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卸下完美的光環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很快就到了中考的最後一天，夏安安從考場裏出來的時候，緊繃了好久的心終於放鬆了下來。
葉靜姝交卷交得早，所以老早就在外面等着夏安安了，看她一出來，便拽着她就跑。
“靜姝，你慢一點啦！”夏安安哪裏跑得過她的大長腿，才沒跑多久，就氣喘如牛了。
葉靜姝把夏安安拉到了一家甜品店，點了夏安安愛吃的芒果沙冰，自己則歡快的吃着自己的草莓聖代。
“看你心情不錯，是不是考得不錯啊？”夏安安張口一問的時候，就有些後悔自己的問題了，靜姝會是那種擔心成績考不好的人嗎？
“還不錯，還不錯！至少不會再留級了。”
夏安安微微一笑，看來她有些失算了，靜姝再怎麼無所謂，中考還是會在乎的吧？畢竟是關係到自己是否能夠成功的升入本校的高中。
初中或許還能憑關係進入，但本校的高中卻非常的苛刻，若是成績不好，關係再好也沒用。
為此，葉靜姝在最後關頭，還請了私教呢。不過，夏安安覺得，所有的私教都不及喬褚的三分之一好，在經過喬褚的輔導后，夏安安也覺得這次要升入本校高中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靜姝，我看你不是因為這個在高興吧？”
葉靜姝抬起頭，露出一副你猜啊的表情，夏安安皺了皺眉，但隨即想到什麼，興奮的說道：“你是不是因為中考後，全班會去畢業旅行而興奮啊？”
葉靜姝原本爽朗的笑臉在臉上戛然而止，她用勺子戳了戳手裏的雪糕，一副就沒指望你會猜對的表情。
不過，她也暫時不會告訴她究竟自己在高興什麼，時機未到啊。
“好像沒猜對……”夏安安撅了撅嘴，往嘴裏塞了口沙冰，冰涼的感覺頓時瀰漫全身，在炎熱的夏季，沙冰果然是消暑必備啊。
“那是不是因為要放暑假了啊……”
葉靜姝砸吧砸吧嘴，應和道：“好了，別猜了。放不放假跟我這種不愛學習的人來說，沒什麼差別。”
“啊，也對！”夏安安嘆了口氣，因為沒猜對有些許的小失落。
“哦對了，這次畢業旅行，我不太想去。”
“為什麼？”夏安安把嘴裏一大口的冰沙咕噥吞了下去，心臟有些受不了突然的刺激的悶痛了一下。
“因為喬褚被邀請一起去了。說什麼，作為優質學長，當年的滿分學霸，可以跟學弟學妹們分享一下高中以後的學習心得……我真是佩服那些班主任，哪裏去找的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葉靜姝嘰里呱啦的說了一大堆，夏安安在聽到喬褚會去畢業旅行后，後面的話便一句也聽不進去了，她不提他還好，一提到他，夏安安才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自從那天早餐過後，喬褚又開始不怎麼理她了，除了每天必要的問候外，基本沒有什麼話，而且很多時候，還故意的避開她，而當夏安安遇到難題去求解的時候，他也是除了解題之外，沒有多餘的話題。
難道他是察覺了什麼？還是說，季曉紅去警告他什麼了？
這段時間忙着複習，也沒空去問個為什麼，雖然被疏離了，心裏會有失落，但是，這樣的距離，才是他們的安全距離吧？索性也不要去問什麼了，因為現在的自己，無法做到像以前那般心無雜念，更沒辦法說一些什麼——為什麼不理我了？你不是說要對我好嗎？或者是我做錯了什麼，要道歉之類的話云云。
嗯對，如果一直這樣持續下去，就應該會慢慢的淡化對他的那種悸動吧……
“喂！夏安安！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發什麼呆？”葉靜姝沒好氣的用手在夏安安面前晃了又晃。
夏安安這才回過神來，笑嘻嘻的附和一句：“那我也不要去好了，你知道，我本來就怕熱鬧……”
葉靜姝像是得到了極大的回應一樣，一把抓過夏安安的手，興奮的說道：“果然是好姐妹！不過，我們可以來一個浪漫的二人旅行，怎麼樣？想去哪兒都可以……”
夏安安看葉靜姝那麼興奮，不由得也是笑開了，能有這樣的朋友，還真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啊！
因為葉靜姝突然接到了家裏的電話，說是她爸爸從國外回來了，叫她趕緊回去，本來想拉着夏安安一起過去的，但夏安安本能的拒絕了，一想起她爸爸是黑社會的頭子……夏安安就有些怕怕的，所以，便自己打車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夏安安還不自覺的在想，靜姝的爸爸長得什麼樣子，會不會像電視裏那些戴着黑色墨鏡，抽着雪茄，然後身後跟着一群有着各種紋身的黑衣？其實黑社會也是黑白分明的吧？她是靜姝的朋友，她爸爸應該也不會拿她怎麼樣，只是，這事情得緩緩，要先做好心理準備再去。
車子剛一停穩，夏安安還沒有從包里掏出錢，車門便突然打開了，然後躥進來一個人，把夏安安嚇得一直往裏縮。
“師傅，去南海陵園！”喬褚一說完，車子便又啟動了。
夏安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也發現了喬褚跟平時不一樣的地方，他穿着一身黑，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明明知道他旁邊有人，也沒有轉過頭看一眼，夏安安想要問些什麼，但一聽到他說去陵園，似乎也猜到了一些什麼，或許他也不想她去吵他吧？
所以，一路無話，只是時不時的會轉過去看他兩眼。
到南海陵園有四十分鐘的車程，這裏比較偏僻，也不是清明節，所以，現在來這裏的人不會很多。
見喬褚下了車，夏安安連忙跟了上去，喬褚走得不快，但是夏安安卻要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因為是考完試回家的，夏安安懷裏還抱着兩本書，身後背着一個小布包，這裏臨近海邊，所以風大，夏安安的那頭長發被風吹得肆意飛舞了起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喬褚終於停了下來，夏安安往墓碑上一瞧，看到的是一張中年婦女的照片，她笑得很慈祥溫暖，雖不是特別漂亮，但是跟喬褚卻有那麼一絲相像，是他的媽媽嗎？
夏安安不敢問，只是彎下腰，把剛剛在山下婦人手中買的白色玫瑰花放在碑前，喬褚原本挺拔的身姿，現在看起來落寞異常，原本打理的很好的頭髮也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喬褚，夏安安心裏也是亂糟糟的，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只能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後。
“今天是我媽的忌辰，可是她最愛的男人，都不肯來看她一眼……”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喬褚才開口說了話，語氣沉悶，雙眸變得深邃異常。
聽到這樣的一句話，夏安安有些難過的低下了頭，那個他媽媽口中最愛的男人，現在可是她媽媽的老公，他的心裏，是恨她吧？夏安安不禁猜測到。
可能是老天也感受到了他濃濃的憂傷吧，竟在這個時候，飄飄洒洒的下起了小雨，夏安安立馬拿出懷裏的書，踮起腳尖，想要把書遮在喬褚的頭上，因為有風，所以雨絲是斜着飄的，夏安安這樣做，並不能擋掉多少雨，但還是義無反顧的舉着書，看高度不夠，還把旁邊的大石頭搬了過來墊腳。
“夏安安？”喬褚轉過臉，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細小的小雨點，眼眸里浮現出深沉的悲傷。
“嗯？”喬褚很少連名帶姓叫她的名字，這麼突如其來的稱呼，加上距離這麼近，讓夏安安心裏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我可以討厭你嗎？”
夏安安心跳彷彿漏跳了一拍，還沒等她做什麼反應，喬褚便轉過身一把把她抱在了懷裏，比起兩年前那稚嫩的懷抱，此時的擁抱更加的寬闊有力，把夏安安整個都給包圍了起來。那股薄荷味的香氣，撲面而來，讓她有些暈眩，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手裏拿着的書也啪的掉在了地上，她輕輕的拍着他的後背，像哄孩子似得溫柔和小心，她能感覺到他那微微顫抖的身體，也能聽到耳邊傳來細細的嗚咽聲。
此時的夏安安，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心痛。看着他難過，竟比自己傷心的時候還要痛，而那被小心隱藏的情愫，此時就像是被暈染的布一樣，向身體四處開始無線蔓延……
藏得再好又有什麼用？一觸即發后，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陵園下面有一個涼亭，為了躲雨，兩人來到了這裏，雨雖不是很大，但在雨中的時間長了，衣服也難免會被淋濕，夏安安穿着印花的雪紡衫，衣服一濕，便有些透明了，隱隱的可以看到裏面的內衣，此時的夏安安，雖不及葉靜姝發育的那般好，但也已經有明顯的女性特徵了。
因為害羞，夏安安把背後的小布包抱在了胸前，坐着一動都不敢動。
她抬眼看了看側坐在一旁的喬褚，他靠在柱子邊，修長的雙腿一曲一直，過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眼裏的情緒。
“我媽為了喬正東守了一輩子，別說名分了，連她死之前最後一面，他都吝嗇得不肯給她……我媽給我取名喬褚，就是要我成為人中翹楚，我只有變得優秀，喬正東或許才會看我一眼，或許我趨於完美了，喬正東才會認我這個兒子……”
“所以，你變得優秀，是想要獲取喬正東的認可嗎？”夏安安小心問道。
喬褚抬起頭，露出了諷刺的微笑，“我才不在乎他認不認可我……”
冰冷的語氣讓夏安安覺得眼前的男生好陌生，那個只要微微一笑，就會暖半邊天的喬褚，也有如此陰冷的一面嗎？
她突然聯想到了小時候的喬褚，沒有爸爸，被人嘲笑甚至被人欺負的他，原來並沒有比自己好到哪裏去……
“你能跟我去個地方嗎？”
夏安安站起身，抱着小布包的她瑟縮着身子顯得那般小心翼翼。劉海因為還沒幹，服帖的貼着額頭，略顯狼狽的周身卻讓她的臉龐愈發顯得精緻。眼眸里閃爍着點點的星芒，帶着期盼的眼神。
夏安安說的那個地方離這裏不會很遠，在山下坐了索道上了山，夏安安帶喬褚來到了s市有名的蹦極地，之所以知道這裏，是因為靜姝帶她來過兩次。
“為什麼來這裏？”喬褚眉頭微微一皺，搞不懂夏安安的用意。
夏安安呼吸有些快，她雙手交叉抱於胸前，眼睛不敢往下看。
“靜姝說，心裏要是有不開心的事情，從這裏跳下去過後，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喬褚一聽，不由得嘴角一揚，帶着些許的嘲笑，他用手指推了推夏安安的腦門兒，挑眉問道：“所以，你認為這個會有用？”
夏安安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平復了半天的情緒后，夏安安鼓起勇氣說道：“不是你跳，是我跳！”
喬褚有些嚇一跳，側身往下面看了看，又看了看連步子都不敢挪的夏安安。
“為什麼是你跳，而不是我？”
“我是個溺水一次就不敢再下水的膽小鬼。很多事情，我都選擇聽之任之，不想去改變什麼，因為我覺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又或許說，我根本沒有去改變它的勇氣。這個地方，我來過兩次，可沒有一次敢爬上來，我現在之所以會站在這裏，就是想要勇敢一次。”
喬褚眉頭微皺，並不太理解夏安安說的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能戰勝自己從這裏跳下去，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不要再悲傷了。你以後，不僅可以討厭我，還可以恨我，因為這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情緒，我不想只看到你完美的一面，我只希望，你需要有人陪的時候，我可以在你身邊。”
高處的風很大，夏安安的頭髮隨風亂舞了起來，雨後的陽光撒在她那看起來柔弱又單薄的身上，但那眼神卻是異常的堅定，喬褚的心竟莫名的被觸動了，從沒有這樣一個人，會因為他的悲傷而去嘗試不可能的事情。
夏安安，果然是個名副其實的傻瓜。
“你不必勉強自己的，為了我，也不值得，來，把手給我，我牽你下去。”喬褚說完把手伸了過去，夏安安卻往後退了幾步，“你答應我好不好？”
“安安……”喬褚有些無奈，他往前走了一步，繼續勸說道：“你那麼恐高，這個對你來說很危險。你下來，我答應你，不會不開心了。好不好？”
夏安安有些絕望的搖了搖頭，他是不是感覺自己又在強求他呢？不是的，她這樣做不是想要他強制的把悲傷收回去，而是要他袒露真實的自己與她相處，她不想一直待在他完美的光環下。
“我相信我能克服的困難，優秀的你一樣能夠克服，我不想讓你那麼孤單。”
喬褚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他知道夏安安是認真的，再勸也沒什麼用，想了想，喬褚走上前抓住夏安安的肩膀，溫柔的說道：“好，要跳可以，但是，必須是和我一起跳。”
夏安安瞪圓了眼睛，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喬褚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揚起了好看的嘴角，說道：“既然有煩惱的是我，那麼我也該釋放一下。這樣效果是不是成倍了？”
夏安安一聽有些急了，“可是，你可以嗎？我怕你會出意外。”
喬褚噗嗤一笑，眼神更加的溫柔了，他伸手捏了捏夏安安的臉蛋，有些責備的口氣說道：“夏安安，你當初決定要跳下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會出意外？”
夏安安想要反駁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害怕了？”
“沒，沒有！”夏安安連連搖頭，眼神篤定，雖然心裏慌得緊。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哦！”
夏安安堅定的搖了搖頭，他可能不知道，她夏安安是一根筋的人，很多時候，明明知道自己會後悔，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去做，所以，問她做這個決定後悔嗎？
有一點吧？但是更多的還是開心吧！如果喬褚願意為她卸下他那完美的光環，她便可以離他更近一些了，就能在他難過的時候，陪在他的身邊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