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夢未醒
看電視或者電影的時候,時不時會看到從夢中驚醒的劇中人,每每看到他或者她直挺挺從床上坐起跟詐屍似的,劉忙就覺得特別的假。
又不是沒做過噩夢,又不是沒從夢中驚醒過,最多就覺得整個兒都抽了抽,也就是所謂的“虎軀一震”,哪有跟傳說中詐屍似的直挺挺坐起那麼誇張。
嗯,這是他以前的想法。
現在他才算是明白了,以前從夢中驚醒之所以沒有那麼誇張那麼假,是因為在噩夢中遭受的驚嚇還不夠強烈。
這不,剛剛從夢中驚醒的他,就不只是整個兒抽了抽,就不只是虎軀一震,而是一個激靈直挺挺的坐了起來,就像掉在了滾油里的活魚。
跟傳說中的詐屍應該是一樣一樣的。
“哎呀我去,嚇死寶寶了!”
用乾澀的聲音下意識的嘀咕了一句,回過神來的劉忙只覺得小心肝蹦躂得特別的歡實,都快要從喉嚨口跳出來玩兒了。
沒辦法,他剛剛做了個噩夢,夢到他騎着摩托掛着五檔轟着油門撞上了一輛開得風風火火的跑車。
那一刻的轟然巨響,那一剎的天旋地轉,都是那麼的真實,真實得完全不像一場噩夢。
假作真時真亦假,夢得太深,或許就會把夢境當成了現實。
也虧得最後關頭從噩夢中驚醒,要不在夢裏掛掉的劉忙,說不定就會影響現實中的他,造成諸如夢中猝死之類的荒誕聊齋。
說起來,那個莫名其妙詭里詭氣的噩夢,這會兒的他回想起來,竟然完全不像是一場夢。
夢境縹緲,不管是美夢還是噩夢,只是夢醒之初的朦朧時分會有比較完整的記憶,很快就會隨着意識的清醒而支離破碎,夢裏的記憶都會變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些浮光掠影的片段。
剛剛這個夢卻是不同,詐屍似的驚醒之後,用乾澀的聲音嘀咕了一句,拍拍胸口安撫了一下蹦蹦跳跳的小心肝,劉忙的意識已經完全脫離了夢境,已經清醒得沒了半點朦朧睡意。
可夢裏的經歷並沒有隨着他的清醒而模糊,從頭到尾他都記得很清楚。
他清楚的記得取款機前的等待,清楚的記得小白臉的蘭花指,清楚的記得摩托和跑車的碰撞。
他清楚的記得小白臉自稱劉離,清楚的記得丫給了他一個印着鮮艷金魚的火機,清楚的記得丫和搭訕美女的對話。
他也清楚的記得和摩托相撞的跑車,清楚的記得跑車擋風玻璃後面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
需要說明一點的是,在劉忙看來,單純的車禍只能算是一般般的噩夢,也就只是讓他虎軀一震渾身抽抽的檔次,還不至於讓他詐屍似的直挺挺的坐起來。
噩夢的驚悚之處,在於他在撞車之後,不止聽到了劉離那悠悠然的吟唱,還清楚的看到了跑車司機的臉。
那是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說熟悉,是劉忙一看就知道那張臉的主人是誰。
說陌生,是他並沒有時常見到那張臉。
哎呀我去,那就是劉忙他自己的臉好嗎!
雖然他很少照鏡子,可在鏡子裏看到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他還不至於認不出臉的主人是誰。
也就是說,開着跑車撞上摩托的人,壓根兒就是他自己。
天地良心,看清那張臉認出那個人的時候,夢中的劉忙全身的汗毛都一根根的立了起來。
真真正正的毛骨悚然。
也就是那份毛骨悚然,讓他所做的噩夢晉陞到了讓他詐屍的級別。
即便已經從噩夢中驚醒,夢境中的經歷還是讓劉忙心有餘悸,畢竟親眼看到自己弄死自己的場景,也太詭異太聊齋太驚悚了一點。
也許,就是因為這詭異得近乎聊齋的驚悚,這個噩夢才沒有隨着他的驚醒而支離破碎,反而隨着他心有餘悸的回憶而加深了印象?
這不,眼下印象深刻的噩夢,已經鮮活得完全不像是夢境,而像是一場真實經歷的記憶。
從夢中驚醒有如詐屍的劉忙,似乎真的認識了那麼一個叫劉離的小白臉,似乎真的經歷了一場摩托撞跑車的車禍,似乎真的見證了一段自己弄死自己的聊齋。
下意識的握拳,然後,劉忙整個兒僵住,一股寒意蛇一般竄上心頭,一個激靈間已是汗毛直立。
握緊的拳頭裏面有東西,不大不小條狀的東西。
劉忙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是夢裏那個劉離給他的火機。
一想到火機,劉忙下意識的鬆開了緊握的拳頭,手指轉動着手裏的條狀物體,摸索着試探着一按,啪的一下,紅艷艷的火苗冒了出來。
居然,真的是火機。
劉忙當場傻眼。
如果面前有鏡子,他一定會在他臉上看到兩個大寫的“懵逼”。
劉忙不抽煙,他一向都不帶火機。
平時都不帶,何況是睡覺的時候。
再說了,他剛從夢中驚醒,連床都沒下,連床頭燈都沒開,怎麼可能去找個壓根兒就不帶的火機在手裏攥着?
這破玩意兒從哪兒冒出來的?
難不成是在夢裏帶出來的?
自然而然冒出來的想法讓劉忙毛骨悚然,手指一松,紅艷艷的火苗一下子就熄了。
啪嗒一下打開了床頭燈,明亮的燈光照亮了他手裏的火機。
一次性氣體打火機,透明的塑料外殼,街頭小賣部里一塊錢一個那種,塑料外殼上印着一條鮮艷的金魚,透過外殼能看到裏面滿滿當當的液態氣體.
沒錯,這就是小白臉劉離在夢裏給劉忙的火機。
他記得他隨手揣進了衣兜,隨後發生了車禍,鬼曉得飛到了什麼地方。
哦,不對,他曉得它飛到了什麼地方,可他不是鬼。
丫的飛出了夢境,飛到了他的手裏。
“難道說,剛剛從噩夢中驚醒的我,事實上並沒有脫離夢境,壓根兒就還在做夢?”
“難道說,先前詐屍似的直挺挺坐起的我,其實是在開始做另一個夢?”
“難道說,現在拿了這詭異火機的我,雖然不是聊齋里披了畫皮的鬼,卻也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中人?”
劉忙隨手在光溜溜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pia的一聲脆響,火辣辣的疼。
這手感,這脆響,這疼痛,也太真實了一點。
如果這算是做夢,那他小几十年混下來,一準是啥也沒做,就光忙着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