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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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恆主動交出趙檢與謝嵐煙,且還是交的屍體,即使沒有明說,卻已然是在表明希望可以化干戈為玉帛。章煜收下了趙檢與謝嵐煙的屍體,則相當於是同意了這件事。
對於章煜而言,事情發展到現在,他此番征戰大宛,趙檢以及謝嵐煙都死了,姬恆也絕了原本對大啟蠢蠢欲動的心思。除此之外,他預期中的其他數個目的也都已達到,只是還得等班師回朝再慢慢將後續的事都落實。
現下大啟手中握着大宛的數座城池,姬恆想要將它們要回去——既主動示好,便說明不欲再繼續對戰,那麼自然得拿同等的東西進行交換。這也意味着,他只需要坐等姬恆送上好處便行。
兩國若交戰,最為辛苦與艱苦的自然是百姓。而今他的目的達成,大啟又撈到了好處,撤兵也不是難事。速度快或慢,則端看姬恆究竟是什麼態度了。後續的事情,倒是不需要章煜親自上陣,交給使臣去談妥便足夠。
長長久久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難得好眠的章煜醒來時心情十分的不賴。低頭看到懷裏仍舊睡得香甜的人,章煜的嘴角翹了翹。這會也根本捨不得將宋淑好放開,倒將手臂更收緊了些。
他不着急起身,不過是靜靜看着阿好的睡着的模樣,時不時伸手去摸摸她的臉,拿手指碰碰她的眼睫,亦或是淺吻她的唇瓣、親吻她的額頭。看她在睡夢中眉尖輕蹙,臉上是懵懂的模樣,便覺得有趣又可愛。
宋淑好是在章煜不停的騷擾之下醒來的,睜眼便對上章煜含笑的眼眸。她笑着閉了眼將臉往他胸前又埋了埋,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陛下睡醒了……”待離開章煜的懷抱,便發現其實已經不早了,只是她自己睡得太沉。
不過一夜時間,恍惚昨天夜裏的事情已是很久之前,阿好沒有再去想。縱然眷戀章煜的懷抱,卻也覺得不該繼續賴床,阿好想要坐起身,偏被章煜拿手臂勾住了腰。章煜的另一隻手臂繞到阿好的背後,將她往自己懷裏摁了摁。
兩個人一時間變得更為親密,章煜甚至還在這個時候,不懷好意地拿某處頂了頂她的下|體。即使隔着衣料也感覺得到他那處的堅硬,無視章煜的暗示,阿好卻只拿手指戳戳他,說,“陛下,該起身了。”
章煜狀似無辜地看着她,冷靜回應道,“已經起來了……”阿好一怔,章煜又拿某處頂了頂她,阿好頓時間氣笑,並不想要搭理他的無恥與不要臉。
她憤憤然迅速起身,未在章煜懷裏流連。阿好剛準備穿鞋下地,章煜已不管不顧將她拖回去,而後動作麻利將人壓在了身下。
聽到阿好嘀咕了一句流氓,又見她佯作生氣別開臉,章煜忍不住低笑,湊上去親了親她的鼻尖。
“不着急,我們先做該做的事。”
章煜低聲哄着,卻抑制不住心底對阿好的喜愛,笑着湊到她的脖頸落下一個又一個吻,努力用行動博回她的“歡心”。
·
凌霄再次見到阿好的時候,已然是用過午飯之後了。看阿好臉上有笑,不像是留下了陰影或者情緒不寧的樣子,凌霄放下了心,想揶揄她兩句,又覺得不很合適,只能暫時放棄。
軍營裏面現下流傳着注重關於宋淑好的事迹,凌霄都聽過一遍,卻覺得一個說法比一個說法更加玄幻,添油加醋頗為嚴重。
只是這些各式各樣的說法,都有相同內容是關於宋淑好親手取了叛臣賊子趙檢的性命,以及她直接從城樓上跳下來,被皇帝接住了。
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那一刻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但凌霄知道,以阿好的性子,在那個時候,必然存了並不好的心思。既然什麼事也沒有,那些倒是完全不必追究,包括這些天,她的經歷。
因為對阿好這些日子碰到的事情一無所知,凌霄說話有些小心,即使面上帶笑也生怕會說出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反而是阿好看出她的心思,寬慰她兩句,又問起了呂源的情況。
凌霄沒忍住斂起笑,嘆了一口氣,她看着面前的人,幽幽道,“你這個人,當真是像你的名字一樣……”凌霄仍是覺得驚奇,宋淑好在後宮待了那樣十數年,到底是怎麼樣才保持住了這份善良寬厚的性子?可又不叫人覺得討厭。
她確實是沒事了,然後便關心起了別人。呂源本是章煜派在她的身邊保護她的,結果她卻叫趙檢從奉城擄走了。以章煜曾有過的表現,呂源的小命還在,已是念了情分。
可呂源是跟在章煜身邊十數年的老人,被這樣的對待了,也說不得是有怨的。即使沒有怨,或多或少會有不舒服。
她定然是想到了這一層,才會在這個時候念着想要先找一找呂源。光是衝著這份真摯與真誠,也足夠籠絡人心,讓人心服口服。
凌霄還在心裏感慨,卻聽到宋淑好的話,“凌霄,有件事,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同你說一聲的……”見阿好沖她招手,凌霄想也不想便已附耳過去,而後又聽到了宋淑好說道,“其實‘淑好’二字是取的美麗之意,不是說……”
她怎麼就一點都不想聽呢!
欺負誰文盲呢!怒摔!
愣忡之下,一瞬風中凌亂的凌霄只想收回自己之前的想法。她怎麼覺得,這個人分明是越來越惡劣了呢?難道是跟在皇帝身邊久了,近墨者黑?!
看到宋淑好臉上的笑,被捉弄到了的凌霄點着她,笑得無奈,“阿好,你現在真的是……”又不知該怎麼形容,不得不作罷,復笑道,“好好好,是我弄錯了,讓你看了一回笑話。我這就帶你去找源公公行了吧?”
阿好捉住了凌霄的手指,卻笑着說,“哪裏會敢看寧王妃的笑話呢?可不是不要命了?”
甚少被打趣這個,乍一聽到不知怎麼就覺得不好意思了。凌霄氣得跺腳又拿宋淑好沒辦法,乾脆抽回手不再理她,自顧自先走一步。阿好見狀,為免凌霄不肯帶她去找呂源,連忙追了上去。
……
宋淑好當初被趙檢擄前,呂源沒能及時回到她身邊,便是因為被纏住了。那天夜裏,他負了重傷,後來心窩子又挨了章煜一腳。此外再加上於心不安跟着從奉城到了南灣城,哪怕是到了這會兒,傷勢也沒有好轉多少。
凌霄領着阿好過來探望呂源時,他正躺在榻上靜養。到底知道了宋淑好平安無事,他松下心弦才顧得上自己,真正能夠安心的養傷。
不聲不響,見到宋淑好竟然過來看他,呂源連忙從小塌上翻身下得地上,便欲跪下磕頭賠罪,反是叫阿好伸手扶住。他也不敢真叫阿好扶他,連忙站定了,與阿好行禮。
“我聽凌霄說,源公公身上的傷有些嚴重,便不必這樣了。”
與呂源認識也不是一年兩年,過去他們一個服侍馮太后、一個服侍章煜,當得上是平等的。即使到了現在,宋淑好依然是將呂源這樣看待,見他與自己行禮又樣子恭敬,反而不太自在。
堅持讓呂源重新躺下,阿好才又與他說,“陛下已經不生氣了,源公公且安心的養傷。我也一樣什麼事都沒有,不必太過自責……”
她不過是說了這麼幾句話,哪知榻上躺着的呂源竟拿袖子遮住臉就大哭了起來。宋淑好嚇了嚇,凌霄也是懵了懵,呂源便嗚嗚咽咽說了許多的話。他話說得頗為含糊,想要聽清楚、聽明白還得費些腦子。不過大致是聽得懂的,一半是後悔自責,一半是心有餘悸與慶幸阿好沒事。
呂源是跟在章煜身邊做事的人,難有失態的時候,這會兒哭成了這樣,阿好只能連忙勸他。過得片刻功夫,他倒是也止住了哭,可能是覺得沒臉了,始終拿袖子擋着不叫她們看自己。
早先曾經被呂源拿話噎過了好幾次,凌霄深覺“報復”的機會終於來了。她一時奸笑着伸手去扒拉他的衣袖、迫他露臉,嘴上還沒忘說著,“哎呀,我們的源公公這是怎麼了?瞧瞧這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小模樣……”
然而,還沒有等凌霄說過癮,宋淑好便與呂源告辭,將她直接拖了出去……總不能不給宋淑好這個面子,凌霄含恨咬衣袖,不得不就此放過了呂源。
·
姬恆誠意十足,開出的交換條件讓人滿意。在南灣城停留了數日,待到與大宛之間達成了協議、簽下了協約書後,章煜方下了命令,帶着大軍從南灣城撤離。
本以為快也得費上兩年功夫,計劃到底不如變化,連一年都沒有用上,事情都解決了。大軍從大宛真正撤離又需要緩一陣,提前帶阿好回到了桐城,章煜也考慮起別的安排。
當下正巧是九月,離今年過去還有三個月功夫,趕一趕的話,或能夠在年節之前班師回朝。但章煜並沒有想要等到軍隊全部從大宛撤離,再隨大軍一起回臨安。
於是,與阿好商議過後,選在一個天氣不錯的早晨,章煜帶着她,捎帶一個負責打雜的呂川,從桐城的棲梧府出發,提前便踏上了歸程。
回到了大啟境內之後,自然和尚在大宛時不一樣。答應過要帶阿好去看一看大啟的風光,章煜並不想食言,而眼下便是個很好的時機。
凌霄發現章煜與宋淑好不見了蹤影,已是他們離開當天的中午了。她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人,倒是見着了還在努力養傷的呂源。
從呂源口中得知章煜和宋淑好已經先走了,想到他們兩個人跑去遊山玩水、嘗遍美食、優哉游哉……
一點都不嫉妒!凌霄默默含淚咬手絹。
即使有心與其他人組隊仿效章煜和宋淑好那般,也提前一路玩回臨安,可身邊並不存在合適的人選,凌霄被迫放棄這個奢想。每天哀哀怨怨在桐城,不得不等着大軍整合完畢再一起回去。
與大宛之間達成協議之事,以及相應的一系列安排,自然傳回了臨安城。打一開始便做好了要等到兩年之後才能再見到凌霄,而今分開不到一年便可重逢,寧王看着密函,整個人都興奮了。
以凌霄的身份與職責,餘下的事情與她關係不大,提前走也不會影響到大局。深知這一點的寧王,思定之餘立刻喊吩咐了下去安排人到桐城接凌霄回來這一件重要的事。
當寧王的人抵達桐城且奉上寧王的信,明白了一切的凌霄為自己提前得到解放而歡呼。她歡歡喜喜、和和樂樂地收拾妥當行禮,抱着對呂源深深的同情,特地去了與他告別。
“源公公,安心養傷,謹遵醫囑,務必平心靜氣,切記不可動怒,不可暴躁,不可煩悶,一定要開開心心的喲!”
凌霄自覺此刻自己的笑容有如春風般和煦,然而看到呂源黑臉咬牙的模樣,終於找回了場子的她哈哈大笑,坐上馬車,也離開了桐城。沒有一絲猶豫,拋棄了這個曾經的難兄難弟。
·
寧王在信里說,那些人可以憑她心意隨便調遣,凌霄在心裏誇了他一聲懂事的同時並不客氣地選擇了一路走一路玩。雖然時間算不上多充足,但是有人保護、有人出銀子,自己只需要享受,愛怎麼樣便怎麼樣,她沒道理白白浪費這個機會。
直到十二月中旬,凌霄得了消息大軍不日便將會趕回來,才戀戀不捨收起繼續玩樂的心思,趕在那之前先行回了臨安。年初便走了,到得年尾回來,在外面的日子總還是苦的。
就在凌霄默默感慨回家真好的時候,她終於發現了一個特別嚴重且無法忽視的問題。離開臨安之前她都是住在太醫院的,現在大軍尚未回朝,她自己總不能跑回太醫院去住,何況她也並不想要回去。
進城之後才意識到自己此時無處可去、無家可歸,凌霄默默垂淚。但不想屈服於直接被帶到寧王府,痛定思痛,凌霄放軟聲音,與從到桐城接她、又一路保護她的那個冷麵侍衛扭捏說道,“那個……人家想先去一趟小公主府可以么……”
望着眼前好似不勝嬌羞的人,再想到那個一路上大吃大喝、恨不能四處調戲良家少年的人,思及這是自家主子寧王殿下心心念念的人物,冷麵侍衛的面龐彷彿在瞬間崩出了一道裂縫。
但到底還是將凌霄送到了小公主府。
與夏明哲成婚八個月而身孕已有五個月時間的章妡,因為天氣寒冷,縮在屋子裏哪兒都不想去。聽到底下的人稟報說有客人,她當下讓丫鬟扶着她在小塌上坐了起來,跟着起身便往外面去。
幸得早先聽自己十哥念叨過無數遍凌霄就要回來了的事,章妡才沒有在聽到這個名字時第一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知道自己身子重不敢亂來,惟有慢慢往正廳走去。
尚站在正廳外,章妡便已看到身形瘦削的凌霄,想到她不知吃了多少苦,眼底頓時間凝了淚。凌霄聽到了動靜,也很快注意到章妡,見她如今挺着大肚子,連忙自己先走到她面前。
兩人一時間拉着手、淚眼朦朧看着對方,又恨不能抱在一起放聲痛哭。感覺凌霄瘦得身上摸不出來二兩肉,章妡終究還是落了淚,正傷心着,便聽到凌霄說,“小公主殿下……”有些動容的樣子。
哽咽着應了一聲,章妡便聽凌霄又道,“你怎麼……”她再應,凌霄頓了頓,好似不忍心一般,語氣分外沉痛,“胖了這麼多?!”
章妡:“……”
一點也不想要和這個人做朋友了。
現在就把她趕出去還來不來得及?
沒有預想中久別重逢的痛哭流涕與感慨萬千,反而被凌霄上來就插了一刀……恍惚進入一孕傻三年狀態的章妡,還沒有來得及將臉上的激動換成憤怒,凌霄卻已先放開她又扣了她的手腕,便直接幫她號起了脈。
於是,章妡將想要說出口的指責收回了肚子裏,靜靜地站在那。過得片刻,凌霄終於鬆手,笑着恭喜起了她。兩個人坐下來,章妡命人奉茶又送上許多的果品點心,拉着凌霄恨不能聊個三天三夜。
在章妡連環轟炸式的關心與愛護中幾乎插不進嘴,原本就別有目的的凌霄只能見縫插針,趕在章妡歇氣的一刻,立即表明自己的來意。
“陛下和阿好的去向、在邊關的所見所聞、在大宛都發生了什麼,這些我們都可以回頭再慢慢聊。現下我有件要緊的事,除了拜託你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章妡義氣地收起滿腹好奇,問凌霄,“什麼事情?”又打下了包票,“只要我能夠辦得到,必然是要幫你的。”
“我是提早回來的,如今大軍還未到臨安,我沒辦法回太醫院,一時沒有歇腳的地方,你能不能……”
“不能。”
“或者是別院之類的……”
“沒有。”
“又或者……”
“辦不到。”
“……”話都還沒有說出口就被拒絕了,凌霄憤怒指責面前出爾反爾的人,“說好的會幫我呢?!”
章妡握住凌霄的手,笑眯眯道,“我十哥幾個月前就命人在寧王府準備妥當了房間,只等你回來,隨時都可以住進去,怎麼會是沒有歇腳的地方呢?”
“……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聽到章妡的話,凌霄立刻警覺,在她點頭之後,問出口,“你不會是……已經派人去通知你的十哥我在這吧?”
章妡抬手摸摸凌霄的腦袋,笑眯眯誇獎,“我家十嫂好聰明啊!”
誰是你家十嫂?!
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小公舉!
原以為可以忽悠到章妡幫她一把,畢竟她身邊跟着寧王的人,想躲都沒辦法躲。誰知道,章妡完全不顧她們當初一起征戰清風館的革命友誼、毫無原則地站在了寧王一邊。
凌霄再次憤怒,“你當真不肯幫我?看着我跳火坑?!”
“我的確是在幫你的啊,從此走上人生的幸福康庄大道,有沒有?”章妡一本正經說著她成婚時,凌霄曾經送給她的祝福。
凌霄淚目,扒拉下章妡搭在自己腦袋的手反握住,泣聲說道,“你這樣恐怕馬上就要失去我了……”努力擺出可憐模樣,掙扎着想要博一把同情。
“沒有關係,橫豎我也不可能和十哥搶你。”章妡真誠地看着凌霄,淡定回應。
“……?!!”
說好的一孕傻三年呢?!
無視凌霄轉悲為怒,章妡沖終於出現在了正廳外的寧王與夏明哲笑着揮手打招呼,一面說著,“十哥,要記得答應我的事!”一面與夏明哲撒嬌,“夫君,我坐了一會腰都酸了,你一會幫我揉揉好不好?”章妡站起身,等夏明哲走近,便挽着他的手臂直接離開。
沉浸於自己居然被章妡出賣了的悲傷與驚訝之中,凌霄顧不上在心裏怒罵她殘忍虐狗,卻沒有敢轉過身、側過臉去看站在不遠處的那個人。
感覺到寧王不斷走近,凌霄心裏糾結不已。當寧王的手沒有猶豫搭上她的肩,終是決定豁出去的凌霄僵着轉過身,迅速擺上了笑臉,“嘿嘿嘿,寧王殿下,好巧啊。”
寧王垂眼看着她,淡淡應道,“是挺巧的。”卻很好的掩去了看到她瘦成這個樣子時瞬間便冒出來的心疼。哪怕已經隔了這麼久的時間,該算的賬還是要算的。
約莫一年沒有再見,眼前的人倒似成熟穩重許多。凌霄別開眼,沒有細細地看……好么,不就是……咳,元宵節睡完了人,第二天又跑了嗎……身為寧王,怎麼可以過了快一年還和她計較這種事情?!
凌霄心虛想着,卻恨不得找個地縫將自己直接塞進去。
想起寧王寫給她的、送到桐城的一封又一封情意厚重的信,哪怕是她跟着軍隊去了大宛的那些日子,他都沒有斷過。想到他這份遠超出她預期的深厚感情,沒心沒肺慣了的凌霄就覺得沒法面對這個人了。
慫得不要不要的。
凌霄裝不下去,寧王也不說話,兩個人便沉默相對。掌下握着的肩膀瘦到有些硌手,見凌霄埋着頭、看也不敢看他,好似在努力反省,寧王輕壓嘴角,片刻之後收回了動作。
“玩夠了?捨得回來了?”寧王仍垂着眼,盯着凌霄看。
凌霄偷偷瞧寧王,不小心對看一眼,她又飛快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遲疑着點了一下頭。自己招惹到的人,哪怕栽在他的手上,也只能認了……不然怎麼辦呢?
害得對方陷進來卻吃完就跑,撩完不認,那就真的變成渣渣了。
最終敗下陣來的凌霄一邊偷瞄一邊拉過了寧王的手,輕輕地搖了搖,化身慫包,咬牙低聲道,“我不會再跑了……”說罷連自己都覺得慘不忍聞,可還是禁不住紅了臉,沒敢多看他哪怕是一眼。
寧王彎了彎嘴角,輕拍了拍凌霄的腦袋,誇獎她,“乖。”
·
被帶回了寧王府,接連三天都沒能順利下得了床,凌霄直覺這當真不是人過的日子,捂臉垂淚卻換不來寧王的一眼同情。
第四天,即使他是說帶自己去個地方,想到總好比繼續困在床上強,凌霄想也沒有想、問也沒有問便立刻答應下來。坐着馬車一路出了城郊,前幾天都沒有睡好的凌霄在迷迷糊糊中被帶下馬車。
站定之後,凌霄看清楚眼前是究竟是什麼地方。她再看看旁邊的寧王,又繼續環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確定不遠處就是靜雲庵而在他們眼前的這個多半是當年皇帝要建的和尚廟了。
凌霄:“……寧王殿下,您聽說過一句話嗎?”
“什麼?”
“往事不要再提……”
連她的玩笑話都記到了現在,還特意拿出來對付她,她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這個人的氣量這麼小?!
被寧王牽着要往“寺廟”里走,一看就還是個空無一人的地方,能有什麼好事嗎?凌霄拖着他的手,堅決不肯邁哪怕一步。
還沒等到寧王說話,凌霄便看到那“寺廟”里走出了一個人,定睛一看,這個人恰恰是比她先離開桐城的宋淑好。意識到是自己誤會了,還是往歪得不能再歪的地方想……凌霄臉上燒得有些厲害。
“午飯備下了,快進點來吧。”本是等了許久都沒見到人來,阿好才到門口看一眼,眼瞧着寧王與凌霄已經到了,自然招呼起他們。
瞪了一眼根本沒有提前和她說明過情況的章燁,凌霄頂着一張火辣辣的臉準備跟着阿好進去,卻被他長臂一撈帶回了身邊。
寧王湊到了凌霄的耳邊,壓低聲音至只有他們能聽得清出,說,“你方才在想什麼?和尚廟?”
腦內因為章燁的話霎時閃過不可描述的畫面,被戳破了心思的凌霄一下子便燒紅了臉。做完壞事的人卻丟下了他,自顧自走在前面。凌霄惱怒地望着章燁老神在在的背影,只能在腦內對他進行了花樣十八式的胖揍!
……
宋淑好最初逼迫他答應讓她出宮、允許她到靜雲庵的時候,章煜實在說不上淡定地吩咐在靜雲庵附近修建一座寺廟。只是到最後,寺廟並沒有修建起來,反而是有了現在這處幽靜的宅院。
宅院內翠竹叢生,處處皆透着靜謐之意,但即使在這冬日,也不令人感到蕭瑟或冷清。章煜忙着和宋淑好過二人世界,根本不願意招待他們。用罷了午飯,寧王帶凌霄到宅子裏四處走走看看。
被寧王帶到了角落,摁到牆上時,凌霄以為親親抱抱就是極限。哪裏知道,他竟然準備玩真的?!看着這幾天好似被泰迪附身的章燁,凌霄默默扶額,“大白天的……”
“你不是很期待嗎?”寧王冷靜反問。
“……”原來在章燁的心裏她就是個泰迪精……凌霄暗暗憂桑了一下,擺出羞赧笑容,低着頭小聲地矜持說了一句,“我害羞。”卻只換來一聲“呵呵”。
深感被鄙視了的凌霄還沒炸毛,卻先被寧王封住了嘴巴,無法說話……
·
章煜與宋淑好只比凌霄提前七天回了臨安,雖說是遊山玩水,但是時間長了也難免疲累,因而留足了時間好好休息。
初初看到靜雲庵附近當真多了新的屋宇,阿好還有點詫異。那時在靜雲庵住着的時候,後來便沒有再有什麼動靜,哪知道回來便落成了。
兩個人在這兒住了十來天,年關越近,聶志遠終於率大軍到了臨安城外。只待休整過一夜后,待第二日清早,眾將士再行進城。
當得上是得勝歸來,百官將至城門相迎,章煜自然需要露面。到得這一天天還未亮時,阿好同他一起起身,章煜將她送到寧王府後,方才趕去與軍隊匯合。
站在寧王府的府門口,仍是呂川陪着他離開,章煜的身影在漸漸明亮的天色中慢慢遠了。阿好卻記起來在桐城時,是比現在還要更早一些的時候,天還是黑漆漆的。
那個時候,她也是這樣,站在棲梧府的府門口,目送着他離開,馬蹄聲漸行漸遠直至再聽不見。恍惚覺得相似的場景卻已然千差萬別,而今依然一切都好,那便足矣。
略遲一些的時候,寧王也從出了門,他今天便是要負責帶領百官到城門迎接章煜以及將士們的那個人,少不得一樣忙碌。凌霄似還睡得迷迷糊糊,便被寧王揪起來送他。
知道阿好來了,凌霄沒有滾回床上睡回籠覺。她與阿好兩個人一起用過早飯,便直接坐着馬車去了朱雀大街,佔到了臨街茶樓最好的位置,等着看大軍回城的熱鬧。
雖然是冬天,但是百姓們依然熱情不減,熱熱鬧鬧地將一整條街都擠得水泄不通。今天的天氣十分會看氣氛,既出了大大的太陽,又沒有什麼風,仰頭可以看到藍天與白雲相互襯托,莫名可愛。
阿好和凌霄坐的這個地方位置巧妙,不濃也不烈的陽光打在身上,曬得整個人都暖乎乎的。許是因為太過舒服了,凌霄不住打哈欠。阿好與她新倒杯熱茶,凌霄接過說了聲謝謝,將茶杯捧在手心小口地喝。
一時間,長街傳來一陣喧鬧,阿好與凌霄皆看了過去,便見長龍一樣的隊伍正準備從長街經過。街道兩側有官兵負責維護秩序,百姓們好奇大將軍究竟是什麼模樣,都探頭探腦地看。
百姓們的歡呼聲與議論聲,讓整條長街都顯出人聲鼎沸的意味。穿戴齊整的將士們似不為所動、只面容肅殺從長街經過。馬蹄踏過街道,馬背上的人無一不是虎虎生威、氣貫長虹。
游龍一樣的隊伍打長街走過,阿好的目光卻始終追隨着眾星拱月的章煜而去。他一如既往在人前面無表情、氣勢凜凜,卻從來無損勃勃英姿,徒增魅力。
在章煜的身側,馬背上其中一人是聶志遠,阿好自然認得。注意到聶志遠抬頭看向了她與凌霄所在的方向,且將視線落在凌霄的身上,阿好微擰了眉,當下沒說什麼。
等到熱鬧散盡之後,阿好方問起了先前忙着閉目養神的凌霄。只因為覺得聶志遠的眼神有些怪異,而又不曾知道凌霄與他有太多交集,她才略上了心。
“沒有呀,我同他不熟。”凌霄與阿好說道。但提起這個人,凌霄倒是記起了那時聶志遠無端端質問她的事。後來偶爾同聶志遠見到,他的態度便客氣很多,但她也沒太在意。
百姓們都三三兩兩慢慢地散了,長街上變得不再如先前那般擁堵,阿好與凌霄也相攜着回了寧王府。由於多等了一會,回來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剛剛稍事梳洗、凈面洗手,暖了身子,呂川領着聖旨到了。
一道與凌霄有關的聖旨,卻與寧王、婚姻沒有關係。這道聖旨,與凌霄此番在征戰大宛中所作出的貢獻有關,她的付出得到一致的認可。章煜與她賞賜了金銀珠寶、良田織錦、府邸宅院,除此之外,最最重要的——
她被封侯了。
這是絕無僅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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