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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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良月的話,阿好有些在意。
這后宮裏頭現在是個什麼樣的情況,她素來清楚。
皇後娘娘穩坐鳳位自不必說,再下面德妃、淑妃兩位娘娘都是不容輕視的。謝昭儀因曾為陛下擋過一箭,身體遭了損毀,落下|體弱之症,一向多得陛下兩分重視。謝昭儀的妹妹,也多少是因着這個入了宮。
此外,葉順容、顧充儀、蘇修儀等人,都有大志向。現今,陛下膝下尚無子嗣,這頭一胎的問題,眾人更一貫是眼巴巴看着。她雖是女官的身份,但又與普通宮女頗為不同。
當年她與薛良月入了宮,因太後娘娘的憐憫與愛護,甚至可以去皇家的學院裏上學,與王爺、公主、郡主們幾乎沒有差別。其他方面的待遇,更是半點兒都不差。若非如此,她們也不至於能夠有今天這樣的臉面。
她若真的被陛下看中了——雖然她不覺得是這麼回事,意義自然不一樣,且不能夠說是小事。今天陛下的反常舉動,連阿月都是這樣的想法,那必定已入了不少娘子的心,她更不能夠怠慢。
阿好細細的想着,卻也無法摸透皇帝的心思。過去兩個人之間因着太后的緣故難免有不少接觸,可她不曾存了那樣的想法,便會注意着些,並不曾逾矩或是有別的什麼,近來也無特殊的事兒發生……
一面想着,一面不緊不慢往南去,不覺之間,阿好遠遠地瞧見一名小宮女正垂首站在玉蘭樹底下。兩株玉蘭樹挨得近,皆是翠綠的葉,白碩的花,花朵又帶着些許甜膩的香,愈是走近,香味愈是濃郁,令人不覺沉醉。
小宮女一時間發了呆愣了神,直到阿好走到跟前才察覺到,又或者是沒想到她來得這麼快,反應過來立時間便欲跪下與她磕頭。大概是身上有傷,動作一大難免牽扯得傷口作疼,少不得臉上閃過齜牙咧嘴的表情,阿好伸手扶住了她,沒叫她真的跪下去。
“我來便是與你說上一句,不必謝我,我也不過是看在崔姑姑的份上。往後有這樣的事情,我是再也不會管的。”讓那小宮女重新站定了,阿好方徐徐說道。
小宮女聽言,怯生生地抬頭看向她,咬着唇,欲言又止,阿好再問,“你叫什麼名字?如今在哪裏當差?”
宋淑好的聲音自帶着一股軟糯之感,何況人長得粉面朱唇,略一松下語氣便叫人不那麼懼怕。於是,原本有些緊張的小宮女很快細聲細氣回答,“奴婢名叫翠兒,如今在浣衣局當差。”
過去是在御衣局,多少有些體面,必定是浣衣局比不得的。今日會被使喚去搬那些名貴盆栽,因着什麼沒有那麼難猜,可這些事情上面,她幫不了太多。想在這後宮立足,靠別人終究非長久之計。阿好聽過便罷,很快說道,“回去罷,往後自己小心一些,莫再出這樣的錯。”
翠兒仍是怯生生的點頭,視線越過阿好落到另一人的面龐后,臉色略變,連忙跪下請安。阿好轉過身,瞧見了一身紫檀暗雲紋滾邊錦袍、玉冠束髮的寧王章燁正含笑站在不遠處,旋即也與他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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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一邊免了她們的禮,一邊閑閑邁着步子走過來。
他是十九歲的年紀,比阿好長上一歲。年齡更小的時候,還在學院裏的阿好與薛良月曾得了他不少照顧。及至現在,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就頗為親和,且算得上是有些私交。
目光掃過翠兒后並未做停留,很快落在了阿好身上,朗目疏眉的寧王只是從容問道,“說完了?”
宋淑好一笑間頷首,答,“本也沒有什麼事情,原是奴婢不該亂跑,若好好待在長寧宮,便不會累得王爺多走這許多的路。”明白章燁這是有什麼交待,話說畢,先讓翠兒告了退,復迎上去問,“王爺可是有什麼吩咐?”
寧王住了步子,待宋淑好走近,又轉身沿着先前的路回去。一時兩個人並肩走着,他又開口說,“不算是大事,和你提醒一聲,讓你惦記着幫我釀桂花酒。”
“王爺吩咐得卻很是時候,”阿好笑起來,眉眼間顯出了溫柔意味,“這兩日桂花開得最好,正巧為做桂花茶、釀桂花酒的上佳時機。只要王爺不嫌棄奴婢的手藝,那便還是照着往年的釀兩罈子?”
阿好本打算等章燁來與太後娘娘請安的時候順便問一問,他先吩咐了反而是省事。這些都無法假人之手,索性等到完成了這兩件,得了空閑她也方便回家一趟。
阿好答應下來,寧王略一頷首,轉而問道,“聽說你今日護了名小宮女,是方才那人?”見宋淑好點頭承認,又說,“那樣膽小的性兒,指不定下回還得闖禍。”
“若是如此,奴婢也沒法子了。”
阿好知他是拐着彎提醒自己一句,也順勢表明了自己的心思。她還是有分寸的,看在故人的份上護上一次也就罷了,自然沒有一次又一次的道理。
章燁聽言,並不再多嘴。皇兄今日亦輕輕放過這宮女的事,他當然知道。不過,他沒有覺得這值得特別上心。
安平王進貢的盆栽,無論有多稀罕或多名貴,打翻了便就打翻了,且待如何?轉念再想,等過上了兩個月,安平王趙亮與世子趙檢也差不多又要到臨安拜見自己的皇兄了,估摸着得有些動作。
阿好不知寧王章燁此時的心思,單單惦記着這兩日該提前完成的事情,兀自先在心底做起了安排與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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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裏,與薛良月商量妥當相關的事宜,次日再稟明了馮太后,得到了允准,阿好挑着好時機帶着宮人去採摘新鮮的桂花。
其後費了一天的功夫,將桂花茶備下了,封到白瓷罐子裏頭塞進櫥櫃存上,也將寧王點名的桂花酒釀着了,阿好終於順利出宮。
宋淑好不是大戶人家的出身,她的父親過去曾是一名正六品的小吏,但祖上無人做官便無什麼根基,母親同樣不是千金大小姐。
雖是如此,但她的父母一直琴瑟和鳴,鶼鰈情深,對她更是由衷愛護,一家人的生活始終和樂融融。
直到她九歲的那一年,一場飛來橫禍令宋淑好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時的衛國公府世子不過無意間見了她的母親徐氏一面,便對美貌的徐氏如痴如醉,整日魂牽夢縈。
打聽到徐氏身份之後,衛國公府世子尋到了人,便強行擄走更將徐氏奸|淫,以致她的母親一夜之間變得瘋癲痴傻。
宋淑好的父親知道了這件事,不堪妻子遭此凌|辱,便欲報仇,卻不防被小人先下手取了性命。當時的她不完全清楚後來的事,長大一些自然想得通。
出了人命事情便算真正鬧大了,衛國公府遭了彈劾,當時剛剛登基、年僅十四歲的皇帝陛下要求徹查,牽扯出衛國公府諸多欺男霸女之事,從此衛國公府也沒落下去。
那時的太後娘娘亦聽說了這件事,更憐惜她年齡尚幼,沒了父親又只有一個瘋癲的母親。馮太后召見了她,一面之下便道她合眼緣,說想要將她養在身邊。家中突生變故,令宋淑好明白自己從此有了照顧好自己母親的責任。
未及十歲的她只知道,自己若是跟着太後娘娘,母親往後一定可以安然無恙,不擔心會被任何人報復欺負。是以,宋淑好沒有猶豫地應下太後娘娘的話,自願入宮。
之後等出了年節,她到了十歲的年紀,便與薛良月一般被太後娘娘接進宮裏,放在了身邊養着。一年一年過去,宋淑好也越來越明白,自己可以得到這樣的優待,究竟是因為什麼……即便對後宮談不上喜歡,她依然感激太後娘娘的這份恩情。
晨光熹微時,宋淑好從宮裏出發,直到日上三竿,馬車終於在宋府門口平穩地停了下來。阿好剛下得馬車,老僕人已聽得動靜匆忙跑來開門,將她迎進府中。
笑着與老僕人打了聲招呼后,阿好便輕車熟路往自己娘親的房間找了過去。宋府不大,只是個二進的宅院,如今也只是留下來幾名忠心的奴僕好好的照顧徐氏。
她走到窗根子底下時,恰聽到屋裏一陣動靜,知多半是自己母親瘋病發作,連忙放快腳步進得裏間。兩名婆子並一名丫鬟三個人,這會正在合力將一頓亂抓亂打的徐氏制住。
類似的事情在這些年裏發生過太多,這幾人更早見怪不怪,個個動作麻利,很快將徐氏制服了。正欲找了綢布將徐氏暫時綁在床上免得她傷着了自己,其中的一名婆子才注意到回府的宋淑好。
此刻被摁在床上的徐氏臉上一片潮紅之色,眼底滿是血絲,髮髻都散了,可原本猙獰的表情在瞧見女兒的一瞬平復許多。
徐氏的變化令阿好心中動容,她卻只是讓其他人暫時都先退下。那幾名婆子丫鬟沒有更多的話,當即從屋子裏出去了。
看着阿好走到床榻旁,徐氏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奮力掙扎反抗。等到阿好在床榻旁坐了下來,她眼角也頓時間溢出了淚水。
這一刻,徐氏彷彿只是個小孩子,撲到女兒身上嗚嗚咽咽委屈地大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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