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3 甘心
晉江新防盜,訂閱未滿80%的要等1-2天才能看獨孤敏說:“我自有器具。”
韋歡幾人也道:“我帶了器具來。”
我算是看出來了,父親是知道我平常不打球,專一地來問我呢,想了想,對高長齡說:“不如我就用六郎的球杆?”
高長齡笑了下,內里含着些許慈愛:“如是,某便將代王舊日用的球杆取來罷。”
我才明白原來自己連李睿的桿都用不了,老臉一紅,對他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高長齡便對我一禮,又急匆匆行去了。
父親既已說了準備器具的話,我便帶着她們掉轉頭,浩浩蕩蕩地往東球場走。這回又沒走幾步,忽然又見母親的儀仗從後面追上來,我見了母親的人,只能站在道旁侍立,母親乘輦經過,在我跟前停下,微笑着道:“聽說兕子要去打球?阿娘陪你一道去。”
我全然想不到區區一件小事,卻將大唐天下最尊貴的一對夫妻都驚動至斯,頗覺赧然,只是母親既已開口,我也只能慢吞吞地登上她的輦,與她並排坐着。
一待起駕,母親就摟了我問:“你這小無賴,一貫是能卧便不坐,能坐便不走的,怎麼突然想起打球來了?”
我當然不能說我起先只是想欺負一下韋欣,且現在這種情勢,勝負早已成了定局,韋欣反而是無關緊要的了,於是吐吐舌頭,挽着母親的手說:“爺娘兄長們都會打球,就我不會,到了旬休的日子,你們都忙,只有我一個人,太無趣,還是學學打球,日後還可以跟阿娘阿耶一起玩。”
母親只是笑:“阿耶阿娘和你阿兄可不能陪你一輩子。”見我要發急,又點點我的頭:“你別急,你阿兄要出閣,日後你也是要出去的,要開公主府,還要…嫁人。”
她說“嫁人”二字的時候臉色有點微妙,看着我的表情像是心裏已經有了人選似的,我嚇了一跳,扯着她的袖子說:“我就不,我就要一輩子和阿耶阿娘還有阿兄們在一起,我不要公主府。”開玩笑,我才十二歲,還是虛歲,這個年紀在我來的那個時代還是小學生呢,再說我那個還沒來呢。
母親笑而不語,我怕她再想起讓我嫁人這事,鑽在她懷裏扭來扭去地撒嬌,又求她給我哼并州民歌。母親當然不肯答應這麼跌身份的事,只是在我腦袋上敲了好幾下,嘆氣說:“你啊你。”
我笑嘻嘻地說:“我怎麼了?我不好么?”
母親白了我一眼,等我們到了球場,要下輦的時候,才對我說:“兕子,既然今日阿耶與阿娘都來觀球,你必然是勝的,知道么?”
我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母親這麼直白地說出來,還是小小地打擊了一下我:“阿娘這麼說,好像我一點本事也沒有,全靠公主的身份似的。”
母親笑:“那你自己說說你有幾分打球的本事?”
我說不出話了,只能賭氣似的把臉扭開。
母親像是安慰,又像是管教似的摸了摸我的腦袋,慢悠悠地說:“阿娘說這個,倒不是說你球技低,而是倘若素日有誰待你不恭,或者你瞧誰不喜歡的,今日有阿耶阿娘在,我們自會為你做主。懂么?”
我呆住了,嘴張了又張,好一會,才說:“阿娘…”有這麼教孩子的嗎?讓我趁着自己那尊貴無匹的親爹媽在場,去欺負人家?再說,平常誰敢欺負我?便是韋欣,也不過是一時得意,稍微那麼忘形了一下而已,事已至此,我連順帶着欺負她一下的心情都已經沒了,完全只在擔心自己待會會不會丟人——不知道現在再說身體不舒服,還來不來得及?
“當然,你若是勝了,我們必是有賞賜,但是你切不可以為這賞賜是因你勝了,而要記得,這賞賜是因你是我們的女兒,是公主,我們偏着你,所以天下人也偏着你,倘若有一日,我們不偏着你了,天下人也就不偏着你了,懂么?”母親不等我反應過來,已經又丟過來一句話,再次把我嚇了一跳,罕見地用了尊稱:“母…母親。”
母親看了我一眼,那眼裏居然有些許溫柔:“昨日你跟你三哥撒嬌要新錢,也是這個道理。三郎是你的親生父親,他寵着你,所以這些小物件,你要便要了。然而倘若那上面坐着的不是你的嫡親阿耶,你便切不可再這樣了,明白么?”
我覺得母親最近真的怪怪的,她跟父親之間一定出了什麼問題,不,未必是父親的問題,但若不是父親,又會是誰呢?總不成是李睿那傢伙吧?也不會,那傢伙跟我感情好得很,要是他做了皇帝,還敢對我不好,我不把右藏給他搬空才怪,等等,做皇帝…我終於明白母親指的是誰了,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宦官丞楊子高早已接着她慢慢往裏走,楊子高這老頭子是宮內最大的宦官頭子,平常我對他都要客客氣氣的,他特地出來,決計不是迎我,一定是知道了母親要來的消息,他知道,便是父親知道,不,母親本來在紫宸殿看奏疏,我要打球這事,肯定是父親先知道的,多半還是他派人去叫母親來,用的語氣我都能猜到——“媚媚啊,兕子要打球,我們做爺娘的,是不是要在旁看一看啊?”——這裏面多半還有李睿這廝在煽風點火,畢竟他那個性子,所謂看熱鬧不嫌事大。
母親透露給我的消息太多,我不知不覺就遠遠落在了母親後面。韋歡她們幾個等母親走遠了,才湊到我身邊,韋歡壓低嗓子,吞吞吐吐地說:“二娘,二位陛下都來了,你看是不是就算了…”她目光閃爍,不斷地瞥韋欣,似是有些畏縮,母親說她鋒芒太過,我怎麼瞧她也不過爾爾?方才還豪氣干雲,這會兒就畏縮起來,叫我很有點瞧不上,不過為了面子,我還是鼓勵她說:“你怕什麼?出了事,自有我擔著。”
“可是…”韋歡恰到好處地欲言又止,叫我有些不耐煩:“方才不是說好了么?說了去做便是,有什麼好可是的。”這時我已經看見了父親,便故意丟開身後這些人,小跑着衝進父親懷裏,任他抱着我轉了個圈,在他肩頭大聲地說:“阿耶阿耶,我頭一次下場比賽,阿耶把紫騮借給我吧。”全京城的官員都知道紫騮是父親的愛馬,我騎着它,看到時候誰敢搶我的球——我自以為有了父母指點撐腰,把一切都想得非常美好,完全沒有注意到韋歡緩緩勾起的嘴角。
我道:“好與不好,自然是我看了才知道,你去取了來。”
他低了頭,心虛地應了一聲“是”,若是平常,我不會多加追究,然而今日我見了誰都覺得不可信,又看他這副模樣,倒起了疑心,又叫住他:“我自己回去看罷,你隨我去。”
那宦官的身子極輕微地抖了下,若非我一直盯着他看,一定發覺不了,我越覺此事可疑,便快步向蓬萊殿走,走不幾步,心念一動,又站住回頭,果見一個年小的宦官一溜煙地沿着另外一條路往外跑。
我只見他們這模樣,便知必定有鬼,叫了一聲“站住”,那小東西還不知是我叫他,一頭就往前沖,我指着他道:“拿下!”侍從們你看我,我看你,還是母親自紫宸殿中撥來的人先衝過去,一把將他摁住,拖死狗一般拖過來,那小宦官嚇得臉都白了,立刻就撲在我跟前哭道:“娘子,小人一時內急,怕衝撞娘子,所以急着走開,沒聽見娘子召喚,小人該死,小人萬死。”一面說,一面自覺地磕頭,不久頭皮就破了,血流得滿面都是,連地磚上都沾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