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喜歡

楚其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覺自己仍在那張柔軟的床上。

這些天的經歷就好像一場夢，像是又回到了剛剛重生的那一刻，他的神智是渙散的，但是信息素殘餘的味道那樣清晰，他眯起眼，看到了燈光下那個高大的alpha的身影。

alpha轉過身，碧藍的眼睛裏帶着一絲溫柔：“你醒了。”

楚其知道這不是夢了，因為alpha的態度全然不同。不同上一次的避之不及，他向著他走來，伸手撫上他的額頭。

“燒已經退了，休息一陣子就好了。”他的語氣輕柔，也沒有上一次隱藏得很好的不耐煩。

“我不是在做夢吧？”楚其勉強開口時，聲音還是軟軟的，“為什麼我會和你在一起？”

威廉看着他，那張漂亮的臉蒼白中帶着點脆弱，呈現出一種妖冶的姿態，真是令人忍不住想要狠狠地摧折他，然而看起來那麼柔弱的一個人，怎麼能對自己那麼狠，連omega賴以生存的信息素腺體都能下手去毀掉。

若那一刀真的讓他劃下去，外表上可能看不出來區別，但是壽命都可能縮減，更無法孕育後代，變成一個連beta都不如的廢人。

“你都不記得了嗎？”威廉淡淡地說，目光中卻有一絲連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憐惜。

楚其在努力回想，他記得那個宴會，記得那些無妄的麻煩，記得那種無色無味的液體……但是他的身體除了虛弱了一點，並沒有絲毫痛感，意味着沒有毀壞也沒有被標記。

“為什麼？”他抬頭望向威廉，“你救了我嗎？”

“你指的是什麼？給你注射信息素抑製劑？還是阻止你傷害自己？”

他的語氣十分輕描淡寫，但是楚其卻從中聽出一絲不贊成，是因為那種辦法對身體有傷害么？或者可以理解成，對方是在關心自己。可是為什麼呢？僅僅見過一面的陌生人，又是明確拒絕過自己的……楚其一時愣住，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看着他茫然無措的一雙眼睛，威廉心中的怒氣更甚，語氣又重了一點：“你那一刀下去，信息素腺體不全毀也毀差不多了，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楚其頓了頓，才終於記得前一刻的事情。他是被這個人看到了嗎？那把尖刀是他備用的防身物品之一，在緊要關頭其實是很有用的，可惜沒有派上用場。一時間他沒有辦法想太多，但是只記得當時唯一的一個念頭，那就是為了避免再次身陷囹圄，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很久之前那段完全失去人身自由的經歷，對他來說還是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至於危急時刻想要毀掉自己信息素的根源，大概是楚其的潛意識所為，他已經不止一次地覺得信息素這種東西太麻煩了。

楚其輕嘆一聲，無論如何，這個讓他避免傷害自己的alpha，他是應該由衷感謝的。他定了定神，輕聲卻認真地說了聲：“謝謝。我欠你一個人情，如果有機會，我會儘可能還的。”

設想過幾種回答，但是這種兩不相欠的態度卻完全在威廉的預料之外。他知道這個omega當初爬床的舉動就是想讓跟着自己回中央星系，脫離這個處處牢籠的地方。依威廉所了解的現實，楚其太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靠山了，而自己的身份再適合不過。可是如今這個身陷泥潭遍地危機的少年似乎改變了想法，他只是鄭重道謝，然後一句話清清楚楚地劃清了兩人的界限。

威廉挑眉：“你要如何還？”對比兩人的處境，簡直有如雲泥之別。楚其如今自身難保舉步維艱，威廉自然也沒有真的期待他的回報，於是年輕的太子殿下笑了笑，再次開口道：“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笑容清淺，帶着久居上位者天然的高傲，即便這樣也能給人以陽光普照大地一般的感覺。楚其在恍惚間又想起第一次見到的他的背影，心中微有觸動，卻依舊將其歸結為信息素使然。他沒有再說什麼，垂下頭掩住了眼底的波瀾，輕聲說：“請原諒我的在意，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受到別人的幫助，如果不算之前我哥哥的那次。”

“你哥哥？”

“您大概不知道，今天我參加的這個宴會是一個alpha的成人禮，我哥哥想方設法叫我過來，是想讓我在這裏找一個結婚對象的，否則在不久的將來我會面臨著被許多alpha玩弄的下場。”楚其輕聲說道，“不過對我來說，二者其實也沒有太大差別，但是這點不能對我哥哥言明。”

“怎麼會沒有差別？”威廉驚訝地問道，莫非這傢伙已經自暴自棄，不打算找alpha救他脫離苦海了？

楚其輕笑，因為彼此身份地位的差距太大，在這個人面前他覺得自己似乎沒有掩飾的必要，所以想了想還是開口解釋道，“繁殖後代這項任務本身就是一個牢籠，容易讓人失去自由，或者說失去自我。基於這一點，成為一個alpha的生育工具並不會比被做許多alpha的玩物好多少，而後者至少還有一點自主行動的空間。”

威廉突然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看得出來楚其對人生真的毫無期待，但是自己似乎又無法提供真正有價值的幫助。作為一個真正的貴族，威廉通常是善良而富有同情心的，但作為帝國第一繼承人，他必須懂得顧全大局。看着神情淡漠的楚其，威廉心裏莫名難過，他從頭到尾就沒想過伸出援手的omega，卻是他這些年來唯一感覺不一樣的一個。

楚其看到他的沉默和同情，同情這種感受用在他的身上，也是頭一次。之前在做beta的時候，不是被無視就是被憎惡懼怕，還從來沒有人會覺得他需要同情。於是楚其在威廉這裏感到的情緒就更加複雜，他知道對方是前世今生的他都碰觸不到的人，然而對方卻似乎是他可以信任的。

本着這種信任，楚其反倒出聲安慰他：“我參加了那個宴會，本意也不是去找一個因為信息素昏了頭的alpha，只不過想讓我哥哥安心而已。完全依賴一個alpha生存並不會好到哪裏去，看我那個哥哥現在的處境就知道了。所以我目前正在試圖自食其力，至少可以做一個飯做得最好吃的藝人。”說到這裏，他又笑了笑，果然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沒有捷徑可走，而前一世的積累最終變成這一世的資本，總會有用得到的時候。

“你那節目，挺好看的。”威廉突然說。

楚其終於面露愉快地笑了起來：“您居然也看那個，我很榮幸。”他上輩子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信息素上，唯有這一點興趣愛好上，同樣是精益求精。

威廉便也笑了笑，這個omega不同於自己認識的任何一個人，悲慘的境遇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他的本心。那麼他的本心是什麼樣子的呢？

威廉一時湧起一個想法，雖暫時不能確定，卻讓他隱約有些忐忑。他自嘲一笑，開口問道：“要我送你回去嗎？”

楚其的公寓其實並不安全，但是鑒於他有一個特工兼經紀人的監護人，掩人耳目這一點倒是做的不錯。

西蒙在結束了上級的問話以後發覺楚其聯繫過他，心中十分不安，楚其並不是會隨意聯繫他的人，莫不是出了什麼事？雖然有龐德將軍這個大幌子，但畢竟楚其那張臉太容易招惹禍端。

而在他遍尋不到楚其，又隱約看到有衛兵出動時，那種不安就成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放佛許久以來擔心的事情終於變成了現實。

正在他難得有些失去冷靜的時候，終於再次收到了楚其的短訊，約定地點叫他去等。

西蒙匆匆趕過去，只見楚其一個人站在街頭，背後無數高大建築影影重重，組成這個城市最普通不過的一個街區。街區上空的天空已顯出一道淡青色的光，天亮了。而楚其安靜站在那裏的身影像是融入了整個背景，讓西蒙竟有些不敢直視。

西蒙忽然想起，他一直看守着的少年，曾是一位真正的王子呢。可惜淪落至此，他感嘆着，一邊向前走去。

“之前發生了什麼？”

楚其對他笑了笑：“你的任務不是監視我嗎？怎麼反而來問我？”

西蒙一怔。

“好了，我們回去吧。”楚其先他一步走出去，揚起手向後面揮了揮。

在那片街區里某一個隱蔽的房間窗口，威廉望着窗外佇立了許久。他的副官阿爾傑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也是踟躕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將軍，你打算怎麼辦呢？”

威廉想了想，說：“其實我想過把他帶回去，看那些人的眼睛怎樣掉下來。”

阿爾傑被這句話嚇到，一時竟想不到拿什麼來勸他。

好在威廉接著說下去：“但是我也能想像得出，那些人會怎樣利用這件事大作文章，我雖然不畏懼他們，但是需要在他們身上浪費的時間，卻足夠我做太多的事情。”

阿爾傑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將軍你知道這一點就好……”

“但是他這樣，總讓人有些於心不忍。”威廉又接著說道。

阿爾傑被他這一句一轉折弄得不安極了：“所以將軍你到底想怎麼樣？”

威廉在說那些話的時候，其實也是自己心裏的兩種念頭在博弈，一種是將這裏的一切忘掉好好做自己完美無瑕的太子殿下，一種是不管不顧帶着喜歡的人回去。想到這裏他不由一愣，什麼時候，他對那個人的感覺已經上升到喜歡了呢？

他深吸一口氣，開口說：“你查查他的下一期節目什麼時候錄，我們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