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遺書

117.遺書

比他想到的更糟。

這是大少在看見醫院內情況時的反應。

他在外面吃了點東西當中飯,上來的時候,離事情發生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然而何慧美還在急救中,顯然是傷得很重了。

車主小年輕緊張地坐在外面,看上去五十歲上下的一男一女兩人同他一起坐着,容貌有些相似,大概是他的父母。也對,如今這個年齡的年輕人多半沒什麼錢,不把父母喊來沒人付醫藥費,再說,對方家裏如果來人,小年輕一個人估計應付不來。

讓鄭元凱感覺糟糕的,便是何慧美家裏來人了。

向高飛在住院部綁着腿,得知老婆被車撞了的消息躺不下去,讓人安置在輪椅里推來了;他的兒子向瑞明也在,男孩眼睛紅紅的,顯然哭過了,此時一隻手還拉着爸爸的衣角,看上去很是可憐。

大少眨了眨眼,才想到今天是周六。

沒辦法,他上不上班和法定節假日無關,長久以來早已忽略了周末。

鄭元凱示意余洋去搭話。

是的,他把小助理拎上了。

大少思慮着,自己好歹是個網紅,而且稍微一打聽便知道和辰辰關係匪淺,能不出面還是不出面的好。

余洋苦着臉:“為什麼是我啊?”

鄭元凱擺出事實:“你看,我們倆同時出現在一個人面前,他更容易對誰放下戒心?”

“……”

竟無言以對。

可余洋還有話說:“可是我該用什麼身份去套話呢?記者?要是人問我要記者證怎麼辦,而且我應該報哪家媒體?後續沒有報導出來也很可疑啊。”小助理知道的不多,大少僅僅告訴他這裏面在做手術的是他的一門親戚而已。

至於為什麼不出面相見,也不想讓人知道自己來過,鄭元凱用一個複雜難言的表情代替了答案。現代人受電視劇洗禮頗多,豪門恩怨這種題材受眾頗多,余洋見大少不說,腦袋裏已經歡快地補了一個又一個內容,自覺摸到了真相的邊,體貼地不再追問了。

當然,他估摸着問了也沒戲。

家大業大嘛,有幾門極品親戚正常,有隱秘往事更是標準配置。只要不是移情別戀,沒有背叛葉哥,一切好說。

——常年混跡娛樂圈和某網站的小助理如是想。

鄭元凱睨他一眼:“你這樣的哪像記者?”

余洋受到了傷害。

長相和身高是遺傳啊,他也不想的,啜泣。

似乎察覺說得太死,大少糾正道:“就算是記者,看你模樣氣質也是前輩帶着,不能獨立採訪的那種。”

這是補刀吧?這一定是補刀吧?

余洋抹了把臉,悉心求教:“那怎麼辦?”

他們在樓層的邊緣,這兒風大,離走廊還有一段距離,說話不怕被人聽見,於是鄭元凱發揮聰明才智,如此這般教導了小助理一番。

余洋嘆服。

按照大少的設計,他是一名大四學生,畢業論文選材和交通事故有關,相關賠償也是其中一個重點。而他這次來到坪城,是來看真人騷現場的,恰巧上午在車禍現場不遠處,據目擊者說,被撞的女人是毫無預兆突然衝出的,他覺得這個案例很特殊,想把它寫進論文裏,挖掘我國交通事故實際執行時的情況。

這個身份比記者要好得多,避開了採訪做報導卻找不到這一茬,畢業論文嘛,說不定導師有意見就把這一段去掉了,初稿修個幾次再定稿是常事,何況很多學校的畢業論文都不外流的,對方根本沒法依照這個查。

“等等,如果人問我是哪個大學哪個專業的?”

“自己編。”

“他不告訴我怎麼辦?”

“自己……”

“好吧,我編。”

小助理醞釀了幾分鐘,在腦海中迅速將人設補完,擺出一張涉世未深的正義大學生臉,上了。

鄭元凱站着吹冷風,將今天發生的事情細細理了一遍,覺得最奇怪的,還是那條短訊。當時他在何慧美的斜對面,只隔着一條不算多寬的馬路,看見對方在擺弄手機,然後葉熙辰就收到了短訊。

大少想起一個細節。

在他打急救電話的時候,辰辰似乎看了手機。接着,他就換上了一個角色模板,縮進殼裏了。

差不多半小時后,余洋回來了。

見到鄭元凱,他比了個“OK”的手勢,道:“取材完畢,咱們回吧。”

“阿姨怎麼樣?”

暗暗記下“阿姨”這個稱呼,小助理應道:“情況很不妙,正在搶救。車主姓駱,我們交換了電話號碼,他說有後續情況會告訴我。”

消息來得很快。

前腳抵達酒店,後腳消息就來了,何慧美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沒有醒來,換句話說,她現在是植物人。

出事的那段路沒有監控,可目擊者多是附近的居民和商戶,警察多去問幾個人,這件事情就清楚了。在華國,車撞人這種事情,車天生就不佔理,於是倒霉的駱姓車主還是賠了錢,不多,就是手術費,後續住院需要的費用他可不管。

向高飛準備怎麼做呢?

養植物人基本等同於無底洞,他自己還是個傷患,兒子又要上學,看起來是死局。

不過,這年頭誰都有親戚,何慧美那邊的不指望,她是逃出來的,向高飛總能找到人幫忙吧。

月如鉤。

葉熙辰忙完了回到房裏的時候,鄭元凱正在上網。

準確地說,是在玩連連看。

大少最近很喜歡這個小遊戲,也玩得很好,他並沒有什麼超乎常人的眼力和手速,能得到高分完全是因為道具多——簡稱拿錢砸人。是的,就是這麼任性。一局過去又是一局,聊天框裏,和他匹配到的對手已經對其ID產生了心理陰影,大呼不公平,鄭元凱打字:‘咬我啊。’

對方:‘……玩個遊戲為何要互相傷害!’

‘我窮得只剩下錢了。’

‘壕,友乎?’

影帝坐在他身旁。

兩人偎依在一起,安靜地看着屏幕上逐漸消失的圖標,坑了一波又一波玩家,到後來晚了,遊戲都有些膩了,他們才上床睡覺。

是的,大少也住在屋裏。

節目組不負責探班人員的住宿,這間酒店被包下了三層,鄭元凱打着“不想被別人圍觀”的幌子,光明正大地和葉熙辰一個房間了。至於其他樓層,要麼是普通住客,要麼是追星來的。

晚風習習,吹動窗外的樹枝,初春時節,葉片還很幼嫩,響動和夏秋季節聽來的不太一樣。

大少聽了半晌,輕聲道:“辰辰。”

影帝果然沒睡着:“嗯。”

鄭元凱先跟戀人說了何慧美如今的狀態,接着道:“那條短訊應該是她發給你的吧?”

“嗯。”

良久的沉默。

葉熙辰幽幽嘆了口氣,整理了一下思路,敘述起來。

上午他收到的與其說是短訊,不如說是遺書。

同一個人的兩個人格如果知道彼此的存在,目的又相違背,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當真是無法想像。大少翻看着由於太長被分為好幾條的短訊,根據已知條件默默腦補了許多,大概理清了來龍去脈。

許多年前,何慧美不堪忍受丈夫的暴力,逃離了。

無論哪個年代,離婚都是件困難的事情,當年更是如此。她的娘家早已知道這件事,卻一味勸和,讓她好好過日子,而每次跑回娘家的後果都是被送回,被平常溫柔酒醉后的丈夫變本加厲地毒打,她終於崩潰了,孤身遠走。

那時候,戶籍管理還不那麼嚴格,何慧美搭着各種順風車,悶頭悶腦趕路,竟很順利地在坪城落腳,找了份餓不死的工作。

生活似乎順利了起來,陌生的城市,沒有熟人,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可她心裏卻很矛盾,想知道孩子過得好不好。一方面,她知道自己逃走了,丈夫會把氣撒在兒子身上,兒子不會好過;另一方面,她覺得丈夫受此刺激,說不定會幡然悔悟,洗心革面,從此珍惜兒子。

最終她信了後者。

究其原因,不過是不敢回去罷了。

午夜夢回,何慧美總是夢見兒子被打死,驚醒之後,她自我安慰“虎毒不食子”,這樣的次數多了,她分裂了人格。

其一,是完全拋棄以往情感的存在,沒有愧疚,能夠毫無負擔地追求新生活;其二,將兒子放在第一位,處處為其着想,希望他能夠一生順遂——顯而易見,第一個是主人格。

主人格以現在的家庭為優先,為此不惜威脅利用葉熙辰;副人格則以葉熙辰為優先,為此不惜拋棄如今的家庭。

原本的情況,是後者知道前者的存在,前者不知後者,但不久前穿幫了,因為返回病房照顧向高飛的主人格發現了離婚協議書的事情,她驚惶不安,認為自己是鬼上身,要不就是得病了,但實在沒錢去請高人或者看醫生了,丈夫的醫藥費、兒子的學費都快拿不出來了。

她想到了影帝。

網上一查,葉熙辰的片酬居然這麼高!不行,非得讓他吐出來不可。

何慧美並沒有受到多麼好的教育,本身也不是一個思維縝密、謀定後動的人,她只知道:鬧。

合同?那是什麼。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會鬧的媽媽有人管,她很快打定了主意。

——然後被副人格發現了。

和影帝有過接觸之後,第二人格出來得越來越頻繁,她發現網頁停在訴訟相關上,桌上還有着整理好的材料,用來證明葉熙辰和自己是母子關係,還有一本老舊的日記,攤開的頁面上寫着“DNA親子鑒定”。

這期間又有一系列鬥智斗勇,在發現無法阻止主人格之後,副人格決定殺了她,一了百了。

也叫自殺。

“真是……”鄭元凱不知道說什麼,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從被子裏伸出手,揉了揉戀人的頭髮。

黑暗中,葉熙辰似乎眨了眨眼,道:“大哥哥,你猜我是熙熙,還是辰辰呢?”

“我嘗嘗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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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那個影帝(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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