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第十章

等到簡方知把車取來,着實讓易西辭驚訝了一番。不是他的車太好,而是他的車......實在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按理來講,簡方知現在好歹算個成功人士了,雖然不至於要動不動就開輛瑪莎拉蒂蘭博基尼跑到高速路上去飆車,但好歹......不能是現在這車吧?

他個子原本就高,縮在一輛黃綠色的□□車裏,怎麼看怎麼覺得憋屈,感覺滿眼的長手長腳都無處安放,跟練了縮骨功一樣縮在裏面,看起來非常擔心他施展不開。

易西辭臉上的表情僵硬了那麼一分鐘,還沒有來得及收回去,車裏的簡方知已經看到了。因為車子被人罵了無數次損了無數次的簡董終於發現,自己這輛車,好像是有點兒不太合適的樣子。對面站着的人是易西辭,他就沒有辦法像對付其他人那樣衝著一頓簡單粗暴的亂吼,有些不好意思地偏了偏頭,“車......沒有來得及換,將就,將就一下。”

他說的是真話。車子還是他剛剛上大學那會兒買的,那個時候沒多少錢,兩三萬塊錢的□□車在他看來已經不錯了。後來條件好了,他又不需要自己開車出去了,所以過了這麼多年,還是這輛車。

易西辭上了車,車子實在有點兒小,她都感覺到擠,也不知道簡方知那個大個子是怎麼坐下來還能施展開的。易西辭側頭看了他一眼,“你出去談生意,開車樣的車,不怕人家看不起啊。”

“這車我不常開,只是今天晚上了了說讓我接她才開了出來。”他笑了笑,“再說了,我覺得車子買那麼好沒意思。”在簡方知的世界中,衣服是用來穿的,車子是用來開的,房子是用來住的。能讓他衣食住行有個落腳的地方就行了,哪裏會管那麼多。可能是從小受多了苦日子,簡方知對那些名牌不太能提得起興趣,反正兩萬塊錢的□□車跟兩百萬的瑪莎拉蒂一樣都是開,他不覺得有任何不同。至於別人會不會看得起,這世界上先敬衣冠后敬人、眼皮子淺的貨色多了去了,理他們做什麼。

多年苦難生活的打磨,早就讓他明白一個道理。外面的光鮮是給別人看的,但日子是自己過給自己的。別人再怎麼看在他困難的時候都不會幫他一把,自己有立身的根本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說起來,也是他窮怕了的後果。那些年成天餓着肚子上學,回來還要面對一個嗷嗷待哺的簡了了的經歷實在讓他印象深刻,把錢拿去換成房產換成車子,他都沒有安全感,只有實實在在的鈔票和存摺上的數字才能讓他覺得自己生活有了保障。

簡方知在易西辭眼中是個相當實在相當務實的人,她靠在椅背上,有些自嘲地想,要是喬燃的父母和劉峰也能這麼想,該有多好。這些人,因為自己生活不平順,自己當年因為窮和弱勢,受了別人的冷嘲熱諷,非但沒能生出“同情”的能力,反而比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些人更加惡劣,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把曾經受過的苦難補回來。然而啊,當初對付他們的人已經不在他們身邊了,將從別人那裏拿來的惡劣情緒轉而投在別人身上,不是更噁心么?

易西辭覺得她就不會這樣子,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冤有頭債有主,真的把她惹到了,十年八年她都要還回來。

說完忍不住又自己笑了,覺得這樣的想法有點兒類似於*絲yy,她現在是個房租都不知道去哪裏找的人,一片遮頭的瓦都沒有,說什麼報復別人?

簡方知選了一個大排檔,兩人下了車易西辭才想起在車上時簡方知提到的簡了了,“她也在這則附近嗎?要不要叫她一起過來。”

“不用了。”簡方知涼涼地說道,“她期末考試剛考完,等成績沒下來之前讓她先瘋兩天。”言下之意就是,成績下來了,簡了了就要夾緊尾巴做人了。

易西辭聽得大笑,簡方知家裏的狀況她是知道的,他幼年喪父,少年喪母,小時候家裏一窮二白,他媽去世前還給他留下一個剛剛兩歲的簡了了,他一手把簡了了帶大,名義上是哥哥,但跟父親沒什麼兩樣。很明顯,這個年輕的“父親”沒有對付青春期少女的經驗,無論是閱歷還是性格,都不足以能讓他好好剖析一下簡了了的內心世界,他在家裏從來都是說一不二,時間一長,暴君簡方知和小可憐兒簡了了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連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簡了了成績不好,等到成績單下來,恐怕又免不了一頓胖揍。

易西辭自己也是個女孩子,一樣是從青春期過來的,笑完忍不住伸出手來拍了一下簡方知的肩膀,勸他,“她現在好歹是個大姑娘了,你要說她也要注意方法。”簡方知的簡單粗暴,易西辭是見過的。面對家人他好像不會用腦子來思考問題,怎麼乾脆怎麼來,至於什麼叫婉轉,他的生命里從來沒有這兩個字。

簡方知側頭盯了一會兒易西辭,她被簡方知看得有些不自在,臉上的笑容忍不住收了收,“怎麼了?”

“沒。”簡方知也帶了幾分輕鬆的笑意,“只是覺得你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那笑容輕鬆無憂,但他這個許久沒有看到過的易西辭卻覺得這笑容出現在她臉上有些陌生,想來是真的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吧?

易西辭下意識地收了笑容,臉上的神情又變得有些苦澀,是啊,她這些年來日子太艱難,放眼望去滿目瘡痍,哪裏還有心情笑呢?

這家大排檔的牙籤牛肉味道很好,易西辭剛才沒怎麼吃東西,現在倒是胃口很好。他們兩個在一起,很自然地就回憶起曾經當同桌的時光,其實高中那些歲月,說起來無非是散發著油墨香的卷子,大本大本磚頭一樣厚的練習冊,還有永遠考不完的試,但正是因為奮鬥,因為年輕,因為熱血,才顯得金光閃閃,在往後每一段回憶當中,都有着特別的氣息。

人,總是在奮鬥認真的時候最好看最美。因為不曾虛度過光陰,因為每一天都相當充實,所以連普通都普通得格外明媚。

“你被保送之後,我就沒有同桌了,你的那個桌子正好被我拿來放東西,不知道比以前地方大了多少。”易西辭個子高,從來都是坐最後一排的,這也就是為什麼會跟簡方知坐同桌。

“我後來聽徐老師說,這個保送名額原本是準備拿給你的?”易西辭成績不差,要說往更好的大學去也不是不可能,但為了穩妥,佔個保送名額也正常。她爸爸當時還在任上,學校領導想要討好,只能從這些方面入手了。

“沒有這種說法。”易西辭淡淡地笑了笑,“我很早就決定不會在國內上大學,只是那個時候國外的offer還沒有下來。不過就算沒有國外大學的通知書,我也不會上那個學校,離家太近了,我更想去其他地方。”她成績優秀,保送的學校雖然也是國內前三的名校,但是以易西辭的成績應該可以考到更好的地方。

不過她話雖如此,但是簡方知知道不是這個道理。如果保送名額她完全不需要,學校領導也根本不會考慮她。更何況,就算易西辭不要,還有那麼多優秀的學生,如果不是易西辭在老師面前推薦他,憑他那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一輩子都不用想。他大學四年能夠過得這麼順利,甚至能讓簡了了平安長大,易西辭的推薦功不可沒。更甚至,他能夠重新上學,也是易西辭幫他想的辦法。

他們兩個,早就在成為同學之前認識了。

易西辭今天之所以這樣說,無非是考慮到他的面子,不想邀功而已,他明白。以前人小,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白眼,簡方知別的沒有,就是有一身跟兜里的錢絲毫不相稱的面子和自尊。可是那個時候,哪裏會有人去關心他這樣的人的自尊?好像他們這樣的人,天生就不應該有自尊,天生就不配一樣。

易西辭是第一個,照顧他自尊他面子的人,更是第一個讓簡方知感受到來自外界溫暖的人。那個時候他憤世嫉俗,覺得這姑娘看着個子高,但沒多少腦子,像個聖母一樣光輝普照,到處幫助人,連他這樣......連他這樣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的人也要幫。他那個時候可不認為易西辭是存了好心,只認為她是愛心泛濫,沒處放了,把他當成了獻愛心的對象。那種卑躬屈膝,為了一口吃的能跪下來的、噁心巴拉的人,他才不要當呢。

易西辭這樣的女孩子,自然也就成了家境良好,沒吃過苦的小公主,幫他不過是想換個方式來體驗人生。在他眼中,那種好是施捨,是可憐,無論哪一種都跟平等沾不上邊,都不是把他當個正常的人來對待的。易西辭跟那些面目模糊,語言慈悲但手段尖刻的中年婦女沒有任何區別,她的幫助,不過是想看着別人在她的蔭蔽下流露出感激,藉此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來彌補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然後她就可以指着自己跟其他人說,你看我多善良,例子就在這兒呢。

直到那個時候,她拎着書包找到自己打工的ktv,用她那拙劣的演技,把她偽裝成一副漫不經心的淡定模樣,很巧地告訴他,學校有貧困生減免學費,現在就是她在統計,他要想上學的話完全可以回去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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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西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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