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0.第730章 算盤
雖然屋裏沒有外人,穆連瀟的聲音還是壓得極低,幾乎是附在了杜雲蘿的耳朵上:“這事兒不能弄錯。”
杜雲蘿頷首,道:“我知道輕重,我不敢確認,但今日鄉君的反應很奇怪,藉著明日請平安脈,摸一摸底才好。”
若只是杜雲蘿想多了,自然再好不過,若真的出了事,也要早做打算。
杜雲蘿是掌着中饋不假,但那樣天大的事兒,還是要長輩做主的。
原想着心裏存着事兒,少不得輾轉反側,可杜雲蘿睡得極好,許是身邊的人回來了,心裏踏實多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穆連瀟起身去練功,等他回屋裏梳洗時,杜雲蘿剛醒。
收拾妥當了,延哥兒過來問安。
小小的臉蛋皺成一團,把不高興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
杜雲蘿忍俊不禁,撲哧笑了:“哥兒這是怎麼了?”
延哥兒不肯說,也不讓彭娘子說,自個兒彆扭了會兒,撲過去抱住了穆連瀟的腿:“爹爹,我明日肯定起得來。”
杜雲蘿立刻就明白了,延哥兒睡遲了,沒趕上穆連瀟練功的時間。
穆連瀟把延哥兒抱在腿上,樂了:“好。”
小孩子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允哥兒來了,延哥兒就把剛才的事情都忘了,湊過去逗弟弟。
上午時,請平安脈的大夫入了府。
杜雲蘿以吳老太君的名義,把穆連慧叫到了柏節堂。
穆連慧撩了帘子進來,一眼就看見坐在椅子上替老太君請脈的大夫,她眉心一皺,轉眸去看杜雲蘿。
杜雲蘿絲毫不避讓,沖她微微一笑。
“雲蘿,”穆連慧咬了咬唇,道,“隨我去書房裏尋一本書?”
杜雲蘿應了。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對面書房,隔了三步遠站開,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
半晌,穆連慧嘆了一口氣:“衝著我來的?”
誰都不傻,這句話出口,就等於是穆連慧承認了。
“果真是瘋了。”杜雲蘿嗤道。
“我回娘家就是為了這一天,”穆連慧的手掌覆在了肚子上,沉聲道,“若這是瘋,那我早就瘋了。你難道認為,我好不容易回來,會一輩子孤孤單單住在滿荷園裏?”
杜雲蘿抿唇,她當然知道穆連慧是個會打算的,只是沒有意料到,穆連慧的動作這麼快,三月里歸家,這才半年。
“我若沒有發現,你要瞞到什麼時候?”杜雲蘿問道。
穆連慧說得坦蕩:“冬天,衣服厚實看不出來肚子,尋一處庵堂,以祈福為名。”
真正是好算盤。
孩子生在庵堂里,等穆連慧在那兒吃齋念佛一年半載,以收養的名義帶回來,饒是模樣與穆連慧相像,年紀也對不上,畢竟,誰會想得到,穆連慧在府中時就已經珠胎暗結。
穆連慧勾了勾唇角,笑了起來:“雲蘿,除非你現在就弄死我。”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如今光腳的那一個,分明就是穆連慧。
杜雲蘿昨夜與穆連瀟商議好了,這事兒自當交給長輩處置,一切聽吳老太君的意思。
“越不過祖母。”杜雲蘿道。
“我不是穆元婧。”穆連慧說完,轉身往暖閣去了。
穆元婧是與穆連喻有染,姑侄相通這一條,吳老太君留她不得,更何況,穆連慧深知吳老太君秉性,她能狠下心收拾穆元婧,因為穆元婧是她親生的,而穆連慧是孫子輩,吳老太君會多掂量。
杜雲蘿回到暖閣時,大夫正在給吳老太君寫方子。
吳老太君示意杜雲蘿坐下,道:“該你了。”
手腕擱在迎枕上,大夫仔細診了,起身拱手道賀:“恭喜老太君,恭喜夫人,夫人有喜了。”
話音剛落,吳老太君喜笑顏開,她有好些時日沒有這般高興過了。
老人的手緊緊握着杜雲蘿的手,接連說了三個“好”字。
杜雲蘿懸了半個月的心,總算也踏實了。
穆連慧瞥了杜雲蘿幾眼,似笑非笑。
安胎的方子寫了,吳老太君又讓人往各處報喜去,尤其是杜家那兒,也該讓親家們歡喜歡喜。
杜雲蘿淺淺笑着,轉眸去看穆連慧。
穆連慧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讓大夫請脈,反倒是請吳老太君屏退了眾人,只單嬤嬤留下。
屋裏凝重了許多,穆連慧低聲道:“祖母,我一直都說想要一個孩子,我懷上了。”
單嬤嬤端着茶盞,險些砸到地上去。
吳老太君愕然,瞪着眼睛看穆連慧,杜雲蘿上前替她順氣,老太君擺了擺手,咬牙道:“誰的?”
“中元時做道場的一個和尚的。”穆連慧很是坦白,“我不知道他的法號,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孩子是她的。
杜雲蘿怔了怔,想到清明、中元兩回在去校場的路上遇見穆連慧,那時只當她是為晉尚在裝樣子,不曾想,是抱着這個目的。
清明時沒有懷上,中元成功了。
吳老太君指着穆連慧,怒極反笑:“你倒是個有能耐的!”
穆連慧絲毫不為所動,只平靜說著自己的計劃,仿若在說旁人事情一般,語氣沒有任何起伏。
她說完了,屋裏又靜了下來。
良久,吳老太君才開口:“事情我知道了,你回滿荷園去,等我安排。”
穆連慧站起身,緩緩在羅漢床前跪下,重重磕了個頭,又緩緩爬起來,轉身出去了。
吳老太君的眼角微紅,嗓音沙啞,與杜雲蘿道:“你是不是在想,老婆子為什麼輕而易舉就答應她了?”
杜雲蘿點了點頭。
“作孽太多,攢些福報吧,”吳老太君抬手抹了抹眼角,目光溫柔許多,看着杜雲蘿的肚子,道,“也不知道是個哥兒還是姐兒,你生了兩個小子了,若能添個姐兒,也是好的,長房還沒姐兒呢,嬌嬌柔柔的,看着就喜歡。”
杜雲蘿失笑:“我也盼着是個姐兒,生下來抱來給祖母起名兒。”
吳老太君的笑容里全是期待。
杜雲蘿回了韶熙園,吳老太君閉目養了會兒神,低聲問單嬤嬤:“中元,算起來她有四個月了,時間不等人了。”
單嬤嬤沒說話,背過身去抹淚。
“作孽啊作孽!”吳老太君長長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