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城
司國忠其實很早之前,也生出了將媳婦兒帶去縣城的心思,依着自己如今這個主任的小官兒,在澱粉廠給自家媳婦兒安排個活兒干,這其實不是個啥太難的事情。
可是那個時候老娘不同意,他也是私心作祟,想着讓媳婦留在老家,老娘跟前能有個孝敬的,所以就成了今天的這個樣子。
可是想想廠里那些拖家帶口的夫妻,再看看老四一家三口,日子過的也是令人羨慕的,他忍不住地生出了幾分心思來。
可到底老娘哪兒該怎麼安排,如今就是讓司國忠為難的事情了。
老娘一輩子都在農村,她肯定捨不得那幾畝薄田,想要守着家底子,她不進城的話,分到了自己這一房頭的話,似乎沒多少的意義了。
再不然,每年給大哥大嫂一百塊錢,五百斤的糧食,這應該足夠老娘的口糧和花銷了吧?
司國忠當然知道自己大哥大嫂的那個摳門性子,所以有利可圖,他們肯定是願意的,只是自己咋跟老娘張嘴?
司國忠好容易地將閨女給哄睡著了,可也不敢放下,這孩子也真是磨人,只要放下,她就扯着嗓子嚎。
可一到人懷裏,她的哭音立馬地就收了,當然,人還必須是走動着的,不能停下來,不能站着,否則她就要扯着嗓子哭……
司國忠對於這麼個機靈鬼兒簡直也是無語了,不過心中又泛起了一抹驕傲來,這樣機靈聰明的孩子可是自己的種,這種驕傲感對於他來說,卻是第一次呢。
儘管他心裏也看重文豪,可那是不同的。
自己對着思甜,許是因為付出了更多,所以心中有了更多的牽念了。
這原來就是血脈相連的感覺嗎?
司國忠泛起了一絲感動,心中想道。
岳秋荷眯瞪了會兒之後,再次驚醒時,天已經大亮了,聽着司國忠和人在外面聊天的聲音,她一時之間懶得起,索性地繼續闔着眼睛,慢慢地讓自己整個人清醒起來。
“走吧,咱們!”
再三地謝過了司國慶的朋友及其家人之後,岳秋荷夫婦倆離開了這裏,前往司國慶的宿舍。
王翠鳳貼了玉米餅子,留了兩碗粥,幾個餅子,招呼着二哥二嫂吃喝,她自己去找司國慶去了。
剛放下碗筷,司國慶兩口子就進來了,
“小思甜沒事兒?這就好,問題應該不大,二嫂小心些,三兩天地就應該不疼了,七八天就應該好了。”
“麻煩你了這次,多謝!”
岳秋荷很是客氣,對着司國慶道。
“二嫂,別這麼說,都是一家人,磕磕絆絆的也是有的……”
“不管咋樣都還是要謝謝你!”
岳秋荷直接地打斷了他後面的話,然後告辭離開了。
司國推着自行車急忙地跟了上去,可他發現,媳婦兒走的方向壓根兒就不是回家的……
本想笑兩句的,可是想起了某種可能,司國忠面色大變,大步大步地追了上去。
司國慶兩口子看着他倆的身影,司國慶忍不住地嘆了口氣,
“沒想到二嫂竟然有這麼斤斤計較的時候,媽指不定多傷心,二哥指不定多為難呢!”
王翠鳳聞言,對着丈夫翻了個白眼,淡淡地道,
“若是你媽將思樂弄成這樣,我非找你媽拚命不可,二嫂拿思甜當命根子的,她能剋制,我已經很佩服她了。”
王翠鳳想想婆婆的那個德行,只想翻白眼。
司國慶聞言,倒是一滯,這話說的,好似自家老娘是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可老人家的舊思想,誰又能改變她的那種思想呢?
得非王翠鳳不知道丈夫在想些什麼,否則的話,她肯定嘲諷他一臉,你娘老舊思想?咋不苛待司國玉,司國言兩姐妹?
想想之前司國玉和趙家鬧騰時,婆婆上躥下跳的那個模樣,王翠鳳只想呵呵。
儘管岳秋荷走的快,可司國忠畢竟是大男人,腳大腿長,沒多會子他就追上了岳秋荷,一臉的疑惑,對着她問道,
“媳婦,你這是上哪兒?咱們也該回去了,我今天下午該收拾收拾回縣城了,你是不是也該家去,給我貼個餅子,洗洗衣裳啥的,是不是?”
“你回去吧,我也好久沒回娘家了,我先回娘家去住一陣子,等思甜的傷好了之後我就回去了。”
岳秋荷心平氣和地對着司國忠道。
“可是地里的莊稼咋辦?家裏的那一攤子咋辦?”
司國忠完全沒想到她竟然撂挑子了,詫異地問道。
“你不是家裏的頂樑柱嗎?那些事情不該是你操心的嗎?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裏能當的了你們司家的家?你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搞不定這麼點小事兒嗎?”
岳秋荷淡淡地道,其中的嘲諷之意溢出,司國忠哪裏聽不出來?
“秋荷,我知道這事兒你心裏有氣,思甜受罪,我心裏也不好受,可到底那是我媽,她就那個性子,你說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能……”
司國忠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可真心是讓岳秋荷覺得噁心。
“司國忠,少找借口了好嗎?你媽的脾氣秉性我當然知道,真的是重男輕女嗎?司國玉被趙家人嫌棄,趙根生要跟你妹子離婚的時候,你娘咋不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為啥不重男輕女了?”
岳秋荷冷笑着問道,
“你……你咋變成這樣了?你明明以前不是……”
司國忠也不知道自己該說點兒啥,也只能這麼和稀泥了。
“我以前傻啊,現在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司家,反正沒一個好東西,司國忠,思甜可不止是我的閨女,難道她不是你的閨女嗎?她被你老娘弄成這樣,你難道就不心疼嗎?思甜才這麼小,你媽她怎麼那麼狠的心?”
岳秋荷忍不住地紅了眼圈兒,雖然極力地控制,可聲音中還是帶着哽咽。
“唉,如今已經這樣了,媽自己也是後悔的要死,你到底想讓我咋?那可是我媽,總不能我這個當兒子的指責我媽吧?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這事兒就這麼過去嗎?”
司國忠對着岳秋荷道。
“孩子不是你生了,你也沒照顧過一天半天的,沒給她一口水喝,所以你不心疼思甜,我能理解和接受,你自己回去吧,我累了,我先回娘家休息幾天,我現在不想回去看到你媽,至於家裏的事情,你看着辦吧,反正要餓死大家一起餓死,也別只虧了我自己。”
岳秋荷說完之後,轉身就走。
司國忠知道媳婦兒在氣頭上,也是說不明白,索性地不再多說,跟在了岳秋荷的身後,慢慢地朝着岳家的方向走去。
二十分鐘之後,步子不慢的夫妻倆到了岳家門口,岳秋荷的爺爺和岳秋荷最小的妹子在家裏,其他人上學的上學,下地的下地。
看着孫女兒兩口子來了,已經老糊塗,有些不認人的岳老爺子高興極了,拉着孫女兒的手不放開。
這個家裏,因着岳秋荷是長女,所以老爺子最疼的就是這個孫女兒,她出嫁的時候,老爺子做主為孫女兒置辦了兩大箱子的嫁妝,在司家的三個媳婦中,自然是拔了頭籌的。
不是這些東西有多值錢,而是老爺子考慮的周到,很多的東西,細枝末節地都考慮到了,所以才惹人羨慕。
岳秋荷看着爺爺慈和的面孔,自己竟然兩手空空地上門了,有些羞赫的同時,眼淚再也忍不住了,直往下掉。
“秋荷,你這是咋了?又是因為你爸不讓你上學,所以揍你了?唉,你說你這個女子啊,你也要提煉你爸媽,畢竟這麼多的弟妹,你去念書了,誰看孩子?是不是?爺爺知道你受委屈了,可念書了又能咋?這年頭,念書沒用啊!”
老爺子果然糊塗了,也不知道將多少年前的陳穀子給掰扯了出來,勸說孫女兒道。
經歷了那個動亂的老人家,完全想不明白孫女兒為啥執着識字兒,自己這些地里刨食的,一輩子大字不識一個,不照樣兒好好兒地一輩子活完了?
可那些讀書人呢?遭的那個罪喲,實在是讓人不忍直視!
“爺爺,我沒挨揍,我想爺爺了!”
岳秋荷抹掉了眼淚,笑中帶淚的對着老爺子道。
司國忠趁機地上前,敬了老爺子一根過濾嘴兒,又替他裝好了旱煙鍋兒,
“爺爺,還認識我是誰不?”
“啊,司家的小子啊!我警告你啊,要是敢欺負了我秋荷,看老頭子不大耳刮子抽你!”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老爺子突然地翻臉了,對着司國忠道。
“嘿嘿嘿……”
司國忠尷尬地笑笑,也不說話。
岳秋荷的妹子春草湊了上來,怯怯地叫了聲大姐夫之後,然後就湊到自家大姐跟前,看着襁褓中的外甥女兒,挺着小身板兒,問道,
“大姐,這是思甜?長的真好看。”
“嗯。”
對着春草,岳秋荷也不知道自己是個啥心思,淡淡地嗯了一聲兒。
小孩子敏感,似乎是發現了大姐的不同,所以岳春草,也就閉上了嘴巴,一時之間,偌大的院子裏,只聽見蟲叫草鳴,聽見風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