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人間
在兩人前往人間之前,溫折先用儲物袋裏的紙鶴給花君傳了訊。
這還是他第一次使用紙鶴,在看那成人拇指大小的小東西飄飄搖搖姿態優美的飛出后,溫折有點擔心的說:“一會兒下一場雨能不能把它打壞?要是有人截住又要怎麼辦?”
“一場雨打不壞的。”憑江月漫不經心道:“要是被有心人截住了,可就是那人該被嚇哭的時候了。”
“啊?”溫折不可思議的眨了眨眼,
憑江月倒是笑了出來:“小公子的紙鶴一角上有花君的私人標記。真要被人截住了,那人自己就先把自己嚇死了,怎麼樣也要把紙鶴重新放出去。小公子放心,消息不會被人扣住的。若真能被人扣住,憑某就把掌中雷吃下去。”
“上來吧,小公子,這次的路途可有些遠啊。”憑江月抬手招出了飛劍:“要真覺得無聊,小公子可以唱首歌給我聽聽。”
溫折跳上飛劍,挑眉道:“為什麼我無聊就要唱歌給你聽?”
憑江月無辜道:“小公子是五音不全嗎?那換成講故事也是一樣的啊。”
重點完全不在唱歌或講故事上吧。溫折瞟了一眼裝瘋賣傻的憑江月,心中懷疑是不是憑江月自己無聊了,隨手拿自己開涮,故意道:“我唱歌講故事都沒什麼稀奇,路途漫漫,我就不做無聊的事了。倒不如聽你唱唱歌還開心些。”
出乎溫折的意料,憑江月竟然沒有找盡借口推卸。他偏了偏頭,漫不經心道:“我來?那也是可以的。”
飛劍凌空而起時面積增加了十幾倍不止,足夠兩個成年男子在上面躺平。憑江月甩了甩頭髮,隨意的盤膝坐下,用手指有節奏的叩着飛劍的劍身,慢慢唱道:“山藥面,蒸方糕,做好的點心配火燒。糖醋汁子拌槐米,油潑的麵條一鍋撈……”
溫折還是鍊氣的修為,本來就沒有辟穀,又大半天沒吃上什麼東西,竟然被這歌兒活生生的唱餓了,當即問道:“你從哪裏學到的這歌?”
“上次去人間的時候,聽幾個小孩子唱的。”憑江月安詳的笑了笑:“這些東西小公子沒吃過吧?”待看溫折點了點頭,他便心滿意足道:“沒事,我都吃過了,味道真不錯啊。”
溫折:“……”
此時此刻,溫折內心油然而生一種想要毆打憑江月的衝動。
前往人間的距離遠遠超過從映日域到黑市的長度,憑江月不但唱了幾首歌(後面的歌幾乎都是羅列菜名,溫折懷疑有幾首是他自己現編的。),還和溫折說了點人間的故事。眼見溫折對菡萏花君在人間推行的政策很感興趣,他就和溫折講了講這方面的事情。
“學校大概是榭主費心最多的地方。即使是現在,榭主也會在教材改版的時候親自看一看。對,開蒙有兩門基本學科,文學和數算。不過,我聽說當時榭主說了一句‘終於可以取消英語了’,這倒是讓人有點糊塗。”
此時天色已晚,夕陽已在地平線上隱沒半邊,溫折視野里也出現了隱隱的城鎮輪廓。憑江月也停下了話題,笑道:“這就到了。”
現在這個時辰,連城門都要封了,許多攤子也收拾起來,就更不要提學校和慈老堂等地。長街上籠着一抹夕陽的餘暉,零落的行人構成了一種有些寥落的氛圍。
憑江月卻絲毫不受這氣氛的影響,帶着溫折在城門落鎖前進了城。修士衣着打扮與人間風格有異,兩側把守的士兵認了出來,畢恭畢敬的向兩人行禮。
“有點不自在。”溫折小聲道。
憑江月唔了一聲,袖子甩了甩,就有氣流憑空出現,托住了兩個守城士兵意欲行大禮的動作:“不必多禮。”
憑江月帶溫折所至的這個城市距離映日域不遠,又受菡萏花君的恩惠甚多,其中不乏修士出入。城中人看到修士雖然新鮮好奇,會在遠處悄悄的指點議論,但已經不像幾十年前那樣納頭便拜。所以溫折兩人一路行來還算暢通。
兩人在街面上尋到一間名為蓬山的客棧。看着憑江月想也不想的向裏面走,溫折特意駐足片刻打量了一下客棧的招牌,心中猜測客棧牌匾上隱約的蓮花暗紋和花君的關係。
剛一進門,一個笑容得體的少婦就迎了上來:“兩位裏面請。請問二位仙長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在客棧工作的人總會有些眼力,溫折和憑江月服飾和平日客人衣着的不同這少婦一眼就看了出來,故而以“仙長”相稱。
“住店,天字房兩間,再上一桌飯菜來,若有果酒可以來一點。”憑江月自然道:“我身邊的這位小公子是頭一回出門,好奇心重的很。煩請夫人把客棧里的事和他好好說道說道。”
“仙長說哪裏話,這是妾身職責所在。”少婦巧笑嫣然的介紹道:“好教小仙長得知,咱這招牌蒙諸位客官的青眼,能開在五湖四海,也算熱鬧。您在外行走,見到‘蓬山’二字,十有八.九是咱家的兄弟店。不知您方才看到門前的荷花沒有。您住這店裏,周圍的茶館、酒樓、成衣店,只要上面帶荷花標記,您想要什麼點個名,咱們客棧的夥計就讓人把東西送來。”
說到這裏,少婦回身,從櫃枱上取下幾張紙遞過來:“這是咱列出的店名和單子。只要是單子上有的,小仙長儘管和店裏的夥計說,咱們把小腿跑斷了也要給您帶回來。”
“至於住店的事,”少婦轉頭向憑江月問道:“兩位仙長辦卡不曾?若是沒有,要不要辦一張?”
“辦一張吧。”憑江月從儲物袋裏摸出一錠金子放到櫃枱上:“也請夫人給他講講辦卡的事。”
“好說。”那少婦手腳麻利的收了帳,轉身走到櫃枱後面取出一張銀子打的卡來:“仙長收好,這便是我們蓬山客棧的貴賓卡了,這張的暗語是似蘭斯馨。這卡在總店發行時都各記標號和暗語,您日後入住任何一家蓬山客棧,只需要拿出這卡來報出暗語,咱們店裏都只收您十分之八的錢。”
溫折端詳手裏那張卡片,卡片上印出蓮花的紋路,一角上標有“壹千貳佰伍拾叄”的數字,正中間鏤刻着“蓬山”兩個大字。
“店裏從寅時到酉時都有說書唱曲兒的,您看着好就給些賞。咱家夜裏也有小二備着,您要熱水飯菜也只管叫。天字號還剩四間房,我帶二位過去,您瞧瞧哪間順意些,飯菜咱隨後就送上來。”
少婦行了個禮,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帶着兩人上了樓,挑好了房間。
酒菜上桌還要一會兒,溫折用中間的空閑問憑江月道:“牌匾上的蓮花暗紋,是跟花君有關係嗎?”
“理論上說,還是有那種類似你侄子的鄰居的同窗這樣疏遠而微妙的關係的。”憑江月懶洋洋倚在一把太師椅上:“花君當年為了設立敬老堂、憫嬰館、公眾學校、公眾葯堂這類地方特意在人間留下了一個管理調度的組織,叫濟慈會。有人搭上了濟慈會的線成立了個聖蓮商會——不用想了,名字就是為了討好榭主,凡是入了聖蓮商會的商家,牌匾上都會有蓮花暗紋。”
“明天我帶你去學校之類的地方看看你就知道了,花君出資建立的憫助公眾之地牌匾上都有上了色的蓮花明刻。”
溫折唔了一聲,低頭陷入了思索。
憑江月也不打斷他的思路,只舒舒服服的向著太師椅里窩。過一小會兒還弔兒郎當的翹起一隻二郎腿,低低的吹起口哨來。
小二在門外叩了幾下,一桌菜色精美又好克化的晚飯流水一樣的呈上來。那夥計最後一次端來一隻盛了杏子酒的銀壺,哈了哈腰:“兩位慢用。小的就在這層招呼,您要做事,叫小的一聲就是。”
憑江月揮手讓小二下去,自己燙了一雙筷子一副碗碟出來,慢條斯理的把它們擦凈,從桌上推給溫折:“小公子先吃點東西吧,有什麼事想不通可以邊吃邊想,也可以跟我說說。”
溫折道了聲謝,拿起筷子,卻不着急夾菜,只是慢慢道:“花君和我說過,‘權力越大,責任越大’。但要是反過來看,若責任小了,權利還會那麼大嗎?人間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二,花君承擔了本該由國家承擔的責任,那皇權……”
“皇權自然就被架空了。”憑江月自然而然的接過了話頭:“小公子能想到這裏真是讓在下吃驚,不過這種事小公子其實不用費心想的。往常皇權集中的時候能保證百姓只用交三分稅?能保證適齡的男孩女孩基本都能有書念?能保證讓大家可以有個乾淨又價格低廉的地方看病?他們不能,榭主能啊。雖然榭主對人間的權利沒什麼興趣,不過尸位素餐者用不着那麼大的權利沒錯吧。”
一邊說著,憑江月一邊給自己燙了一副餐具出來:“小公子要是想問王公貴族有沒有什麼不服氣的人——自然有,還不少。要區區來看,我們是和氣的人,不開心就講道理呀,可他們見不到榭主能怨誰啊。當然,若是他們不想講理,那就打嘛。”
憑江月的語氣一派的輕鬆從容,溫折聽着卻差點笑出聲來:開打?那是欺負誰呢?
撇開了正在思考的問題,溫折夾起一筷子的菜心嘗了嘗,果然湯調味美,鹹淡恰宜,合攏牙齒便覺汁水四溢,滿口生津。
對這次人間之行的好奇和期待,就由這一道美味佳肴拉開了序幕。
第二日溫折早早起床,下樓去大廳吃早茶。廳前端坐着一位說書先生,講的正是菡萏花君的事情。溫折側耳細聽,卻聽那先生道:“各位看官,今日我們便講那聖靈昭仁清妙顯惠菡萏仙君大老爺懲貪官,責污吏一節。”
溫折:“……”
憑江月從早茶中抬起頭來,有點訝異道:“誒呀,這位先生講的封號比我上次聽的那回書少了七八個字呢。”
溫折:“……”
憑江月沒察覺溫折那滿腹的暗誹,又道:“這次改稱‘大老爺’了?其實上次他們是叫榭主‘爺爺’的。”
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