在不停地罵女婿。
“這場手術都是你那個小三兒惹出來的。我今天把話撂在這裏,慧慧如果沒事就算了,她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非親手撕了那狐狸精不可。還有你,我也絕不放過。”
蘇立群除了喏喏稱是外一個多餘的字都不敢說,由着老太太痛罵泄憤出氣。罵上半天後何玉芳罵累了,膀胱也產生了緊迫感,需要去衛生間方便一下。林慧一看機會來了,馬上緊隨其後也鑽進了女廁所。
何玉芳在隔間裏小便時,林慧趁機把女廁所飛快地查看了一遍。運氣很好,除了她們倆外再沒有其他人。所以,當母親一走出來,她馬上表白身份。
“媽,是我。我是……”
何玉芳卻壓根就沒有聽她說話,一見剛才遍尋不獲的小三忽然出現在眼前,她立馬就不假思索地撲過去劈頭蓋臉一陣亂打,邊打邊罵。
“你這個不要臉的小三,害得我女兒好慘啊!我今天不打死你就不姓何。”
林慧費了好大的勁才抓住了母親的雙手,制止了她的攻勢,並大聲說明:“媽,是我,我是慧慧——我的外表雖然是桑小桐,可是我的靈魂卻是您的女兒慧慧。”
難以理解地一怔后,何玉芳再次無比暴怒地開罵:“嗬你個死小三,為了不挨打居然還冒充起我女兒來了。什麼叫你的靈魂是慧慧,當我老糊塗了很好騙嗎?今天你就算說破天我也絕不放過你。”
“媽,我真的是慧慧,我可以證明這一點。我是林家的女兒,我爸叫林建國,他是共和國的同齡人,所以取了這個名字。我爺爺叫林家和,奶奶叫翁鳳英;我外公叫何明先,外婆叫董月香;還有老媽您的名字叫何玉芳——您覺得一個小三兒有可能會知道這些嗎?”
何玉芳愕了片刻:“也許……這些都是蘇立群告訴你的呢?”
“拜託,蘇立群怎麼會和小情人聊起自己老婆的長輩呢?不過您要是還不肯相信那我就再說點別的。媽,記得小時候咱們家住在機械廠家屬區的平房,一到放寒暑假,您和爸爸去上班時就會把我反鎖在家裏,可我總是偷偷爬窗戶溜出去玩。有一次被您當場抓到揍了我一頓,還罰我寫了整整一本作業本的‘我再也不敢了’。這事您沒忘吧?”
這下何玉芳沒法不信了,她睜大眼睛瞪着眼前的“女兒”,一臉吃驚得無以復加的表情問:“你……真是慧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女廁所開始進來了其他人,林慧拉着何玉芳換了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繼續談,一五一十地把自己這段匪夷所思的經歷全部告訴了母親。
何玉芳聽得無法不訝異:“世界上還有這麼神奇的事,兩個人居然可以靈魂轉換,對調身體。不過說起來倒真是解氣呢,那個死小三不就是仗着年輕漂亮跟你搶老公嘛,現在情況忽然逆轉為你變成了年輕漂亮的她,而她變成了人老珠黃的你,簡直就是最痛快不過的現世報。”
林慧認同地點頭:“我也覺得是她的報應來了。她把年輕當資本,恃美行兇,卻做夢也想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這些資本就全部易主了。”
何玉芳一邊稀奇地把她看了又看,一邊問:“現在你變成了桑小桐,接下來打算怎麼辦?還有,這件事你怎麼不告訴蘇立群呢?”
“我不想告訴他。媽,有您知道我是慧慧就行了,他就靠邊站吧,因為他已經沒資格知道我的事了。”
“可是,那個桑小桐的靈魂現在在你身體裏,等她手術后醒過來肯定會跟他說起這件事,他遲早還是會知道的。”
“那就到時候再說,反正我不會主動告訴蘇立群這一切。在我的人生長劇中他已經領便當走人了,我的事再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反覆端詳着眼前陌生的“女兒”,何玉芳無比糾結地嘆了一口氣:“好端端的一個女兒,現在卻分成了兩半。一半是身體,一半是靈魂。讓我這個當媽的怎麼辦才好啊。”
林慧的肉身做了開顱手術一周后都沒有蘇醒,一直在icu病房處於昏迷狀態,無法自主呼吸,還有腦積水癥狀。醫生說這種情況不太妙,還說如果昏迷超過一個月都沒醒的話,以後醒過來的機率就不大了。
醫生對家屬交代這番話時,蘇立群很擔心何玉芳會發狂,也做好了她撲過來打罵自己的思想準備。老太太一向性子急躁,又特別寶貝自己的獨生女兒。這回因為他的小情人的緣故,令原本傷勢不算嚴重的林慧再次頭部受創,變成這副死不死活不活的樣子,他想老太太一定不會放過他們倆了。
可是出乎蘇立群的意外,何玉芳沒有像他想像中那麼歇斯底里地鬧起來。老太太只是坐在女兒的病床旁默默地看着她,臉上的表情成分異常複雜。讓他擔心她是不是氣出毛病來了。
“媽,您還好吧?如果難受您就哭出來吧,別憋在心裏,容易憋壞身子。”
蘇立群小心翼翼的詢問,讓何玉芳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失常,馬上跳起來衝著女婿掄了一個大嘴巴子。
“慧慧變成這樣子都是你害的。你現在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
挨了一巴掌的蘇立群灰溜溜地滾出病房后,給“桑小桐”打了一個電話。他在電話里對她告知了自己老婆的情況,並責怪她那天不該沉不住氣跑去找林慧的麻煩。
“我老婆都已經答應和我離婚了,你還跑去她病房氣她幹嗎呢?現在搞成這種局面,連婚都離不成了。我不可能甩下病床上的老婆不管的,那樣未免太沒良心了!”
林慧以“桑小桐”的身份深表歉意:“對不起,你老婆弄成這樣子我很愧疚,所以我決定和你分手,以後你就好好照顧她吧。”
蘇立群一呆:“什麼,分手?小桐,我……”
“別說你不想和我分手之類的話,蘇立群,現在這種局面我們已經不可能繼續在一起,我都在後悔當初就不該和你開始。你是一個有婦之夫,你不應該背叛你老婆,我也不應該破壞你們的婚姻。總之我們倆都錯了,趕緊懸崖勒馬回頭是岸吧。以後的日子裏你好好照顧老婆,別再找我了。”
把該說的話說完,林慧就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與蘇立群的通話剛剛結束不久,很快何玉芳又給林慧打來電話。老太太把醫生的話複述了一遍,最後不無糾結地說:“如果你這具肉身不能再醒過來,媽就等於沒了半個女兒。雖然還有靈魂,但這個靈魂卻套在別人的身體裏,想想真是有些彆扭呢。”
“媽,您就別彆扭了。不管我的靈魂套在誰身體裏,都照樣是您的女兒慧慧。那具肉身只是空殼,就算桑小桐能蘇醒過來,她也不會認您是她媽媽的。”
何玉芳一聲長嘆后,開始努力接受事實,關心地詢問道:“慧慧,你的靈魂進入了桑小桐的身體,那以後就要以桑小桐的身份生活了。你想好了接下來怎麼辦嗎?”
“嗯,我剛才已經在電話里和蘇立群分了手。接下來,我準備搬新家,找新工作,開始新生活。”
“慧慧,你雖然成為了桑小桐,可是你到底不是她,只是靈魂套在她的軀殼裏。她的父母親人朋友你一個都不認識,怎麼和他們來往呢?”
“好辦,她當時和我一起被倒塌的樓房活埋了,頭部有腦震蕩,可以以大腦受傷導致失憶的理由矇混過關。而且,我已經翻查過她的東西掌握了一些她的個人資料。目前為止,感覺頂替她的身份生活下去應該不會太難。”
靈魂互換進入了桑小桐的身體后,林慧這幾天一直在努力了解這具身體原主人的相關信息。
桑小桐用的手機是蘋果6s,使用了指紋鎖鎖定鍵盤。林慧使用着她的身體,自然是輕而易舉地就解了鎖。然後,她把手機里的電話簿、相冊、微信、微博等記錄著相關個人信息的東西挨個都看了一遍。
電話簿里的電話號碼並不多,而且都是清一色的名字紀錄,沒有爸爸媽媽這類家人標誌明顯的名稱。令林慧大為不解:怎麼一個親人的電話都沒有?你難道和猴哥一樣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嗎?
相冊里的照片絕大部分是桑小桐的自拍照,顯然她特別自戀,有事沒事就愛拍自己。另外還有幾張她與一位老太太的合影,也不知道是她的奶奶還是外婆。
微信微博中,也大都是桑小桐瞪眼嘟嘴賣萌式的自拍照配上碎碎念式的話語。譬如“半夜三更睡不着,失眠了”、“今天沒有吃早飯,餓死寶寶了”、“這家甜點店的提拉米蘇是本小主的最愛”、“偶新買的紅裙子是不是美膩了”等等。
在手機里翻了半天也沒有翻到什麼有用的乾貨,林慧還是很不了解桑小桐這個人,譬如她到底年方几何?又是何方人士?這些基本信息一點都不清楚。放下手機再去翻看手袋,她才終於從夾在錢包里的那張身份證中得知了她的年齡籍貫。她今年二十四歲,正是鮮花怒放的年紀;她不是本市人,來自四川的一座三線城市。
除此以外,林慧還在抽屜里找到了桑小桐的大學畢業證,頒發此證的是本市一所三流大學。壓在大學畢業證下面的是一本房產證,戶主一欄中儼然登記着桑小桐是這套單身公寓的主人。
一邊翻看着那本房產證,林慧一邊想:不用說,這一定是蘇立群買給她的。不然她一個大學畢業不過兩年的年輕女孩,怎麼可能買得起大都市中心城區四五萬一平方米的房子呢?
查看過所有找到的資料與證件后,林慧看着鏡子裏那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說:“好了,現在我對你有了一個初步了解。從明天起,我就要正式以你的身份開始新生活。以後我就不再是林慧,而是桑小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