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棺中棺
我能聽出來,說話的就是鄰居劉二叔。
剛才那一片棺材的大潮被洶湧的洪水裹挾着途徑我們村,有一口兩口的棺材被衝上岸也並不稀奇。
奇怪的是母親聽到這句話的反應。
先是眼神發直,然後發瘋般的從炕上爬起身跳到了地上,連鞋也沒穿,光着腳跑出了家門。
劉家二嬸嚇了一跳,叫了我一聲后趕緊追了出去。
我年紀還小,一路哭喊着卻遠遠的墜在兩人身後。
不過好在村子並不大,而當我趕到村西頭的時候,母親已經站在了那口棺材前。
我緊跑了兩步到了她身邊想要抱住她,卻再一次被她無情的推開,摔在地上后嚎啕大哭。
母親根本沒有理會我,眼睛一直盯在那口漆黑色的棺材上。
我從泥濘的岸上爬起身,想要再去抱她,劉家二嬸卻已經先一步將我抱在了懷裏,擔憂的望了母親一眼:“小南,你媽心情不好,你先不要過去。”
那口棺材已經被村民們拖上了岸,但依舊有十公分左右的棺木泡在水裏,看起來似乎隨時都有被洪水沖走的可能。
而母親就站在棺材旁,不顧旁人的勸告,手指顫抖着輕輕的觸摸在那棺材上。
那棺材顯得十分陳舊,埋在地底不知道有多少年,被洪水衝出來后,上面還帶着污泥。
母親嘗試着將那棺材打開,但因為棺材上釘着幾枚棺材釘,雖然用盡了全力,那棺蓋卻依舊紋絲不動。
這時候村長也趕來了,七十多歲的老人在村裡待了一輩子,很有威望。見他來了,圍觀的村民自發的為他讓出了一條路。
村長似乎已經聽說了母親反常的舉動,穿過人群后徑直來到她的面前:“陳家媳婦,你要做什麼?”
母親指着那黑棺,神情十分激動:“趙伯,求你幫我打開它。”
村長臉色也好不到哪去,有些遲疑:“陳家媳婦,這口棺材是從上游不知道哪裏漂來的,貿然打開的話容易冒犯了先人,你看……”
母親絕望的看着他:“可是,景山在裏面啊!”
她的話一出口,在場的眾人都愣住了。
“景山在裏面?他不是不久前才出去找救援了么?”
“是啊,一個大活人怎麼好端端的會跑到棺材裏?”
村民們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了,而村長則一直注視着母親的眼睛。
良久,他嘆息了一聲:“打開吧!”
村民們又是一怔。
“村長,這使不得啊。”
“對啊,開別人家的棺材容易遭報應啊。”
當下,立刻有村民發出了反對的聲音。
“可萬一,景山真的在裏面怎麼辦?”村長突然開口,幾個持反對意見的村民也沉默了下去。
“開吧,是我讓你們開的,如果有報應,也會報應在我身上。”村長說道。
村民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劉二叔最先回到家,取來了撬棍和羊角錘。在其他幾人的幫助下,一點點的將釘着的七枚棺材釘撬了出來。然後眾人合力,將那棺材蓋掀翻到了地上。
在棺材打開的一瞬間,母親立刻沖了過去,眼尖的村民也看到了棺材內的場景。
只見棺材內,確實是躺了一個人,但卻不是我的父親陳景山。
“建國,是建國啊!”距離棺材最近的一名村民忽然驚呼出聲。
村民們驚呆了,有那反應過來的立刻從棺材裏將李建國抱了出來。
棺材內的那人正是與父親一起划船出去尋找救援的村民之一,臨走的時候兩人正好一條船。
眾人原本以為母親以為父親回不來得了失心瘋,覺得村長讓開棺也只不過是想讓她死心。可沒想到,這一口不知道深埋了多少年的棺材內,竟然真的躺着剛才離開的其中一名村民!
李建國明顯已經死了,臉色青紫,身體變得僵硬,卻瞪着一雙銅鈴般的眼睛,一臉的驚恐神色,顯然是經歷了什麼。
被從棺材內抱出之後,七竅內立刻流出了一股腥臭難聞像是污血的黑色液體,嚇的將他抱出棺材的那人一哆嗦,險些將他扔到了地上。
李建國的家人就在岸邊,看到這一幕他的妻子驚呼了一聲后,竟直接昏了過去。
村民們也是驚魂未定,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被放進這密封的棺材內的。
“看看還有沒有救。”村長面色沉重的說道。
劉二叔仔細檢查了一下,對他搖了搖頭。
“先送回家,這棺材有問題,找點柴火燒了。”村長說道。
沒人敢出聲反駁,在擔憂父親幾人的同時,都覺得這件事太過邪性。
在幾名村民的陪同下,李家人面色沉痛的將李建國抬回了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於人的天性,雖然都感覺到了危險,可留下的一眾村民卻將目光鎖定在了那口漆黑色的棺材上。
母親已經獨自走到了一邊,劉家二嬸牽着我的手,站在她身邊不斷說著安慰的話。
這時候,有村民抱來了乾柴,將那口黑棺拖到了岸上,一塊沒有被洪水浸泡的土地上后,用乾柴圍繞了一周。
棺材內有滲進去的渾濁的污水,將它留在棺材內,棺材很不容易引燃。有人取來了水瓢,一點點的將污水舀了出去,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污水退去大半后,在棺材的底部,露出了一個長一米左右的第二口棺材。
這棺材實在太過短小,剛才被污水覆蓋,而且眾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李建國的身上,竟沒有人發現。
舀水的人立刻叫來了村長,讓他拿個主意。
村長看着那口小了幾號的棺材,眉毛幾乎擰到了一起。
“紅色的,不是好兆頭啊。”他喃喃自語般的說道。
“可萬一不打開,裏面有先人的遺體,直接燒了,整個村子都有可能遭到報應。”
沉思了許久,他忽然指了指那口紅棺,面色凝重的看着在場的村民:“我回家取些東西,沒回來之前誰也不要打開這口棺材!”
村民異口同聲的答應了一聲,目送着他蒼老的背影消失在村子內。
等了沒多久,村長回來了,懷中抱着一個不大的布包。
他先是問了一句是不是沒有人打開那棺材,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依次從布包內拿出紙錢與香燭。
兩支白蠟,點燃后就那麼插在了地上。在場的每人人手三支香,就連還是個小孩子的我也不例外。
“先人在上,黃泉路上途徑我村,全村上下無意冒犯,請受我們一拜。”
村長領頭,說完話后撒了一大把紙錢,眼看着那白色的紙錢散落在棺材裏,洪水形成的河面上,帶着岸邊的幾十村民同時跪在地上,進行着叩拜。
一共三個響頭,村長叩完后並沒有直接起身,仍舊趴伏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其他人見狀,也沒有起身,持續了大概半分鐘的時間。
“小南,小南?”劉家二嬸突然喊了一聲我的名字。
村長目光嚴厲,猛的轉過頭:“誰讓你說話的!”
劉家二嬸有些着急:“小南,小南突然不見了!”
“什麼?”
“在那裏!”一名村民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已經來到被取出後放在白蠟前,紅棺旁的我。
“別動!”見我已經將一隻手搭在了棺蓋的邊緣,村長驚慌的說了一聲。
但已經來不及了,在他說話的同時,我已經將那紅棺打開。棺材內的景象,立刻映入了我的眼中。
那是一個少女,那是一具人棍!
現在想想,當時打開紅棺看到的那名少女,絕不超過十八歲。
而她之所以能夠躺在那口窄小的棺材當中,竟是因為不知為何,被人切去了四肢!
少女面目猙獰而詭異的扭曲着,很明顯生前遭遇了非人的折磨。眼窩塌陷,似乎是被挖去了雙眼。沒有耳朵,頭髮還完好的梳着一個髮鬢。
在打開棺材的一瞬間,她還保持着臨死前的相貌。但因為見了風,原本飽滿的肌膚卻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了下去。
很快,化作了一具只有皮囊包裹下,沒有四肢的乾屍。躺在冰冷的棺材內已經不知道死去了多少年。
即使這樣,我還是看到她似乎是動了一下!
村長在震驚之餘明顯也注意到了。
“後退!”他大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