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永遠不會再見
夏兒兀自開心地抱着鉛筆盒，高興的一路上都是蹦蹦跳跳。陳言就不便跟黎採薇一起去參與到家庭內部事務的處理，到了商場下面的停車場，黎採薇將夏兒抱上去，小聲地叮囑着。“等下見到爺爺，他要是抱抱你，你不要害怕，媽媽在呢。”
夏兒點了點頭，黎採薇將她脖子上的掛墜取下來，小心地放在裝文具盒的盒子裏。顯得有點不合適，但是黎採薇也是才想起來這麼件貴重的東西來，她沒有什麼準備，只是臨時起意。
“掛墜是爺爺奶奶送給夏兒的，先還給他們，好嗎？”畢竟是夏兒的所有物，黎採薇不由問了，徵求她的同意。
夏兒倒是無所謂，先前這掛墜是爸爸給她繫上的，戴着涼絲絲的，也挺好玩。她就收下便一直戴着。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對七位數沒什麼觀念。
或者是，對錢，都沒有什麼觀念。
“真乖。”黎採薇希望能一個人將女兒帶好，除了是在生活和物質上保證她無憂之外，還一定要教導她往正能量等好的方面發展。
中午的時候有點堵車，再加上黎採薇帶着孩子，本就不敢開快，所以到了的時候有點晚。
“對不起，伯父，我遲到了。”黎採薇在中間等一個漫長紅綠燈的時候，提前給老爺子發了信息，說是預計二十分鐘以後，就是防止老爺子太早到。
“沒有關係，我們並沒有約定時間，只是不見不散之約。”老爺子看了看夏兒，跟黎採薇猜測的不太相同，他並沒有想要抱夏兒的意思。
“這是……”黎採薇放下女兒之後，又從包里拿出那個盒子來，雙手捧着送到老爺子面前。“您可以檢查一下，是完好無損的。”
其實黎採薇還有另外一個意思，那就是她沒有掉包過。
“我以為你是想據為已有。”老爺子的意味不明，黎採薇也不知道他要說的是真是假。
這麼直白地說著，恐怕只有老爺子才會吧。
或者是……帶着對黎採薇的怨意。
夏兒不是霍家的骨肉，這個事實，讓老爺子無法接受。
“不是的……”黎採薇當然是要爭辯，她不會甘於做一個啞巴。“只是這幾天一直是工作日，再加上搬家帶孩子……我忘記了，剛才要不是帶夏兒要試穿衣服，掛墜露出來了。我還沒想到。”
“買了嗎？”老爺子猝不及防地問着，將盒子打開，裏面是仍舊帶着淡淡體溫的掛墜。
他……不由心軟了。
“呃，您說什麼？”黎採薇一時間沒有意識到他在問什麼，重複了一遍。
“衣服。”老爺子沒有看到裝衣服的袋子，所以才有此一問。
“啊，沒有。”黎採薇尷尬地笑了笑，她沒有跟老爺子談心的經驗，總有點覺得接不上話。
氣氛一下子就這麼尷尬了，兩個人都是幾個字幾個字地蹦出來交流……很費勁。
在大人們這樣的聚會中。要是有個比較活潑的小孩子，這氣氛很快就不一樣了！可是，夏兒並不能發出什麼聲音，更加不會說出什麼奇思妙語來逗樂大家。
“為什麼。”老爺子抿了口茶，問道。
老爺子不說走，黎採薇也不好先道別。再加上，黎採薇總隱隱約約覺得，老爺子是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
“因為……我們打算是去買書包鉛筆之類的文具，買衣服完全是她臨時看到喜歡的……所以，我……呃。倒也不是缺錢。”黎採薇支支吾吾地解釋着，她對老爺子是敬畏的，有些話也說不上來。
老爺子嗯了一聲，像是在試探。“那你缺錢嗎？”
“不缺。”黎採薇堅定地回答着，她笑了笑。“我在一家創意公司工作，有相對穩定的收入，至少保證我們母女的衣食住行是沒有問題的。”
“黎家先前的欠債，怎麼辦？”老爺子今天看樣子是不太想在孩子的面前說什麼血緣問題，他將菜單遞過去，示意黎採薇看。“我們邊吃邊聊吧，這麼些天，我還沒有吃過正兒八經的飯。”
黎採薇愧疚地低下頭，她知道老太太一倒下，這對老爺子還有霍家的各位來說有多麼的艱難，甚至WI集團都受到了影響。
業內有傳言稱，WI集團的高層有變動，由一個紈絝子弟即將接任霍越川的大權，以致在昨日的開盤中，股市下跌，幾日內資產縮減近千萬！
所幸跌的幅度不太大，有人澄清霍渝舟只是在招標案里做一個類似督查的工作，不知這種下跌的狀況能否有所緩解。
“怎麼，不願意跟我這個老頭子一起共進午餐？”老爺子看着夏兒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的可愛模樣，低下頭去，藉著點餐的時機，不再去看夏兒。
“當然不是了，伯父。”黎採薇連忙將菜單翻開，放在夏兒的面前。“想吃什麼？看着圖案，自己選擇可以嗎？”
夏兒點點頭，看了一眼老爺子，沒有回應之後，自己翻動着。
“其實……黎家的欠債。”黎採薇覺得要是不回答老爺子的話，顯得很沒有禮貌。“如果沒有債務，我大概可以活的比現在輕鬆一些。”
實話實說在老爺子面前，顯得更為實際一些。至少……黎採薇自己會安心。
老爺子沒有言語，他示意黎採薇繼續說下去。
“不過，那是我的責任，我不會推拒的。”黎採薇笑了笑，說的也是心中所想。
這家餐廳上菜很快，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已經開始上菜。
“我可以有很多的辦法讓你在這個城市待不下去，我指的是，無法生存。”老爺子很貼心地將餐盤放在夏兒面前，那是西蘭花，夏兒喜歡的。
“謝謝。”黎採薇道了謝，然後接過來，“我知道，不過……您沒有那樣做。”
“對，我本可以，但是我沒有。”老爺子不怎麼習慣吃西餐。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你很聰明，知道怎麼討好我。”
“呃。”黎採薇的小心思被戳穿，其實她一直在防備，生怕老爺子說出什麼要奪走夏兒的話。
“你要替父還債，我十分贊同，確實是你爸教出來的好女兒。”老爺子將自己餐盤中的荷蘭豆切成小塊，戳了戳，繼續說道。“不過，你在利用霍越川。”
“什麼？我……我沒有。”黎採薇心中一驚，她不知道老爺子要對自己說這些話的用意是什麼。“我沒有想從他這裏得到什麼，只是……”
“對，你沒有明確說，只是他的一廂情願。他願意替你償還一部分的欠債，而且為了你鋌而走險，私自挪用資金，你知道的，這意味着什麼。”老爺子依舊保持着平靜的語氣，完全不管黎採薇內心的波瀾四起。
原來霍越川為了她……竟然犯了糊塗，做下這種事！
黎採薇鼻子酸痛，眼角不自覺地有濕意。
夏兒在認真的吃飯，她時不時地看着對面的老爺子，如果兩人的視線對上，她回想起媽媽的囑咐，僵硬地扯了下嘴角，笑的好似要哭。
老爺子給黎採薇足夠的時間，讓她能夠消化這個隱藏的事實。霍越川一定沒有告訴她，他自己的兒子他當然了解。
黎採薇吃不下，她不知道原來霍越川替她償還的那部分債務是用這樣的方式，她哽咽着，說不出其他。“那……現在怎麼辦？”
她目前已有的錢，就算是投進去，也杯水車薪！
“江雪知道這件事。”老爺子如常地說了，嘗了口湯，也許是不合胃口，他皺了皺眉頭，放在一邊。
“那她……”黎採薇知道，這件事一天沒有解決，一天就是足以讓霍越川斷送所有前程的污點證據！
他為什麼……要這麼冒險。
“你是否希望，我成為你的債主。”老爺子看向黎採薇，將一張紙遞過去。“這是欠條。利息按照銀行利率。”
老爺子並沒有趁火打劫，而且黎採薇明白，他的用意。
“伯父，請問……時限是多少？”黎採薇一分鐘都不願意霍越川涉險，他在WI集團的地位已經是受到嚴重的挑戰，如果這個時候江雪再雪上加霜的話，恐怕霍越川有了這樣的黑歷史，這輩子都沒有辦法翻身！
“十年。”老爺子對黎採薇也太過容忍，其實還摻雜着對黎父的歉意。在五年前，這筆錢他就應該借給黎採薇的。只是拖到了現在……
也許，也可以算成是一種補償。
“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我對越川來說是個累贅……我心裏……很清楚。”黎採薇斷斷續續地說著，她終於意識到上次在公園裏跟霍越川的道別，很可能就是真正的道別了。
“簽不簽在於你自己的選擇，我並沒有對你提出什麼樣的要求。不過，你已為人母，應當能夠體會我的這種心情。”老爺子有點吃不下去，他嘆了口氣，接連看了幾眼時間。
老太太還在醫院裏躺着。黎採薇知道不能佔用老爺子太多的時間，她沒有受到任何脅迫，只是……自願地跟老爺子，達成某種協議。
“我能……最後問一個問題嗎？”黎採薇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終於下定決心，在那個單子上籤了字。一式兩份，她簽完之後，拿了一張放好。
“因為這張畫。”老爺子像是猜到黎採薇要問什麼，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疊的方方正正的紙來。“我想這個上面畫的是……爺爺和奶奶吧？”
黎採薇想問的，就是為什麼得知夏兒不是霍家的親生骨肉。老爺字還肯放過她們母女。
而老爺子要回答的，恰好也是這個。
那張紙上畫著的是兩團黑乎乎的人，畫的很醜。黎採薇看到其中一個人，拄着拐杖，臉上有大大的笑容。
“伯父……”
黎採薇止不住地流着眼淚，她想道歉，想說些什麼，可是什麼都表達不出來。
“我也懂得你們之間的感情，但是風花雪月跟活下去相比，只是個調劑品。”老爺子招來了服務員，將卡放了上去。
“不，伯父，我結賬吧。”黎採薇從包里拿出現金，搶着遞給服務員，然後將卡還給老爺子。“您已經幫了我太多，只是一頓飯，我都不好意思。”
“不介意我拆散了你們？”老爺子溫和地笑了笑，將卡放回到錢包。
“只要越川沒事，我……我也會很開心的。”黎採薇知道，WI集團內部的事情容不得自己去插手，但是那是老爺子一手創建的，他當然能夠說得上話。
老爺子沒有提到自己曾經在夜店裏賣酒，沒有說夏兒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所有的難堪都被他隱藏起來，可是即便他不說，黎採薇也明白至極。
自己是霍越川的絆腳石。
霍越川可以有光鮮的生活，極其幸福的家庭，當然包括孩子……
黎採薇像是堅定自己的選擇一樣，不住地點頭。“對，就是這樣。”
老爺子站起身來，他的行動不便。拄着拐杖都很艱難。黎採薇攙扶着他，夏兒從沙發上爬下來，拉着黎採薇的衣角，跟在媽媽身後。
“就送到這裏吧。”老爺子站在餐廳的門口，外面有司機過來請示待命。
黎採薇咬着下唇，她單手抱起夏兒。“伯母怎麼樣了？我能不能……呃，祝伯母早日康復。”
老爺子見她到這會兒才想起來問老太太的情況，相信一定是有人給她通知過了。所以，他沒有回答，顫巍巍地往車子邊走去，背後衝著夏兒揮了揮手。
夏兒也揚起手來，不知道老爺子是否能看見，她作出一個再見的手勢。
夏兒永遠不會明白這場沒有硝煙的午飯發生了什麼，她跟“爺爺”告別，不知道再次相見是什麼時候。
為母則強。
黎採薇以為自己會痛哭，會壓抑到自己發瘋！可惜，什麼異常都沒有發生。她無聲地任由眼淚在臉上流淌着，夏兒坐在後座的安全座椅，她不得不放緩車速，時不時地抹掉臉上的淚，以免遮擋住視線，淚水迷濛了雙眼。
這一餐飯，可能只有夏兒是認真吃的，而且吃飽了。黎採薇帶着她回到彥揚創意的時候，夏兒幾乎在後座上快睡着。
黎採薇抱起她進了電梯，手機響個不停，她查看了一下，是好友請求，便沒有在意。進了辦公室后，那個沙發，依舊成為夏兒午休的地方。
那個好友請求是來自上午甲方公司代表，黎採薇想都沒想，點拒絕不合適，於是置之不理。
因為她可以找到理由，這幾天太忙，連手機都不顧得看。
夏兒躺在小沙發上，翻了個身猛然間發現不是在車內，連忙睜開眼，見到黎採薇在旁邊，小手伸過去，放在媽媽的腿上，這才緩緩閉上眼。
夏兒是典型的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黎採薇心疼地將她的小手托起來，放在唇邊吻了吻。“媽媽就在這裏陪着團團呢，團團不怕啊，睡個午覺，做個甜甜的美夢。”
夏兒輕輕地點頭，然後小臉靠在抱枕邊，漸漸地呼吸平穩。
手機鈴聲猝然響起的時候，黎採薇慌張地按了接聽，生怕會吵醒到夏兒。好在夏兒已經熟睡。小鼻翼隨着呼吸的頻率扇動着。
“你好，請問是黎……”
“我是，但是並不代表你可以在工作時間跟我談論工作以外的事情。”黎採薇以為還是那個纏人的甲方代表，很不客氣地說道。
那邊沉默了一陣子，像是被黎採薇說的話給嗆住。
“沒事的話，我就掛了。”黎採薇想到一定是自己嚴肅的氣勢震懾住那個不懷好意的男人，準備將電話掛掉。
“你是個很忙的職業女性我知道，但是如果不來參加我的課，完全沒有必要繳費，也不用給我拉低通過率。”
是個很低沉的男性聲音。黎採薇聽完之後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呃，不好意思，您說什麼？”黎採薇一臉的問號，這好像不是那個甲方代表。
“對於明天的考試，你有多大的把握。”那邊問道。
“這個……”黎採薇是遇到考試會緊張的，如果按照正常的實力發揮應當是沒有問題，但是……就怕會有什麼突發的狀況。
在她身上的意外真的出現太多，黎採薇什麼都不敢保證。
“女士，你是專程砸場子摘我招牌的么？”
“我……”
作為一個單親媽媽。單獨撫養着一個有中度自閉症的學齡前兒童，還有一份全職的工作，剛剛經歷了搬家和跟最愛的人道別。黎採薇想不出來自己還要跟這個無所事事只關心通過率的教授談論無關緊要的這些有什麼意義，可是很顯然，她理虧。
“對不起，我會盡我最大努力的。”黎採薇嘆了口氣，回答道。
今天一整天，她好像都是在道歉。
“最好是這樣，郵箱裏有幾份習題，一個半小時之後做完傳過來，對於是否將你除名，我有一票否決權。”
那邊說完之後就將電話掛掉，沒有給黎採薇任何解釋的機會。
黎採薇查看了夏兒的狀況，發現她還是在睡夢中，就連忙走到電腦前，查收了郵件，發現來自那個法語教授的這封，是早上八點就傳來的。
現在有責任心的大學教授不多了，黎採薇有點感懷，她很想重回到課堂，可是現在看來已經是不可能的。
這幾套習題有點難度，大多是翻譯和小作文。黎採薇花費了點時間，這個測試確實是比之前她買的練習書上難度大一些。
一個半小時到了，黎採薇只做了三份，將自己做好的試題發回到那個教授的郵箱。
沒有得到答覆的滋味很不好受，黎採薇忐忑地又發了一封。“教授，請問這樣算是通過嗎？”
不一會兒，修改的意見又發了回來……比自己的字數還要多。
“辭藻堆積，表達太高調，基本功有。但是考試技巧為零。”
這是最後的評語，黎採薇一點點地看着那教授幫自己做的修改，心中不由佩服。其實在小作文里，她就是拿捏不到關鍵，因為沒有專業的指導，她知道商務法語的精髓是言簡意賅，但是一提筆就做不到。
黎採薇認真地分析着，甚至將其中幾個“放之四海皆準”的常用句型抄到自己隨身的小本子上，確實很有幫助。
她誠心誠意地道了謝意，然後辦公室有人敲門。說是賀總來設計部了。
“在黎總監的帶領下，咱們成功地簽下這單，非常棒！”賀彥群見黎採薇出來，笑着誇獎道。“而且，因為這次的設計方案別出心裁，有多種配色，所以他們決定，下一季度的新產品研發之後，繼續跟我們合作！”
“太好了。”黎採薇帶頭鼓了掌，她等掌聲稍稍平息之後，說道。“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賀總，這次三個小組的設計方案都被採納，你作為大BOSS，是不是該發點獎金什麼實際的東西？”
“那是自然。”賀彥群是沒想到黎採薇上任之後還真能作出點成績來，於是笑了。“隨着下個月的薪水一起發，有錢大家一起賺！”
設計部歡呼一片，大家都有了獎金，當然是高興的！
也許是聲音太大，黎採薇聽到辦公室里傳來的一聲悶響，想到夏兒可能是被吵醒了，連忙往辦公室里走去。
夏兒確實是醒了，她沒有看到媽媽，心裏有點發慌，不小心又撞到了工子桌，桌上的花盆被推了下來碎在地上。
“團團！”黎採薇上上下下地檢查着自己女兒是否受傷，緊張不已。“有沒有磕到哪裏？媽媽就出去了一小會兒，寶貝，媽媽在呢。”
“這是你的女兒？”賀彥群從大大敞開的門裏走進來，蹲在夏兒面前，看着黎採薇問道。
“是。”黎採薇想起什麼來，保持着微笑。“賀總，公司里沒有規定說不可以帶孩子來的吧？”
“沒有寫，是因為任何一個專業的上班族，都不會這麼干。”賀彥群臉色一變，像是很嚴肅地說道。“不過，這是咱們家的小女孩，自然例外。”
“謝謝姑父！”黎採薇立即換了稱呼，她知道這算是網開一面了。
賀彥群看到夏兒那張小臉，心中不由想到這就是最好的時機。“採薇啊，你也是個母親了，知道作為母親有無數的苦衷。”
“……姑父。”黎採薇猜不透他的意思。
可接下來的話，令黎採薇不由震驚！
“採薇，你想念你的母親嗎？”