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其實也難怪她皺眉,因為江庭芳戴着一副黑框眼鏡,把頭髪綰在腦後,為了方便照顧庄品翰,穿着很普通的長袖上衣及黑色長褲,這樣的打扮完全顯現不出她的優點。
這麼普通的女孩,在庄母眼中是不及格的,她是個挑剔的母親,一直覺得兒子長得帥又優秀,所以交往的女友也必須是最優秀的。
至於有多優秀,當然是要她看了喜歡,很不幸的是,江庭芳並不入她的眼。
庄母的眉頭皺得特別深,而庄父則是平靜的打量江庭芳,同時觀察兒子的舉止,心中似有所悟。
「你什麼時候交了女朋友,都沒告訴我們。」庄母埋怨說道。
「那我現在告訴你們了,她是我的女朋友,在我休養的這一個月裏,她會負責照顧我。」
「你不回家?」庄母驚訝問,她理所當然的認為,兒子要跟他們回家,而不是回到他買的那間公寓。
「我都三十多歳的人了,怎麼可能還回家給爸媽照顧?這太丟臉了,當然是回我自己的公寓。」
庄母聽了抗議。「這怎麼行,你需要二十四小時的照顧,人家也不可能一天到晚看着你呀,而且你也需要吃東西補補身子。」
她嘴上講得客氣,其實是認為這樣的年輕女孩肯定照顧不來,說不定還不會做菜呢,再怎麼樣也比不上老媽周到。
庄品翰一把收緊臂膀,把臉貼在江庭芳的側臉上,一臉佔有欲十足,嘴上帶着無賴的笑。
「我挑的女朋友當然是經過嚴格篩選的,而且這時不好好利用女朋友,要什麼時候利用?我就要她二十四小時照顧我。」
聞言,江庭芳心中詫異,但只靜靜聽着庄品翰和他母親的對話,不說話也不插嘴。
「好了,事情就這麼決定了,小員,去把車開到樓下等着,走了。」一切他說了算,沒有商量的餘地。
小員立刻走出病房,他在心中暗想,終於恍悟為何老闆要他開車來接,原來早就算好了。他在商場上早已磨練出察言觀色的本事,光聽剛才那場對話,就知道老闆母親大人的掌控欲有多強。
江庭芳從頭到尾都像小媳婦,庄品翰說什麼,她就做什度,偷瞧着庄母那難看的臉色,她低着頭,推着坐輪椅的庄品翰,心中有些微不安。
庄母並不喜歡她,這讓她心情有些沉重。正當她這麼想看,推着輪椅的手竟被大掌覆蓋住,並悄悄捏了下,她的眼對上庄品翰溫柔的目光。
他這是在告訴她,一切有他。
有時候,兩人之間不用言語,就知道對方的意思。
她從他的眼神中得到鼓勵和支持,他對她的維護不言而喻,令她很窩心,也稍稍舒緩她心中的不安,在無人發現時,她的嘴角偷偷浮起微笑。
【第五章】
庄品翰坐在輪椅上,由她推着出了病房,來到長廊上,他們走在前頭,莊家人則走在後頭。
見兒子不聽自己的話,庄母為了面子也不好當場發飆,但在莊家她已經習慣作決定,偏偏一家老小就這個二兒子不聽她的,都骨折住院了,脾氣還是一樣,她氣不過,只好看向一旁的老公。
「你也說句話呀。」她拉着老公的手臂,要他幫忙勸,壞人總不能老是給她做。
事實上她不曉得,沒有人要她做壞人,只是她不喜歡孩子忤逆她的安排,硬要奪回主控權。
不同於老婆的控制欲旺盛,庄父倒是個開明的人,他知道品翰是故意不想遵從他媽媽的決定,所以對老婆說道:「兒子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他有他的生活,我們不好干涉。」
庄母聽了卻很生氣。
「干涉?我們是為他好,這叫干涉?是不是長大就不管爸媽了,心裏只有女朋友,連爸媽的話都不聽了?」
庄父苦笑。「你想多了,不是這個意思,兒子怕媽媽辛苦,所以不回家,讓女朋友照顧他,就是想讓你輕鬆點,這是好意。」
「哼,他是嫌棄我,我都幫他把房間整理好,菜也買好了,他卻一點都不體會做媽的心情。」
庄父和她當了這麼多年的夫妻,自然了解她的個性,老婆若是別人不領她的情,就會把事情越說越大,說得人家好像對不起她。當她的老公,早就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以及左耳進右耳出的語言過濾系統,剛才那些話他可以自動忽略,假裝沒聽到。
其實庄母在說這些話時,聲音並不小,聽起來像是在對老公說,其實也是故意說給前面兩人聽。
江庭芳聽得一清二楚,她不時瞄向庄品翰,見他不為所動,自己便也什麼都不說,直把他推到一樓大門外。
小員把車子開到醫院大門口的接送區,坐在輪椅上的庄品翰不管身後的老媽瞼色有多臭、嘴上如何碎碎念,都絲毫不受影響,堅持讓小員和庭芳扶他上車。
有庄品翰負責應付他母親,江庭芳只要陪笑就好,所有東西都放入後車廂之後,江庭芳也坐進後座。
在車子駛離之前,她對庄品翰實在很佩服,因為他還可以笑笑地對他母親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一定會趕快康復,這樣才有力氣回家孝順兩老。
甚至在他老媽罵出口時,他還可以笑着回說,有媽媽關心真好,還叮囑弟弟、妹妹要在這段期間分攤他的孝順。
直到車子駛離醫院大門,江庭芳才開口。
「品翰,你媽……」
「你不用管。」
話沒說完就被庄品翰打斷,他對她低聲道:「我老媽的個性就是這樣,你先了解下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什麼心理準備?
怎麼聽起來好像已經論及婚嫁了?
她才想到這裏,就又聽他接著說:「我老媽很喜歡用親情掌控兒女,如果不順她的意,她就會哭得很委屈,把不孝的罪名安在你身上,讓你因為愧疚而妥協,所以跟她相處必須小心,別上她的當。」
「喔……」她詫異地聽着,沒想到庄品翰會跟她說這些。
「她喜歡把聽話跟孝順混為一談,其實邏輯不通,孝順和聽話是兩件事,一碼歸一碼,什麼話能聽、什麼話不能聽,必須要有自己的原則,如果不拿捏好,就會被她拿捏,你明白嗎?」
「喔……」怎麼有點像商業談判?
「別以為凡事順着她就是對她好,她會得寸進尺,不明白兒女也需要被尊重,有時候老人家不懂事,我們做晚輩的可以體諒她,該盡的孝心要盡,該大方的時候就不能小氣,但是記住,不能一味委屈自己,該閃的時候要快點閃,該可憐的時候也要裝一下,了解嗎?」
「喔……」她現在非常肯定,庄品翰竟把商場上的那一套戰略,拿來對付家人。
「總之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吃虧的,跟着我就對了。」他說得理所當然,天經地義,彷佛只要你是自己人,他就罩你一輩子。
江庭芳聞言心中一暖,內心深處某塊空虛寒冷的角落被熨燙着,激起了層層感動,不由得怔怔地看着他。
或許他不會說甜言蜜語,有時候還很不中聽,可是他的每一句話都不是隨便說說,把話仔細咀嚼后,會發現他的出發點都是好的,處處為人着想。
他的話沒有柔情密意,卻很務實,像剛才他教她如何與庄母相處,其實就是幫她把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全都想過了,告訴她,是為了讓她以後相處不會吃虧委屈。
對她來說,這比那些不切實際的甜言蜜語更能打動她的心。
她常聽一些已婚同事訴說婚姻生活的辛苦和難關,婆媳問題更是時有所聞,老公夾在母親和老婆之間,卻不懂得調解,只要求老婆忍耐,以為這樣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庄品翰卻不同,她知道他是有辦法、有主見的男人,有厚實的肩膀可以為自己的女人擔起責任,也有手段調解她和家人之問的衝突。
在他面前,她覺得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當個小女人。
見她獃獃地望着自己,庄品翰不禁奇怪。
「你在看什麼?」
她很誠心誠意的回答。「我突然發現,你好有男子氣概喔。」
庄品翰眼中閃過一抹精亮,一副「你現在才知道」的表情。「雖然知道得慢了點,但還不算笨。」
她臉皮抽了下,這家伏還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接着又想到他和他母親之間的互動,不禁好奇地問:「你一向都是這樣對付你媽嗎?」
「如果不這樣做,我會落到我大哥的下場。」
她一愣。「什麼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