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番外二
在今天之前,溫折曾經無數次預想過今天的場景。
曾經威風凜凜的廣華二少如今手無縛雞之力,面色驚恐的躺在他眼前,神情中滿是懼怕和哀求——宗門的一朝覆滅實在讓他嚇破了膽子,而這幾天的際遇想必讓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哥兒飽嘗世事炎涼冷暖了。
他竟然也有今天。
容雪淮已經貼心的避開了這裏,只把此人交給溫折處置。溫折也確實不想讓容雪淮待在這裏,只覺得那樣要髒了愛人的眼睛。
廣華二少身邊還有不少他昔日用來取樂的狡童美婢,溫折挑出幾個他認識而又有血性的拉了過來,看也不看廣華二少求饒的表情一眼,只是轉過頭去問那些可憐人:“你們想怎麼報復他?”
許多條聽起來就很惡毒的建議七嘴八舌的傳了過來,每個字裏都帶着深深的恨意。溫折隨便揀了一條,卸了對方兩面肩膀的關節,又捆住手腕把廣華二少吊了起來,聽他殺豬一般凄凄哀叫。
“你不知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溫折低聲道:“這些日子雪淮的每分計劃我都有過目了解。有時夜半夢到你,雖然不覺得懼怕,但恨意卻也如跗骨之疽,噁心的我寢食難安。”
廣華二少已經疼的涕淚橫流,瘋狂的搖着頭,顯然對溫折毫無半點印象,不知自己何處惹到了對方。
溫折卻無意照管他的心情,只是輕聲說:“但如今真逮住了你,我才發現你不過是一灘爛肉,實在讓人索然無味。”
“我現在只奇怪,我怎麼會為你心情不好,推掉雪淮要和我下棋的邀請。”溫折後退了一步,原本毫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太不值得了。”
廣華二少的臉上出現了一點期頤的神色,顯然是很希望自己能被就此放過。不想溫折隨手一撫腰間的儲物袋,一個掛滿了刑具器物的架子就出現在了兩人之間。
盯着對方突然變色的臉,溫折毫無感情的笑了一聲:“你都認識是不是?畢竟你手下經過的可比這多多了。”
“其實更多也有,只是我覺得這一架你就熬不過呢。”溫折垂下眼睛,對着身後的那幾個侍兒揮了揮手:“這個人,隨便你們怎麼做吧。”
看着廣華二少瘋狂搖起頭來,溫折後退一步,又想到什麼走上前:“對了,在你身上我還有一點心愿……這是我學的第一個印法,當時就發誓要拿來對付你的,你擔待些吧。”
下一刻,廣華二少的大腿上就血肉橫飛,看他的表情似乎還傷到了一點重要部位。溫折對此毫無憐憫之心,只是抖落了自己身上被濺到的一點碎肉,側過身給那些被壓抑許久的侍兒們讓開了地方。
若有人此時上來,必然會為被吊起那人的慘狀心生同情,不忍再看,沒準還會覺得自己見到了人間地獄。但溫折心知肚明,相比這些年來橫死在他手下的人,廣華二少如今償還的不足千分之一。
溫折在旁觀看了一會兒,心中只覺興味索然。他前幾夜曾為今日的設想輾轉反側不能入眠,但現在親眼所見,卻覺得如同嚼蠟般毫無滋味罷了。
報仇的感受似乎爽快,但那痛快好像也只舒暢了一瞬。溫折盯了半晌,心下越發確定自己並不以此為樂,甚至見了這種場面還倒胃口的很。
我已經不是曾經的我了。溫折這樣想着,輕輕搖頭一笑。
最開始的溫折,連報仇的念頭都不敢起,只求能遠遠的躲開這個虐待狂悄悄活着;再後來一點,那被懼怕所壓抑的仇恨閘門被徹底打開,怨恨和報復的心思都是熱騰騰的。
至於現在,比起近在咫尺的這堆爛肉,溫折倒是更心疼容雪淮一些。
雪淮當然也不可能喜歡這樣的場面,更不會喜歡這種仿若大仇得報后的空虛感受,然而這些年來,他依然帶着這樣的不喜歡,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替那些受害的人討回了公道。
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就離他更近了些。
真想他啊,真想擁抱一下他,聽他說話,跟他一起談天喝茶。想看他笑,想告訴他,我真是心疼死他了。
目前的場面對溫折本來就沒有多少吸引力,如今想到了自己的愛人,就更成了可以被隨便拋開的敝履。溫折拉過一個站的遠些的侍兒,把手中的小瓶塞給他:“愈傷吊命的丹藥,廣華要是不行了,你們就喂他一粒,直到你們覺得夠了為止吧。”
說過這話,溫折就要離開,卻又被那人叫住:“大人,若是這一瓶喂完,我們仍覺得不足呢?”
“這樣啊……”溫折回過頭來,看到對方眼裏彷彿燃着兩叢火焰,神情中的恨意依稀是個昨日的自己。
“我會叫人來處理的。葯還會有人給你們送來。你們園裏還有誰恨他?我不認得,你們自己去找人來讓廣華還債吧。”
交代過了這些,溫折大步走下山,半途中回頭一看,只見一群人激憤的圍着個被染成血紅色的身影,那身影上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讓他看起來近乎一隻刺蝟了。
都是過去了。
溫折收回視線,釋然的一笑,更快更疾的向山下奔去。他現在特別想念他的道侶,想念他的溫度,想念他的聲音,也想念他身上那辛涼的芙蓉香。
目光所及的盡頭,隱約可見那襲如雪白衣。溫折唇角不自覺的上揚起來,那些麻木冷淡的心情彷彿被一掃而空。明明所見的顏色是一片雲白,可在那一瞬間,溫折眼前如春暖花開。
他已找到這世間的所有繽紛顏色。
那道身影迎了上來,溫折也越跑越快,直到最後直接撲到他的懷裏。
“都解決了?”他聽到雪淮這樣問。
“沒有,不過我不感興趣了,讓別人來討這份冤情吧。”溫折抱住眼前的人,把頭埋到他肩頸里,深深嗅了一口熟悉而讓人安定的香氣,覺得周身都是舒適的暖意:“我現在滿心裏只是想你,心痛你。”
“都過去了。”容雪淮細吻着溫折的耳尖:“無論是你,還是我。”
“真好。”溫折抬起頭,他的愛人已經不再帶那頂斗笠,讓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能撞進對方那溫柔如水的視線里:“雪淮,我何等有幸呢,竟能夠遇到你。”
“我又何嘗不是。”容雪淮與他四目相對,彼此眼中都盛滿了脈脈的情意:“卿卿,遇到你是我平生的最大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