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日常

6.第六章 日常

一個月的時間夠做什麼?

足夠上輩子的溫折被廣華二少玩弄的破破爛爛,也足夠這輩子的溫折重新養成自己的習慣。

卯時未至,溫折就從夢中醒來,先在院子中的青石井中汲水洗漱,再把昨晚備下的生豆漿煮熟,配上同樣是昨晚做好的饅頭包子,快速的結束自己的早飯。

然後上山。

玉芝山的演武場在山的中上部,平齊坦直,據說是當年某位前輩一劍削出來的。此地四周種有各色花卉草木,菡萏花君在其中練劍之時,氣流常常旋起落英碧葉隨風而舞,藍天雪劍,清風碧草,煞是好看。

溫折就站在演武場的不遠處,聚精會神的看完花君每日的晨練。

此時春分,正值鳳朝凰花盛開滿樹,大朵大朵絢麗流光的花朵綻放,在如今晨光微曦十分,也將整個演武場映的一片金碧輝煌。

容雪淮一身素白衣衫,提着一把秋水一樣澄澈的長劍,見溫折在樹后冒頭,就向他微微一笑,點一點頭,手上轉起風花雪月劍的起手式。

溫折站在樹后,看他一把長劍捲起漫天金紅色的花雨,看着那抹絢麗顏色也掩不去的潔白,看他手中劍宛如驚鴻游龍,舞出一場風花雪月,揮出一片盛世清歌。

唯心向此,目眩神迷。

一套劍法舞畢,容雪淮還劍入鞘,緩步向溫折走來,笑道:“早上好。”

溫折也回他一句“早上好。”

他第一次偷偷看菡萏花君練劍時,心裏頗為忐忑不安,生怕遭到呵斥和驅逐。誰知花君不但在見到他時對他點了點頭,還在舞劍結束后對他說“早上好”。

溫折沒有經歷過這種陣仗,當即愣住,還是花君如同教他開門做飯一樣教他,讓他在這一個月裏習慣了這種互相問候。

接下來,花君會把他送回弟子閣,一路隨意閑談。剛開始溫折還戰戰兢兢,後來就漸漸放鬆。菡萏花君決不讓氣氛冷場,也不令溫折難堪,當然也更不會對他過於苛責。有幾次溫折一時說錯話,都被花君輕描淡寫的笑笑放過。

於是兩人間的氣氛就愈加輕鬆。

昨天鳳朝凰花初綻,花君還剪下一大捧,帶到他房裏尋了個色調鮮艷的花瓶,半是教導半是放鬆的和他一起修了一早晨的花。如今那瓶鳳朝凰正艷麗的盛開在溫折的卧房裏。

這些天菡萏花君還問過幾次,問他是否願意學學劍法,成為修士。都被溫折用自己天資駑鈍,性格懶散等種種理由拒絕,雖然他心中確實這樣渴望。

他拒絕,只因身份敏感。身體中的另一半妖血使他成為異類。有這一半血脈,幾乎所有人看他都覺得他必然天生有罪,桀驁不馴,貌若臣服實則胸懷狼子野心,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決不可託付信任。

眼下花君對他的確極好極好,他上輩子短暫的生命中幾次輾轉,所跟過的那些主人無論如何寵愛他們的姬妾公子,也絕不會比花君如今對他更好了。

卻正因如此,溫折才更在心中屢屢警告自己,千萬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什麼呢?一個混血的玩意兒而已,現在充其量也只是個不上枱面的寵奴。花君喜歡他時教他些術法,允許他修為算是寵愛,可一旦做什麼事惹怒了花君,那點有關修為的痴心妄想豈不是心懷鬼胎板上釘釘的證明。

溫折眼見過聽梅閣里一個昨日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寵姬因為一點小事觸怒閣主,第二天就被從內院扔出來和他們這些混血一起做粗活。他們這種身份的僕人大多慣於踩高捧低,不過三五個月,那女子已經被磋磨的不成樣子,容貌也衰老了許多,大約這輩子都不會再重新得寵了。

附着他人的心情而存的生命實在太沒有保證。溫折所求所想,實在不敢太多,只望有個立足之地,不必日日擔憂性命,做個沉默的小人物,安安靜靜的活。

兩人一起走了幾步,容雪淮照例關切的問他:“在山上住的慣不慣?飲食可好?晚上睡得踏不踏實?這裏只有你我二人,平日是不是覺得無聊?”

溫折同容雪淮並肩而行,把問題依次詳細回答了,又得了容雪淮滿意的一個打量:“這樣就好。你先不要嫌悶:我這幾日小有進展,暫時要鞏固修為,你再等個三五日,我就帶你出山去玩。”

說起來,溫折剛開始是不敢跟菡萏花君並肩走的,每每落在花君身後三五步,誰知第一天就被花君發現,先告訴他不用拘謹,又伸手拉他到身邊,握着他的手送他回了自己的屋子。

隨後幾天,一旦他再刻意落後以示恭敬,就會被花君握住手拉到肩並肩的位置,等送他回屋之前,還會被彈一下腦袋。

……顯而易見,這是新規定的第六件事。

縱使溫折如何讓自己牢記自己的卑微身份,甚至每日睡前都要在心底默念一遍,還是不得不說,他在自己尚未覺察時就被菡萏花君改變的太多了。

不必跪下磕頭行禮,自然不用卑躬屈膝;不以蔑稱定義自己,口上便不自輕自賤;花君又承諾過不對他做那件事,讓他對花君的畏懼也減少很多。

所以如今的溫折說話時會然挺起腰板,相見時不必過於恭敬的問候,交談時會有無法自抑而溢出的笑。更有了漸漸結實起來的身軀,以及現在有些神采飛揚的眼瞳。

有時候溫折也有些惶恐:菡萏花君對他這樣寬容,給了他這麼多,如果有一日他把這些施與的東西統統收回去,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大概,會相當難熬吧。

幸而他這一生,雖然前半部分過得悲戚坎坷,然而從他遇到容雪淮后,一切就都向最好最好的方向轉變過去。

而接下來的日子裏,無論他因為曾經的經歷多麼自卑多疑,多麼不敢輕易信任,因為看輕自己犯下什麼樣的錯誤,容雪淮從不曾粗暴的推搡過他、氣急敗壞的侮辱過他,始終待他如斯溫柔。

溫折回到房間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套能自鳴音樂的聽蟬盒。

他把機關發條上緊,流水一樣的音樂就從小小的盒子中流瀉出來。風吹山林的簌簌,水聲流瀉的潺潺,鶯鳥婉轉,蟬聲動人。

時光都為此祥和安靜。

溫折拉開抽屜,這些天花君依次送給他的魯班鎖、七巧板、華容道、四喜人等玩具和觀賞把玩的小物件都躺在裏面,不知不覺的積下了滿滿一個抽屜。

他對菡萏花君說的話全是真的,花君對他這樣關照,他確實不會覺得無聊。

菡萏花君……想到這個名字,溫折心中就難以自抑的激起某種無法形容的感受。他一面仍然牢記着那個留言,卻不免懷疑它是真是假;一面又不可置信於花君對他的好,既喜歡,又惶恐。

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

從沒有人對他這麼好。好到似乎要把他前十七年吃過所有的苦都抹平化去一般。

當一個人受過世間的大苦,他未免會被折磨的麻木。然而若是那人還是個孩子,卻更容易被別人給予的善意深深感動。

溫折雖然口上不說,但他心裏的確是覺得,花君對他這樣好,他完全沒有什麼能夠報答。要說唯一廉價一些的回報,大概只有一副還算耐折騰的身體?

只要對方願意,即使花君真的有折磨人的什麼花樣要用在他身上,也是沒什麼的。他只希望……如果菡萏花君真的這樣做后,能覺得他足夠有趣,足以令花君快樂。

聽蟬盒中的音樂依然在涓涓流淌,溫折卻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沉思,直到門外一聲有些尖銳的哀鳴,才喚回了他飛到天邊的思緒。

……什麼聲音?

溫折推開窗戶打量了幾眼,發現自己的院子裏多了一團雪絨絨的白。

是什麼鳥的幼雛?怎麼會在他的院子裏?

溫折連忙走出房門,小心翼翼的捧起那隻絨軟的幼鳥查看。它大概是撲騰着飛的時候體力不支摔下來的,身上有些傷痕,並不避人,看溫折接近它還啾啾的輕啄他手心,彷彿是在撒嬌。

溫折從不輕視玉芝峰上的一鳥一獸,因為他知道菡萏花君對於動物有種超脫尋常的喜愛和信任。這隻幼鳥生的嬌憨可愛,絨羽中隱隱流轉着淡淡的白光,大概也是什麼妖獸的孩子。

這畢竟是屬於菡萏花君的東西,溫折不敢怠慢,連忙回屋拾掇了一個鋪上軟布的盒子,把幼雛妥帖的安頓在了裏面。

接下來呢?溫折看着那隻蔫蔫趴在盒子裏的鳥,心中稍稍有些猶疑。

如果他沒跟菡萏花君說過自己懼怕妖獸,現在只需去玉芝峰西側悄悄的把這隻幼鳥還回去便好。但自己不想去那裏的事情卻是用近乎哀求的形式跟花君懇求來的。

這隻幼雛還小,自己能如此親近它,尚可用幼鳥未成並不太讓人害怕等理由搪塞過去,然而前面剛剛說了什麼妖獸都怕,後面就光明正大的摸到一群妖獸的大本營里,傻子都能看出他分明是有意欺瞞。

這麼看來……自己只有去塔里拜訪花君,把這隻小鳥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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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脈脈[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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