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合作
福克斯最近常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想起年輕時經過的那些事，認識的那些人，以及所有掩埋在塵埃里的記憶。
他覺得這是自己老了的表現，但是偶爾，他又會有點相信這是一種預感，一種運氣一向不錯的人在未來將要發生什麼時，得到的藉以趨利避害的警示。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直到那個叫楚其的omega的出現。
楚其本來就是個挺常見的名字，叫楚其的人不算太多，但也絕對不能說少。但是每一次聽到時，福克斯心裏都會咯噔一下，時不時的想起曾經只有過幾面之緣的那個人。
那是個beta，體格是偏瘦弱的，容貌至多稱得上清秀，和大多數的beta相差無幾。第一次見到時，若不是看到他身上的白大褂，福克斯幾乎以為軍方抓錯了人。
那個beta的表情淡然，眼神平靜，就好像身邊發生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一樣，甚至很配合地伸出雙手戴上手銬。他被帶走時，甚至沒有回一下頭。
但是福克斯還是看到了，在其他人開始動手毀掉實驗室時，那個人的眼中終於流露出一絲悲哀，但那似乎又不是為了他自己。
福克斯因此而記住了這個罪犯，據上峰那裏得來的消息，這個其貌不揚的beta是個極其危險的人物，從逮捕到看守，他們甚至不允許與之交談。
福克斯想，或許自己壓根就不適合從軍，那種足以趨利避害的預感從一開始就伴隨他左右，讓他因為那一點點好奇心就敢違背禁令。他隱約聽說過那個違反倫理的項目，甚至猜測楚其的被捕就是因為那些人體試驗，但直覺還是有哪裏不對。他趁着自己當班的時候，偷偷摸摸地單獨見了那個beta，或許是出於對真相的好奇，又或許想套出什麼有用的消息。
然而那個人告訴他，實驗沒有任何問題。
那麼他是為什麼被捕呢？福克斯自然而然地問了出口，然後恍然意識到，作為一個執法者，卻要問嫌疑犯自己的罪名，這實在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
更加意外的是，對方似乎並沒有覺得不合常理，他只是靜靜地看着自己，然後略帶一點挑釁地說：“我可以告訴你一切，你敢聽嗎？”
如果程序沒有問題，如果實驗已經得出結論，那麼當局想要銷毀一切只有一個原因，即那個結論是不可以被公佈於眾的，甚至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而世界上那麼多不為人知的真相，被銷毀被掩蓋的又有多少？
福克斯落荒而逃。
他的家族也是有點權勢的，所以才進得了這種機密部隊，但是卻也算不上真正的豪門顯貴，所以家人才期待他能借這個平台好好發展，出人頭地光耀門楣。但是那一刻，福克斯第一次清楚地認識到有些事情是無論怎樣努力都達不到的，他掙再多的功勞也當不了將軍，又何苦在這裏浪費青春？
於是在這件事情結束后，福克斯終於下定決心棄戎從商，並且通過一生的奮鬥積累了巨額財富，創造龐大的資本帝國。如今的福克斯依舊是個商人，在政治面前同樣沒太多話語權，但是他的孫子可以跟帝國准繼承人坐在一起像朋友一樣相處，他似乎也能此生無悔了。
就在福克斯覺得自己半截身子都已經入土的時候，他見到了湯米的那個小朋友。
一個混娛樂圈的omega，還是邊遠星系移民過來的，能有多大見識？值得湯米這樣正式地帶出來見人。一開始就帶着有色眼鏡的福克斯，在聽到楚其說自己對醫學感興趣時要嗤笑出聲，但是當他看到那些資料的時候，越看越覺得吃驚，到最後幾乎出了一頭冷汗。
當初的福克斯對那個人體改造項目的細節並不算太清楚，但是看眼前這份資料，幾乎就是當年實驗的翻版。如果真的如此，他大概能了解為什麼當局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要將研發者置於死地了。
如果信息素可以人工合成，如果人體結構可以改變，如果人類性別可以自由選擇，那麼整個人類社會都得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貴族階級的優勢將會蕩然無存，現有政權分分鐘可以被顛覆。
而當時的執政者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將這些可能性扼殺在搖籃里，當然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可是六十年後，同樣的成果竟然又被一個omega小明星捐助的實驗室研發出來了呢。這一次，也多虧那個小明星眼界低，只想着賺點錢，沒有第一時間報上去邀功。
活到九十多歲的福克斯前所未有地激動起來，果然天才不止存在於一個時代，他想起楚其最後說的這句話，迫不及待地決定了下一次的見面。
此刻的楚其還在片場表演着醫學院的實習生，福克斯遠遠看着，越看越覺得那種感覺似曾相識。但是每當他看到楚其的正臉時，心中又否定了之前的猜測，畢竟beta是沒有生育能力的，這個楚其不可能是當初那一位的後代。何況楚其的身世背景清清楚楚，純正的血統體現在那張臉上也是看得見的，而那個人的戶籍在首都星，祖上應該也不會跟邊遠星系的王族有什麼牽扯。
福克斯說不清自己是失望還是慶幸，他再次把目光投向片場，那邊的拍攝終於告一段落，導演惴惴不安地走了過來。
福克斯對他點了點頭，說：“我想單獨見見楚其。”
導演迅速跑回去叫人。
楚其走過來的時候還穿着拍戲時穿的白大褂，福克斯遠遠看去，覺得又跟記憶中的那個beta重合了。他下意識搖搖頭，把目光集中在楚其那張omega特徵鮮明的臉上。
“您過來啦？”楚其這時候是晚輩，規規矩矩地上前問好，但是語氣中卻帶了一絲欣喜。他給資料的時候，可沒想到福克斯竟然來得這麼快。
福克斯不由有些着惱，他發現這個omega跟自己說話的態度十分輕鬆自然，雖然說不上輕慢，卻好像能與自己平起平坐一樣，這是多少年都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了。
見他沉着臉悶聲不說話，楚其又出聲提醒：“那些資料您看了嗎？要不要賣我們的技術啊？”
福克斯忍不住冷哼一聲：“說得這麼輕巧，你知道那項技術的重要性嗎？”
“重要不更好？可以換更多的通用幣啊。”楚其唇角輕挑，微笑着說。
“淺薄。”福克斯斥責了一句，又問：“你怎麼想到投資這個的？擔心那位殿下養不起你嗎？”
楚其的笑容僵了僵，淡淡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他沒關係。”
聽楚其這麼說，福克斯倒是暗暗點頭，時下的年輕人中，能在戀愛中保持清醒的也不多見了。他猜測楚其可能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威廉，所以多攢一點私房錢，站在對方身邊也有底氣，或者將來沒在一起了，也不至於下場凄慘。
“什麼時候有空，帶我去參觀一下你的實驗室。”福克斯開口道。
“現在就可以。”楚其欣然回答。
提姆在接到楚其通知的時候整個人都有點眩暈，他原來暗戀了湯米許多年，幻想過許多兩人相處的場景，但是無論如何都沒敢想自己會有一天站在湯米爺爺的面前接受審視。托楚其的福，這下不但見到了人，人還帶來了錢。
他原地轉了幾圈，發現竟然也沒什麼好準備的，便起身去了實驗室。
實驗室里的人聽到這個消息都很高興，他們的實驗室原本一點也不起眼，沒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向首富介紹項目。福克斯既然肯親自到場，只要表現得不是太差，投資應該就能拿到了。
掌握核心技術的那幾位導師心中更是興奮，他們知道這項成果真正的含義，雖然有着龐大的市場，但是風險也是無可估量的，如果有福克斯財閥的推動，將來遇到的阻力也會少很多。
在眾人的期待下，楚其推着福克斯的輪椅走進了實驗室。
艾伯納上前介紹項目進展，整個技術在理論上已經無懈可擊的，缺少的只是實踐論證。
福克斯面上不顯，心頭卻是激蕩萬分，六十年前的人體實驗早就論證了這項技術的可行性，眼前的一切簡直是天道輪迴，命中注定。
他蒼老的面容綻開一絲笑意：“你們研發的投資，要多少有多少，但是我要專利權。”
楚其上前，手扶桌案看着他開口：“你很感謝您的慷慨，但是轉讓專利權這一點，我們還需要再考慮。”
“全宇宙你們還能找到比我更有錢，並且看得上你們這個小項目的投資商嗎？”福克斯不悅地反問。
楚其笑了笑：“總得讓我們商量一下。”
提姆適時走上前來打着圓場，總算把老頭子哄好了，安安穩穩送走了，這才轉回來不可思議地對楚其說：“這可是首富，首富啊。老福克斯親自來談，你應該也不是玩欲拒還迎這一套，難道真的還要來個競價拍賣？”
楚其沒作聲，卻抬眼看了看艾伯納。
艾伯納苦笑着說：“這項技術的利潤太大了，如果賣給獨家的話，我們幾個說不定就要被滅口了。”
提姆一臉震驚地看着他們問：“那現在就不會被搶劫然後被滅口了嗎？”
“因為關鍵技術沒有移交之前，人還是有用的，”楚其微笑道，“所以在我們被滅口之前，提姆你看看要不要說服家族出面，再多找幾個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