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警醒
岳秋荷起床時已經是晌午的功夫了,不過她剛出了月子,人也虛的慌,一點兒也沒想着跟往日一樣,趁着太陽高,曬了熱水,把閨女的尿布洗出來。
她剛剛出了月子沒幾天,這尿布就已經是自己的活兒了。
不過今天,她卻是一點兒也不想動,且等着司國忠回來了再說,這兒子、閨女都生了,似乎就是自己的責任一樣了,司國忠這個當爸爸的,可沒有為兒子和閨女做過點什麼,偏偏還臉大的很,對着孩子們回憶往事時,愛說什麼自己多寵着兩個孩子了。
現在,倒是要讓司國忠體會一下養個孩子到底有多麼地噁心了。
將閨女換下來的尿布扔在了門口的籃子裏,岳秋荷笑的有些冷。
兒子,媳婦兒,孫子們都下地去了,司婆子帶着幾個沒上學的小的上山去了,放放牲口,拾點兒柴禾,燒炕做飯用。
他們這裏是炕也行,床也行的,年輕人火力壯,都愛用床,可司婆子年紀大了,年輕時候又吃過苦的,所以天氣只要稍有變化,她的膝蓋就疼的受不了,所以她在的上房是盤了炕的。
即便是到了夏天,三五天地燒上一回,去去潮氣。
她為人又節儉,家裏又養着牲口,不管是麥草還是玉米杆子,土豆蔓兒的,這些東西都是要喂牛羊牲口的,可是捨不得當成是柴禾燒的。
所以不管是燒炕使的還是做飯灶上使的,都是她帶着幾個孩子滿山遍野弄來的枯草和樹枝兒。
早上十一點左近的時候,司婆子便趕着牲口,帶着孫子,孫女們兒往家趕了。
老二媳婦兒已經出了月子,按道理來說,就算是沒做好飯,可也應該差不多了。
可是今天一點兒也沒有看到煙囪的往外冒煙,司婆子忙了一早上,心裏頭就有些不大暢快。
司婆子吆喝着將牛羊趕進了圈裏,指揮着孫子,孫女們兒換衣裳,洗手洗臉的,可仍舊沒有等到老二媳婦出房裏出來。
本來折騰了一早上,司婆子本來就有些乏累,畢竟是盛夏的時節,大太陽曬着,縱然是隨身帶着水壺,可人的嗓子裏還是乾的火燒火燎的。
幾個半大的小子已經撲進了奶奶的屋子裏,縱然是一口涼白開,裏面撒了幾顆花椒,這都是司婆子要掌控的,更何況是別的了。
等司婆子進門時,半陶罐的涼白開已經被幾個孩子給喝的一乾二淨了。
司家一直就沒有喝冷水的習慣,不管是大人孩子,這喝水都是要燒開了才行的。
雖然不大待見兒媳婦兒,可對於幾個孫子她倒是疼的緊,雖然嘴巴上刻薄,可在吃喝上也沒有虧過孫女兒,既然沒水了,見底兒了,司婆子掀起堂屋八仙桌前面的帘子,一個一個水壺試了過去,可七八個水壺,竟然只有兩壺熱水。
司婆子心裏頭的怒火已經積攢的差不多了。
這個兒媳婦,以前瞧着她是個好的,勤快也不愛是非,可誰承想,這才裝了幾年就原形畢露了?
不過是生了個賠錢貨,竟然敢拿喬了?
將陶罐用熱水燙乾淨,裏頭擱了十來粒兒的花椒,又將剩下的兩壺開水都倒進了陶罐裏頭。
可這麼大的陶罐,兩壺水下去,也只有半罐子水,想想馬上回來要吃飯喝水的兒子,孫子們,司婆子的臉色更加地難看了。
孩子都是會看眼色的,自然是看出了奶奶臉上的不痛快來,司思萌是大孫女兒,如今已經是十二了,家裏的許多事兒她都能上手了,平時大人忙了,家裏這麼多人的飯,全都是靠着司思萌做的。
她是老大家的老二,上面有哥哥,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安利來說,是司家的頭一個孫女兒,也是個可人疼的,可在司家,除了已經嫁出去的兩個姑姑,誰是金貴的?
司思萌別的沒學會,可是她老娘的挑撥離間的本事倒是玩的順手的很。
“我二嬸咋這麼懶了?這都出月子了,還這麼懶,該不會是以後都這麼懶了吧?”
儘管也知道這個孫女兒話里話外的意思,可司婆子也沒給她好臉色,
“去收拾柴禾先去廚房燒水,等會你爸你二叔三叔回來可是要喝茶的,沒熱水小心你的腿!”
翻了個白眼,罵了孫女兒兩句,看着她麻利兒地拎着籃子出門去了。
司婆子邁着小腳,出了堂屋,來到了老二的房門口。
司家的院子是方方正正的院子,蓋了三邊的房子,司婆子和長子一家子住在堂屋的一排屋子裏,二房住在左手邊兒,三房司國慶一家三口住在右手邊兒。
聽着婆婆的腳步聲,岳秋荷的心跳略略地有些加快,興奮中帶着一絲的忐忑,畢竟家裏一向都是婆婆說了算的,哪怕是大嫂那樣潑辣,敢在外面和男人打仗干架的人在家裏都不敢忤逆婆婆,更何況是自己呢!
岳秋荷使勁兒地攥着被單,一動也不敢動,儘管心中唾棄自己的不中用,百般為自己鼓勁兒,可是事到臨頭,她發現自己還是有些膽怯,心中發虛。
司婆子推開了靜悄悄的門,看着在床上挺屍的兒媳,不過面色倒是有些不正常的潮紅,一頭一臉的汗,捂着的被子又是略略發抖,面色倒是平緩了幾分。
“你這是病了?咋不說話?家裏有雙黃連,吃上兩顆發發汗?”
婆婆誤會自己生病了,又是這樣的柔和,倒是弄的岳秋荷心裏挺不是滋味兒的。
“媽,我沒事兒,不過是早上起來身子發虛,我稍微躺躺,我現在起,我來做飯,媽你也休息會兒。”
岳秋荷看着婆婆並不多麼柔和的面容,眼前浮現的卻是那年司國忠做出了醜事兒之後,她對於自己的維護,而且老太太至死都沒有再讓兒子登過自己的門。
岳秋荷這樣想着,臉上覺得燒得慌。
看着她臉色越紅,頭上的汗越來越多,司婆子只當她是感冒了,身上乏,所以才犯懶。
“行了,既然身子不舒坦,那就躺着吧,做飯我和思萌來就行了,不舒服也彆強撐着,多躺會兒,待會兒給你燒個荷包蛋,好好兒補補,一個年輕人,虛成這樣……你們這些人啊,真是享福享大了,跟我以前,生了老二,我還每天要下地幹活的,不上工,誰給你工分?這一大家子難道要喝西北風啊?”
司婆子念念叼叼地離開了房間,也是因為這一番動靜,悠車裏的小思甜已經睜開了圓鼓鼓的小眼睛,沒看到媽媽,小嘴兒一癟,立即就有要哭的架勢了。
岳秋荷查看了一下尿布,發現是乾燥的,從悠車裏抱起了閨女,解開了衣襟,開始餵奶。
思甜不跟文豪似的,小時候身體不好,三天兩頭地就折騰人,思甜小身子圓鼓鼓的,也乖巧,只要有人在旁邊,不讓她一個人待着,不餓不尿的時候壓根兒就不鬧人。
餵飽了閨女后,岳秋荷還是覺得自己坐不住,將孩子放進了搖籃里,蓋上了印花布,出去了。
“媽,你來看着思甜,我和思萌來做飯吧,思萌燒火,我來擀麵。”
“生病了就躺着去,再不然老三回來了給你打一針,總還要奶孩子,身子這樣可不能讓孩子遭罪……”
司婆子雖然嘴上說著,可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擀麵杖,看了一眼籃子裏的孩子,小丫頭眼睛瞪的老大,牛眼睛一樣,嘴角兩個小酒窩,白白凈凈地,看着倒是個討喜的,要是個兒子的話就更好了,文豪不至於一個人,太過單了些,連個臂助都沒有。
司婆子心裏頭胡思亂想着,岳秋荷已經洗完手,掄着擀麵杖,開始擀麵了。
蕎面裏頭摻和了黑面的麵條兒,鍋里嗆點兒蔥花,帶點兒油性,也大鍋的麵條,就是一家人的午飯了。畢竟是夏天時節,菜園子裏各種蔬菜都下來了,蘿蔔葉子,韭菜,白菜幾樣摻和起來,用老青鹽面兒腌上十來分鐘,兩大盆鹹菜,不過人多,大家一搶而光。
如今各種豆子成熟了,司家今年種了二十畝的豌豆,這幾天正是收豆子的時候,每天早上五六點到地里,中午十二點家來吃飯,中午再睡上一陣子,下午兩點再次下地,一直到晚上七八點才能回去休息。
搶收的季節,大家誰也不敢怠慢,從六月開始,從豌豆開始,後面的麥子緊隨其後,一直到中秋節前後,將地裏頭的土豆都挖出來,這一年總算是忙完了。
現在地里的活兒重,所以才會有蕎面、黑面的麵條兒出現在飯桌上,再不然就是白水煮上一大鍋的土豆,再燒上一大鍋的豆麵湯,準備些大蔥,這就算是一家子的飯了。
縱然如此,每次都是一搶而光,沒有剩餘。
平時家裏也沒有什麼餅子饃饃地可以充饑,早上岳秋荷能有半塊兒的玉米麵餅子,只怕也是婆婆看在她是產婦的份上,特意留的吧?
這樣想想,岳秋荷的心情倒是輕鬆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