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福和側福的擂台
三個女人一台戲,若是四個女人,分幫分派也是正常。只是,若是這個派系鬧到明面上來,只怕問題就嚴重了。若是只是隱隱的爭鬥,宜綿兩邊混不沾,也能過日子,可是若是斗得厲害了,她就要站隊了,要不然兩邊的人就要聯手連手將她掐死她了。宜綿不知道問題到底有多嚴重,是需要立刻站隊,還是可以在牆頭觀望。
她將玉蘭叫來,問道:“府中分了前院後院,除了被荷花塘隔開,可還有別的緣故?”
想來鈴兒過來,讓耿氏隱約知道府中形勢了,到底要不要交代清楚呢?玉蘭猶豫片刻,決定暫時不說,總要等她在府中吃了虧,明白依靠娘家帶來的丫鬟不行的時候,真心倚重她時才是說的好時機。她花了銀子進了這芍藥院,可不是要屈在一個家生子之下的。心中轉過諸多念頭,玉蘭才道:“格格說笑了,若不是因這荷花塘,何必分個前院後院。”
鈴兒明明白白讓她加入側福晉一派,那裏側福晉有寵,又有兩個孩子,能跟福晉打擂台。這樣的情況下,一直在府中伺候又是內務府出生的能耐人不可能不知曉,說這話,怕是裝傻了。若是忠心的,只怕一見面就要說了,讓她早早明白府中形勢,晉見的時候不至於稀里糊塗,見了鈴兒也可以堵住她的話,不至於得罪側福晉。便是一見面不說,現在她問了,總該說吧。現在都不說,宜綿也不想為什麼了,她不想用這個奴才了。進府時,耿德金讓她對內務府出身的奴才客氣點,宜綿也不知道怎麼才算客氣,她不打,也不罵,只是不重用,想來算客氣吧。
想通了,宜綿只用目光平靜看了玉蘭一眼,道:“既如此,你出去吧,把兩個太監叫來。”
不知為什麼,玉蘭心中慌了一下,似乎自己做錯了什麼,不過她很快便安慰自己,剛進府的小格格,對府中兩眼一抹黑,膽小地連她們名字都不敢改,不拿捏她拿捏誰?
兩個太監很快進來了,因為對太監有些心結,宜綿上次都沒好好看他們便讓他們下去了,如今玉蘭不可靠,另外一個丫鬟也不知道忠奸,宜綿決定克服那一點點不適應,啟用兩個太監。
兩個太監一大一小,大的十歲多了,小的可能十歲剛出頭,宜綿問了他們年紀,又問了姓名。
大些的先開口,口齒伶俐,“回格格,奴才叫馬全,今年十六了,一落地家中便窮,好容易養到五歲,便將奴才賣到宮中。”
小些的還有些膽怯,只結巴回答了幾句:“奴才叫劉三,今年十歲。”
劉三太小不頂事,宜綿認真看了馬全,說道:“我這裏廟小,但是你若忠心,這小廟也給個外院掌事的職位,不知你看不看得上?”
聽了宜綿的話,馬全激動的心都飛起來了,太監不像丫鬟還能嫁人得富貴,太監的榮辱都系在主子身子,他既然分到這院子裏,身上戳了這印子,以後便是分到別處也不得重用,自然要削尖了腦袋在這裏出頭,可惜許多主子瞧不上太監,倒是宮女丫鬟容易得主子重用。如今格格說了這樣的話,只怕是玉蘭那小娘匹惹了格格,這可不是他的大好機會。
馬全連忙表忠心:“看得上,看得上,就怕格格嫌棄奴才粗苯,可奴才一顆心全向著格格。早先四阿哥還在阿哥所時,奴才年歲小,人又粗苯,一直在外院做洒掃的雜事。四阿哥從宮中搬出來,奴才被分到了前院,繼續做洒掃的工作,到格格進府,奴才才有幸被分到格格這裏,做些輕巧活。”
這就是跟宜綿說明身份來歷,他從沒與內院來往,頂多就是四阿哥放在她這裏的,她可以放心使用。
宜綿點點頭,繼續說道:“你一直在府中伺候,想必對府中形勢很有些了解,不知道有什麼能跟我說的。”
馬全心裏又激動了,這可是他立功的好時候,想來玉蘭那小娘匹是錯過了這個機會。馬全低了頭,一把跪在地上:“按說奴才不該言主子是非,可是既是格格問了,奴才也不怕冒犯,將府中的情況,如實跟格格說了。福晉側福晉兩個,很是有些官司。宋格格和當時還是格格的側福晉先進了阿哥所,兩位格格年歲小,四阿哥身邊又只兩人,那個時候兩位格格便要好。只是三十年福晉被賜給阿哥,福晉規矩重,兩位格格不是很適應,對福晉有些疏遠。
後來四阿哥建了府,兩位格格一起選了後院,不過那時,府中倒還安穩,兩位格格常到福晉那裏請安。只是三十九年,弘昀阿哥還未出生,三歲的弘昐去世,李格格傷痛不已,四阿哥憐惜,給她請封了側福晉名分,自此後,府中便有些風波。三十九年,武格格進府,福晉安排她住在正院旁邊的薔薇院,武格格便每日去給福晉請安。”
也就是說,原先李氏和宋氏只是聯合在一起生存,等李氏晉封了側福晉,她才開始跟福晉打擂台。
“弘昐阿哥長到三歲,怎麼突然去世了?”宜綿問道。
“弘昐阿哥一向身子好,只是不知為何,得了一場風寒便去世了。”馬全似乎將腦袋埋在了地上,可是說出的話卻要將人激到天上。
弘昐可能是被福晉害死的,所以李氏才開始不依不饒了。宜綿心中猜測。這猜測雖然嚇人,可是馬全一個外院的太監都引導着她這麼想,只怕持這種觀點的人不少,不知道四阿哥知不知道?
宜綿一邊在心中沉思,一邊對馬全道:“你是個忠心的,以後外院提膳以及跑腿的事就交給你了。”
“多謝格格,奴才一定好生辦差,不讓格格失望。”馬全激動地連連磕頭,那樣子比中五百萬還興奮。
這真是演技帝了,宜綿好笑道:“好了,下去吧。在我這裏你也不必來這些虛的,總歸我們以後呆的時間不短,日子久了,什麼都能顯現出來。西邊耳房一直空着,你們兄弟兩拿個鋪蓋蓋着,平日也可歇歇腳。”丫鬟跟着主子住,而太監都住在外院,早出晚歸。
“格格說的正是。多謝格格體諒。”馬全連忙答道,不過再不做出那番誇張動作,而是小心帶着劉三告退。
他一走,一直在旁邊的秋蝶便略顯擔憂地道:“格格,若是就這樣奪了玉蘭差事,只怕她心中憤恨,給格格使絆子呢。”
宜綿笑道:“你怕的不是她,無非是內務府一幫人幫着她,我若是打了她罵了她,只怕同出內務府的下人們心中不忿,要給我個好看。現在她連我這個小格格這裏都站不住腳,可見是個沒用的人,這樣的人誰還會搭理?”
秋蝶聽了一想,再不擔憂了,笑着回道:“還是格格想的周全。”她心中感嘆,這就是天生的主子了,別看平日裏心思簡單着,但是到了需要的時候,立刻就能立起來。
總歸家中收集的情報還是有些作用的。宜綿又繼續對秋蝶道:“另外一個丫鬟,你仔細盯着,看她是一心跟着玉蘭,還是心中另有成算,若是個忠心又能得用的,你便將手上不緊要的事分些給她。若是不得用的,便晾着吧,左右我這裏事不多,便多勞煩你們了。”
“姑娘一貫好伺候,我們兩個盡夠了。只是奴婢們不如內務府出生的人在府中有體面,到要委屈格格了。奴婢瞧着瑞香,雖話不多,也不主動在格格面前表現,但她做事有章法,吩咐下去的都能做好,這些日子對玉蘭也是敬而遠之,奴婢想着,不如給她再多派點差事?”
秋蝶一貫穩重,心思也靈巧,有時候能想到她前面,讓宜綿省了很多心思。宜綿點頭,“你看着做便是。我信你。”
既然格格給了便利,馬全和劉三立刻去了外院拿了多餘的鋪蓋。回到自己住的屋中,劉三低聲對馬全道:“乾哥哥,格格那裏不過是個冷灶,你可甘心呢?”
馬全踢了劉三一腳,“你小子人不大,心思到不小,你嫌棄耿格格是個冷灶,只怕耿格格還看不上你。”
劉三隻覺得自己吃虧在年紀小,若是再過過五六年,多些歷練,只怕不比馬全差,不過這話不能說出口,若不然又是一頓揍,他小心奉承着馬全:“我當然沒幹哥哥能耐。乾哥哥在外院也識得不少人,若是在耿格格這裏不得用,花些銀子求了人調到外院伺候着爺,不比耿格格那冷灶好?”
馬全看着劉三這小子,心裏道,格格再小,那也是正當主子,還能容你挑三揀四不成,分了進來還想走?這話他也不說出口,要不然就便宜了劉三。這小子自以為機靈,到處叫乾哥哥乾爹干爺爺,卻沒學到真東西,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這樣才好,在一處伺候着,若是劉三得用,不是給他帶來麻煩?
馬全心情很好地哼着曲兒,拿着鋪蓋和自己值錢的東西去了芍藥院。便是冷灶,有人哄抬着,說不定也成熱灶了,他只管使出自己本領,若是有那個能耐祝主子高升,以後他馬全走出去不也是個人物?
到午膳時候,宜綿看到桌子上除了分例還有豆沙卷,心情很好地將馬全叫到跟前,“你倒是能耐,居然從膳房拿了分例以外的東西。”
這豆沙卷是用糯米做成的,嬰兒拳頭大小,白粉粉的,裏面繞了幾圈紅紅的豆沙,看着便讓人有食慾,宜綿也不用膳,拿起一個進嘴,香香甜甜,入口即化,不油膩,也不過分甜膩,看來膳房做糕點的本事可比做膳食要厲害。
“格格喜歡就好,這豆沙卷也是膳房看了格格面子,才讓奴才拿過來的。”馬全奉承道。
她一個剛進府的格格有什麼面子,不過好聽話人人愛聽,宜綿心中也高興,將桌子上的一道油膩的八寶野鴨賜給了馬全,鼓勵他以後繼續。她正在長身體,膳房的飯菜只能吃個半飽,實在需要點糕點來補充能量。
馬全得了賞賜,連忙磕頭謝恩,“多謝格格。膳房的說,格格若是還喜歡別的糕點,拿三五百個銅板,讓膳房多買些材料,便可得。”
也就是說她以後也可自己點些糕點?宜綿聽了很激動,她現在不差錢,若是能時常去膳房點糕點,以後也不愁肚子餓了。真是個好消息。
玉蘭聽到屋中宜綿的笑聲,肩膀都垮下來了,她打錯了主意失了先機,只怕以後在芍藥院子裏站不住腳,別的人也知道她無用,這輩子算是廢了。
秋蝶將玉蘭的樣子看在眼裏,偷偷吩咐秋桃,“你看着她點,別讓她使壞。”
“知道,秋蝶姐姐。”秋桃連忙點頭。
能將下人稍稍歸攏,總是件高興的事,只是宜綿的好心情到福晉身邊的丫鬟紅杏過來時,便不復存在了。
“福晉差奴婢來詢問格格這裏還差什麼,在這院子裏可住得習慣,若住不慣,換別的院子也行,只是若是再換回來,就麻煩了。”紅杏雖然看着恭敬,可是說的話總像是意有所指。這是在表明福晉知道側福晉的人過來了,在詢問她到底站哪邊?
已經鬧得這樣嚴重了,再做牆頭草哪行?宜綿立刻道:“這院子寬敞,景緻也好,我很是喜歡。待會兒我便過去親自謝謝福晉。”就算側福晉再有寵,孩子再多,在這府中她也是老二,沒有不跟着老大,而跟着老二的道理,做出選擇其實很容易。
聽了宜綿的話,紅杏滿臉堆笑,“福晉這會兒這得空,格格若是無事,這時候去再好不過。”若是立刻過去了,可不是讓福晉看出她的能耐?
宜綿也不矯情,說馬上便去,紅杏識趣地告辭。
“從一號柜子裏拿出那副‘多子多福’的刺繡。”宜綿對秋桃道。
秋桃猶豫道:“格格,這可是太太特意從南方給你採買的綉品,一共才兩幅,一副可值五十兩銀子呢。”
“正是值錢才好給福晉送去啊。”宜綿悵然若失道。這是陳氏為她準備的,上面繡的是石榴花和石榴籽,圖案漂亮,寓意又好,宜綿自己也是喜歡的,只是她既然要向福晉投誠,自然要拿些好東西出來。
秋桃聽了也不敢多說,將刺繡拿了出來,不舍地交給了秋蝶。
“這是奴婢從家中帶來的,特意用來孝敬福晉,跟您這裏的東西沒得比,只是難得寓意好。”宜綿笑着對福晉道。
那拉氏展開,看着紅燦燦朵朵盛開的石榴花和一個個飽滿的石榴籽,心中也歡喜,笑着道:“這可是好東西,看手藝只怕是江浙一帶的。”
“福晉見識多,正是蘇州採買過來的。能得福晉喜歡,便是這東西的造化了。”
“妹妹不僅人長得伶俐,一張嘴也伶俐,我這裏有一支琺琅彩花卉簪,正是適合你這樣的年紀,紅杏,快去取了來,我給耿格格戴上。”
紅杏很快拿了來,大朵的牡丹花簪,顏色艷麗,工藝了得,是個好東西,又是內造,只怕不比綉品差,福晉這是在投桃報李吧。宜綿雖然是土包子,沒見過多少內造的東西,不過耿德金花了心力弄了個內造的花瓶,寶貝一樣擺在書房,宜綿就見過那個內造標誌,跟這個簪子上的是一模一樣的。
內造東西主要是給皇上和後宮嬪妃用的,便是皇子家中,也需要賞賜了才能正大光明得到內造東西,尋常人家,更是將內造看做天大的體面,但凡有一件內造東西流出,不管東西好壞,先得浮價兩成,可見這東西難得。
宜綿高興地謝了恩,“每次到福晉這裏來,都要偏了福晉的好東西,奴婢真是過意不去。”
那拉氏看宜綿盯了內造標誌愣了一下,知她識貨,制止了紅杏出來做戲。她志得意滿地笑道。“一家子姐妹,客氣什麼?”身份貴重,有嫡子傍身,得四阿哥敬重,又要這新格格投誠,可不是人生贏家?
襯托別人的宜綿嘴上笑着,心中卻苦,什麼時候她才能有自己的一份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