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志番外——此情可待成追憶
當她鋒利的爪子穿透我的胸口時,我感覺不到疼痛,我望着她,她的臉上沒有任何內疚,心痛,只有滿滿的恨。
她恨我!恨之入骨!
我的世界瞬間坍塌,我一直追求的那些東西也在瞬間化為泡影,五月春風,已有些暖意,但我除了徹骨的冰冷,感覺不到任何溫暖。
抬頭看着陰沉沉的天空,我放棄了努力,任由着身體往下墜落。
努力了這麼久,她還是厭憎我,從心底里厭憎。
那樣深刻濃烈的厭憎,讓我有時甚至覺得我根本不該認識她,更不該漫無目的的靠近她。
她打在我身上那一掌那麼痛,那麼冷,我以為憑着努力,她多多少少會有點感動,假以時日,她會忘了重瀟,她會愛上我。
只是,我已經等不到那日了,不是嗎?
閉上眼睛的前一刻,我看見她的身影在風裏飄搖,長發飄曳,遮住了傾國傾城的小臉,我忽而就笑了,笑得滿足且幸福。
我清楚的看見她臉上那一抹驚愕之色。
重瀟,我還是贏你了,我死在了她的手下,你試過嗎?
死後,我的魂魄飄散在三界之外,地府不敢收留我,因為我是天帝之子,如無意外的話,我將是未來的天帝。
我知道地府雖不敢收留我,但他們肯定會向父皇報告。
天兵天將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正在白芷山下遊盪,我看着她為他做的那些事,奇怪的是,我不再有嫉妒,也不再難過,我只是平靜的看着這一切。
我是遊魂,她看不到我,我得以心滿意足在她身邊飄蕩。
有時,她會轉過臉來看向我所在的方向,我便會狂喜得心驚肉跳,我想,她一定是感覺到我的存在了。
遊盪在白芷山的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可這樣的日子不會很長,我很快就被天兵天將帶回了九重天,父皇和母后看着我輕飄飄的魂魄潸然淚下,母后想要抱我,卻從我的身體穿透而過。
母后一直在罵人,罵重瀟,罵九尾狐,罵父皇,後來又罵到重瀟的父母百花仙子和孔雀妖尚淵,被父皇厲聲喝止,母后想再罵,父皇凌厲威嚴的眼神讓她收了聲。
我知道她上了九重天,也知道她把九竅玲瓏心給了重瀟,我沒有嫉妒重瀟得她如此相待,我只是心疼她。
好在父皇將九竅玲瓏心一分為二,並將她送回了白芷山。
父皇散了一萬年修為要救我和重瀟,看着躺在白玉床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的重瀟,他的胸口有一個口子,那半顆九竅玲瓏心就在裏面跳動。
我伸手輕輕撫摸着那半顆心,我知道這顆心曾是重瀟的,但它也在她的身體裏呆過一段時間,有她的氣息。
感受着九竅玲瓏心在我的手掌下跳動,我的心裏湧起了異樣溫柔的情愫,腦子像被萬丈光芒照耀,很多想不通的問題瞬間就想通了。
執着,我為什麼要如此執着?
我對父皇說,我可以重生,但我要重生為凡人,重新修行,歷經十世劫難,功德圓滿后,才重歸天界。
父皇答應了我的請求,從父皇淚光閃閃的眸中,我知道在父皇心裏,我終於成熟了,母后抱着我哭得昏天暗地,拚命勸說,但我去意已決,母后奈何不得我,只得抹淚。
重生的前一日,我又去了白芷山看她,她就坐在桃花樹下,目光幽幽的望着九重天上,那時已是深冬十月,桃花樹上早已沒有桃花,但我彷彿看到桃花爛漫,妖嬈多情,盛開得如火如荼,她美麗的身影與桃花融為一體,美得讓人心醉。
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
從此,我將要忘了你,我不再執着,我將有自己的生活。
我在心裏輕輕對她說,她彷彿聽到了我內心的聲音,朝我所在的方向望過來,眼眸如水,只是眼神憂傷了些,看得我的心針扎般的疼,我知道她在想着重瀟,她大概也知道重瀟很快就能重生了。
她和父皇的約定我也知道,我更心疼她。
重瀟不在,我又要離開,誰來照顧她?
可是,即便重瀟不在,她也不會願意讓我來照顧,我在她心裏,比路人甲乙丙還不如。
重生后,我開始遊走在人世間,第一世的我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父母雙亡后,我便跟了一個除妖師學習除妖,師傅死後,我一個人云游四海。
漸漸的,也有了些名氣,百姓們都尊稱我為除妖天師,其實他們不知,抓到妖精后,我很少殺死妖精的,只是訓誡警告一番,他們能誠心悔改,不再害人,我便放了他們。
只有那些冥頑不靈,又害人不淺的妖精,我才將他們打得魂飛魄散。
後來,我遇到一隻小狐狸,只有一百餘年的修行,偶爾能化成人形,但總是拖着長長的尾巴,看見她,我就想起那隻修行了一千年也收不了尾巴的九尾狐。
小狐狸被一隻千年蛇妖控制,每天去幫蛇妖找男人吸精氣,打死蛇妖后,她感謝我,便要跟隨我雲遊四海。
我原本不想帶着一隻妖精,可是,當看到她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時,我眼前彷彿出現那抹傾國傾城的身影。
從此,除妖天師身邊形影不離的跟着一隻小狐妖,這讓百姓們更崇拜我了。
而我,也帶着小狐妖走南闖北,走過了很多地方,看過了很多山頭,也看過了很多桃花,就是忘不了白芷山上那一望無際的桃花林,和桃花樹下憂傷柔弱的她。
那一日,我帶着小狐妖走過一個美麗小鎮時,迎面走來兩個人,一男一女,是——重瀟和她!
她當時在挑選着什麼小孩的玩具,依偎在重瀟身邊,一臉幸福甜蜜的笑容,看見我,面露驚訝,快步走了過來。
“玄志——”
她叫我。
一千多年了,她從沒這麼歡喜的叫過我。
我的心中起伏萬千,臉上卻沒有任何錶情,只是淡漠的看着她,“小道是除妖天師,姑娘認錯人了。”
她面露失望,我不再看她,轉身快步離開。
轉身的瞬間,聽見小狐妖詫異的問我,“師傅,你怎麼哭了?”
我哭了嗎?
眼前有些模糊,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人族詩人的詩。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我從未惘然過,卻深知此情從今以後只能追憶,眼淚,便無聲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